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露晓白

162、第十八章 雁字回时（6）

　　伴随着细细绵绵的雨，最恼人的就是每日里混杂在其中不曾有丝毫间断的咳嗽声。
　　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海澈房里的咳嗽声这多半月来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于是本来一向懒睡的人连个安稳觉也睡不得，眼睛底下亦一片青黑，更衬得人脸色愈白，眼珠愈黑。
　　以前他不能出声，连咳嗽都是极低极细，压抑得紧，现在能发出些声音来，却一咳就没完没了，惹人心痛难受。却都帮不上他的忙。
　　林飒十分烦躁的在海澈卧房门外来回踱步。
　　之前他因为对族中的医者大吵大闹，被海澈嫌过于喧闹而赶了出来。
　　因为海澈的缘故，他不好意思再回去房里，只是盯着一直下个没完没了的雨水看。
　　地下高原位于七海之上，是典型的海上气候，四季如春，却雨水绵密，但是像这个时节这样子不停的下雨也并不多见。
　　滨族人的性格也像那变幻莫测的大海来得起伏不定，大约也是因为自己家殿下的身体欠安而在躁动着。
　　浪屿这边林飒已经派人去梦幻之都召回黎默汐，而林玥亦早不早就赶过去协理四大长老。
　　但是，林飒知道，自己家表哥的身子并不是因为这一场雨就会突然转弱的。
　　海澈的肺疾，终究是没能养好。陈年的旧伤，反复折腾了许多次，终是落下了不可挽回的病根，虽然说故乡的水土远比其他的地方来得适宜，但过分的潮湿，却是引起海澈不停咳嗽的根源。
　　如果，冰姨还活着就好了。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当日不知道是谁提到沈冰时，柔平那突然就黯淡下去了的眼睛还有些让人心痛呢。
　　沈冰之死，是最不能接受的一个消息，亦因此，也断绝了能将海澈身体调养得更向从前的那么一丁点点的希望。
　　只是她留下来的一剂安神的汤药，就能让海澈的在沉眠之中缓慢回复，可想而知她医术之高超，不负国手之名。可是，她已经死了。
　　林飒的头重重垂下。
　　海澈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耗心耗力，却不是随便可以替他去做的事情，只有他和青非才能做的事情，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为他挡下术法的逆风而已。

　　卧房内的海澈一边掩着嘴努力的用力的咳嗽，一边盯着自己面前那一层三叠的汤药把眉头皱得死死。
　　从上到下的顺序依次是回声草药汤，冰糖雪梨羹，黄连味道捏着鼻子也能闻到的安神药。
　　眨了眨眼睛，因为咳嗽一直止不住，整个人都咳嗽得晕沉沉，胸口一日闷过一日，像是随着不停落下的雨水似的，身体也很是沉重。
　　有些事情并不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比如现在的身体。
　　在行动之前明明已经考虑了许多，想到了诸多的情况，却仍然抵不过自己本身的赢弱体质。
　　逆风被林飒和倪佳分担了，理应受到冲击的自己和藏青安然无恙，以为在浴水回风中迷失的叶天也奇迹似的自孟德尔那边的古泉中脱身，甚至还在孟德尔上制造了一场叹为观止的飓风，将做为“隶奴”的风族傀儡一扫而清。风族人血性里的冷酷无情一览无余，却也让人心生敬畏，这就是不同的力量，不过是管中窥豹的力量就能有这样的效果，无怪索格想一次次将之毁灭。这样的破坏力比之自己这一族人默默承袭的“花神秘传”来，自己这一方的力量就显得微乎其微。
　　创造和破坏，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但如果力量失之不均，结果就不能想像。所以，一定得努力的把身体养回来啊。
　　这样想着，他还是先端起了那碗回声草药，然后一饮而尽，看看另外的两碗，悄无声息的挥手。
　　衣袖轻轻拂过，那一碗的甘甜和一碗的苦涩都倒进了置于卧床之下的小壶里，中和之下，只是无用的清水，这点力量还是有的。
　　若是想让游域大地重生，当务之急，是我得能开口说话！只有这一件事情，是比调养身体更加的要紧。
　　本能的剧烈的喘息着，揪紧了胸口的衣襟，脸涨得通红，却只一双眼睛透着森森寒意，死死盯着窗外的雨帘，是在和天争，也是在和自己争！那是他看着任何人时也不会有的眼神，只有对着自己的生命才这般森冷！
　　海澈咳嗽得涕泪齐流时，林飒再忍不住推门而入，带进来一袭的风雨，引得海澈抬头看他，一边挥手，一边仍低头用力的咳。
　　林飒怔怔看他，走到近前，轻声问：“还很难受么？”
　　海澈点头，示意他叫人来把三个空药碗拿出去。屋里的黄连味道一直不肯散去，连心里也是苦的。
　　林飒看看那空药碗，再看看低头咳个不停的海澈，喃喃自语：“还是只能这样……”然后抬起右手，狠狠敲到海澈的左边侧颈。
　　本来倚着的人没有半点多余的反应，如前几次一样，安安稳稳落入他怀里，只有脸色还涨得鲜红。
　　只有敲昏了他才能让他睡着的这个想法，深深刺痛了林飒。
　　他并不知道海澈又一次自作主张的停了安神的药物，只以为连沈冰的药都不能让海澈好好睡上一觉，自责，愧疚，一股脑儿的涌上来。
　　黎默汐的声音适时传来：“你就是这么照顾殿下的吗，御主大人！”
　　林飒瞪着眼睛：“你回来的真快！”
　　黎黑汐身上的衣衫半湿，他接到喻令之后火速交接，在路上没半点耽搁的一路疾着赶回来，看到的却是林飒敲昏海澈的一幕。
　　就算再有心理准备也还是吃了一惊。
　　他一进海澈的卧房，鼻尖耸动，然后伸手就将海澈置于床下的小壶给掏了出来。
　　林飒这边正抱了海澈将他安稳放好在床头，担心他突然因为咳喘而憋醒过来，然后盯着海澈青白的脸色发怔。
　　黎默汐皱着眉头将小壶伸到林飒鼻下。
　　林飒一脸的厌恶，谁人也不喜欢“夜香”吧？哪怕是自己照顾习惯了，最喜欢的表哥的夜香。
　　但他眼光一闪，不等黎默汐反应，一把抢过夜壶，在鼻端用力一嗅，没有想像中的腥骚之气，反而清淡如水，一眼撇去，清汤挂面似的浮着药渣子，这种不能完全被毁尸灭迹的情况在之前有一段时间再明显不过，显然又一次被这只夜壶的主人利用，林飒懊恼又沮丧，之后给海澈盖被子的手都气得发抖，却只回身对黎默汐道：“默汐，吩咐下去叫重新敖药送上来，我要亲眼见他把药给我一口不余的喝下肚去！”
　　嘴里发着狠，眼角却有些湿润，海澈苦苦支撑，苦苦隐瞒，为的是什么，他在他身边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你想早点回复说话能力，我知道你怕你的时间不够用，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但是，我希望你能更加多的依赖我一些，就像你信任青非哥一样，多依靠我一些吧，表哥，我已经长大了，不是要站在你身后看着你脚步的那个林飒，多分担给我一些，我不仅仅是一域之主，我更是你嫡亲的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