《五种玫瑰》露晓白

81、第十章 天涯路短（3）

　　林飒双手沾着血和黄土，在黎默汐和明部部下的围绕中怒视着北程：“倪明！”
　　林飒的这一声怒吼，让北程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剧烈的震动起来。那是包含了多少感情的一声“倪明”。
　　那说不出口的怨恨与计较，那无可言喻的震怒和痛心，那份深深的掩藏着的绝望和徘徊，那一声怒吼将一切感情随之斩断。
　　所有的新仇旧恨，一起袭上林飒的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表哥？为什么你要将我们置于死地？为什么你要欺骗海澈的感情？为什么你要弃我们不顾？为什么你会任由着他们把我们当成玩物来羞辱折磨？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对你从来都是那样的真心？你难道不知道海澈对你是如此的一往情深？你难道真的只是把我们当成可以利用的棋子，妄顾我们的真心？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海澈，难道羞辱他就是你最真实的目的？骗取我们的真心真的那么让你欢喜？
　　林飒死死的瞪着面前的倪明，心下凄凄。

　　“这可不是一般的鞭子！”
　　藏青的笑容是冷酷的，身在暗部，做的是不为人知要躲在黑暗中见不得光的事情，他的笑容早已不再热情似火。
　　但那份纯真仍然保留着，却不会在眼前这美丽的让人惊叹的女子面前表露。
　　从倪佳出现在面前那一刻起，嗅到她身上散发了出来的薄薄的花香，便知道她是谁了。
　　她身上的本属于海澈的花香太过浓烈，便如她对海澈的感情一样，却让藏青痛恨到了极点。
　　这个女子！她看上了他，她自诩自己爱上了他就得要对方全全回应么？她不知道爱是平等不是掠夺么？她得不到便要毁掉么？打碎心爱的玩具而已，就是她对海澈的那份用情么？这女子不配爱上海澈，她配不上澄澈通明宛若琉璃的海澈！
　　执在手中的紫金藤翠叶招摇，盘旋着围绕身周，这生一指节便需一年，长一年只得一指节的紫金藤，本来是海澈送于他的，做为他成人礼的贺礼，却因为质地的出乎寻常的坚韧给他拿来做成了兵器。没事儿时缠在腰间是紫金镶翠色的腰带，需要时便是无坚不摧的长鞭。
　　他份数执花一族的后裔，对于花气的控制是这一辈子弟中最好的，因此才给海明岫选来做了海澈的随侍。却也是海澈与林飒儿时重要的玩伴与挚友。
　　手中的紫金藤，在月光的映照下微微的反着光，掩着他的笑容，一字一字道：“倪佳，我要你为你所作的一切负出代价！”
　　他身上浓烈的花气让倪佳有一丝丝的疑虑。
　　在她的心目之中总觉得只有海澈身上才应当有花香花气，为何眼前这杀气十足的青年身上也有花香？与海澈那萦绕鼻端，丝丝淡薄却不能无视的香气不同，这青年的花香浓烈怒张，收发自如。是海澈的血亲么？可是，海澈这一代海姓人丁稀薄，算上林飒、林玥也不过是三个人，这青年又是谁？
　　而且瞧他说话的口气和神态，分明是与海澈极相熟悉的人物，但这样的卓而不群的人物为何在卷宗中从来没有记录过？
　　他俨然就像是另一个海澈一般。

　　银薄的刀身，在月光的反射之下竟然像是透明的一般。
　　那带着月色清辉的薄削刀刃，就那么平平的给黎默汐托在掌心。
　　双月弯的刀刃尖端，各自镶有一只极细的银色铃铛，在黎默汐把玩它时，那细小的铃声也回旋着，清脆悦耳，如同细微的雨落荷叶。
　　慕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拦在自己与北程面前的青年。
　　卷宗上有记载，此人现在在地下高原五大长老之一，最年轻的一位长老——黎默汐。
　　早年是海澈的随身侍卫，如今也仍然是海澈的近侍长。
　　但他长年身在地下高原，卷宗上对他的记载实在少得可怜。
　　只是他手掌里盘旋的那一对双月弯有些奇特，这么古怪的兵器还当真的少见。记忆里也遍寻不着对这兵器的解说。
　　慕秋的眉紧紧的颦起。
　　他颦起眉的样子更显得脸蛋小小的，一股子孩子气质，却莫明的让北程看得心慌。
　　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并不大喜欢看到慕秋的脸了，因为，这孩子一旦十成十像个孩子的表情时，全身上下涌动的是类似当年的海澈的稚气与天真。
　　林飒给黎默汐和明部的众人拦在后面，手指都禁不住的颤抖着。
　　距他三五步远的小小的坟茔里，躺着他最好的朋友，从此后碧落黄泉再不能见。再看不到何朔的身影，再听不到他玩笑的语声，再也不能与他把盏同欢，不能给他坏笑着劝导，不能……
　　得回表哥，却失去何朔，为什么这么残酷，不让他们两人都能长伴在自己的身边呢？难道，老天不知道自己其实怕寂寞怕得要死么？

　　北程心中却是一动，她认得那双月弯的，是的，她应该是见过的。
　　黎默汐是海澈的亲随，自幼年就随侍在侧，那对双月弯？
　　记忆突然变得鲜明起来：
　　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脸的兴奋直扑上来，揪住另一个少年的衣领，大声的叫起来：“我可以练习兵器了！”
　　被他揪住的少年一脸的不屑一顾：“用兵器，真是多此一举！”俏鼻头向上一挺，不以为然。
　　给伙伴完全忽视了的少年也没再搭理这不识好歹的同伴，一径冲到自己家少主的面前：“少主，我，我可以用双月轮了！”
　　笑得灿烂的少年突然微眯起了眼，青黑色的眸里是担心大于欢喜：“双月轮？”
　　少年的声音在耳边低回：“双月轮太过锋利，你才十二岁，黎伯伯不怕那煞气伤了你？”

　　双月轮，因为形似双弯月而得名，看上去像是不起眼或是过分精致了的装饰品，其实却是天下间至为锋利的一种兵器。
　　它可以弯曲成形，也可以自由延展，极薄，极利，极轻。
　　那十二岁的少年有时在摩硰间都会给划破了手指，却还是信心满满的练习着，只是这时，他那小小的主人便会一脸的不忍和掩不住的担心，然后，花香盈袖。
　　双月轮，双月轮此刻在那双灵巧的手的掌心回转，那双手的主人，就是当年那苦练功夫的小小的少年吧，后来的小黎。
　　黎默汐，便是这双月轮现在的主人。
　　在他指间的双月轮，映着月色，寒芒一瞬而过。
　　北程下意识的唤道：“阿震。”
　　身后却无人应答。

　　月光下黎默汐的眼神清亮如同水银，他斜睨着北程与慕秋，浅浅的笑容看在北程的眼里却是带着深深的讽刺：“怎么，你还要找白震来帮你们吗？”
　　青年接着道：“我想，我家御主那一记已经将他彻底的打醒了吧？”
　　仰头望天的同时，右手掌心的双月轮突然临空，径直飞向北程的眼前：“倪明小姐本来就不曾开眼，这双眼不要也罢！”
　　北程心中一慌，向后缩身。
　　慕秋的水流星也出手，叮叮当当，水滴与银刃相撞，声音清脆悦耳。
　　慕秋向自己的部下施个眼神，一干人等迅速散开，将包围圈扩大。
　　慕秋耳听着叮当的声音，心道：“这什么双月轮也不过如此。”
　　耳里却是一声惊呼：“四少！”
　　本能的低身，头顶一凉。
　　他伸手一摸，竟是一撮黑发被双月轮锋利的边刃绞下。
　　心头一惊的同时，再看向黎默汐的眼神再无半点的轻视和不以为意。
　　北程双手结印：“破！”
　　她低低的唇语吐出微弱的气流，划破了风中的结界，小小的花树下，清晰掩映着林飒的脸：“阿飒。”
　　杨瑁紧紧握着林飒的手，能感觉到他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当北程呼唤白震时，林飒的心都在滴血。
　　总想着她是倪明的幻梦当要醒来了才对。
　　这女子，早不是倪明！

　　多年来在心头反反复复的想法终于有了可去之处，林飒激烈的痛与悔却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其实一直放不下看不清的人不是表哥海澈，而是自己吧，正如那时对表哥说的：“我有一句话，想要问她好些年了。”
　　杨瑁给他握着的手心里全是汗，湿湿的，好不难受，但她更担心的是林飒，林飒的表情突然的那样的绝决，那不是她认识的林飒，那个林飒好像跟着何朔的死一起消失了。
　　黎默汐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的林飒的心情，一如当年他看着海澈对倪明的爱恋。
　　身在局中不自知的并非是海澈，而是林飒。

　　“阿飒。”
　　呼唤他的女子的声音早不是当年熟悉的糯软，呼唤他名字的女子早已经死在了多年之前。是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是自己一直在自以为是。是自己一心一意的认为她欠了我们。
　　真是可笑，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服着表哥要让他忘记倪明，真正时时刻刻把她在心上念数十遍的人是自己。
　　表哥把她放在心里，自己呢？
　　真是可笑啊！
　　那么样信誓旦旦的向姐姐表示着自己绝对绝对不会爱上任何的人，其实，最早看穿了自己的是聒噪的小非吧？
　　所以才会连拦也不拦的任自己带了小瑁来寻何朔，才会由着默汐跟了自己过来此处，才会留下在表哥的身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与表哥争夺明明，那是从小想都没有想过的，如今看来，只怕是太过自然，所以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只有自己不知。
　　罢了，罢了，这女子，眼前的北程不是明明！
　　他牙一咬，脸上露出的却是了然于心的笑容，开朗，自信，是杨瑁的林飒。
　　拿得起放得下的林飒。
　　便是此时此刻才读懂了自己的心又如何，该是放下的时候了。
　　于是，林飒挥一挥手：“小黎。”
　　黎默汐收回双月轮，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了林飒与北程间的距离。
　　北程轻轻垂眸：“你就那么恨我？你要知道，当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