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露晓白

157、第十八章 雁字回时（1）

　　彼加尼魔鬼域。
　　这几日里，整个主城显得格外的安静。
　　这并不附合这一种族人群的个性使然，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闭紧了嘴，闭上了眼睛。
　　死一般的沉静自主城开始蔓延，渐渐的将不安扩散到整个国邦。
　　同样的，海因斯坦那边也显得格外的宁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私底下议论着数日前那场突然而盛大的月全食。
　　主圭大陆的前身，是美丽丰饶的芷兰大陆，那座大陆在历史上存在了几千万年，久远的像是在生命还没诞生之前就已经有了不可言喻的古文明。
　　有传说讲那是神灵的乐园，那里生活着无上的神灵，他们隐藏了真实的身份，然后和先大陆的人民共同生活，为先民们制造伟大的文明，为先民们所膜拜和敬仰。
　　但是有一天，天神的孩子们被不知道什么人给激怒了，他们抛弃了芷兰大陆上生活的种群，他们升上了蔚蓝的天空，永不回来。只有花之神子，他对于生命的热爱和激情使他时不时的回到这个给诸神遗弃的大陆来，于是，便有神迹的出现，再变成传说，最后生根于滨族之中。
　　一千六百年前，被众神遗弃的芷兰大陆上发生了各种各样天灾人祸，大陆开始了缓慢的沉没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花之神子的传说湮灭在其中，同时也掩盖了不为人所道的故事。
　　有人说，是被花之神子庇护爱惜的滨族人触怒了天神，然后才引来了大陆的灭顶之灾，于是在大陆沉没之后，滨族人成为了奴隶，任人欺凌，这是天神的惩罚；也有人说是花之神子自己触怒了天神，才引来了人类的灭族大祸，但是留传于各各民族中的故事，字里行间却是对花之神子力量的赞颂之声，看不到对他的一丝一毫的厌恨。
　　在花之神子消失了千年之后，“叶青璃”这个名字响彻云宵，他所带来的杀戮和开天辟地似的惊变，将他的名字牢牢的刻在了史书之中，无论是正反哪一面，都浓墨重彩，只有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白发红颜，葬身沉湖。
　　芷兰大陆沉没之前，天地倾变，暴雨如注，日月无光；叶青璃出生之时也是天地失色，祸从天降；现在六百年后，主圭大陆也出现了百余年都不会出现的异像：全范围的月全食。人心可以惶然。
　　而海因斯坦与彼加尼魔鬼域两方，虽然明明知道这只不过是个意外的天象而已，却没人一个主政的人愿意出来向自己的民众说明一切，于是谣言四起，人人自危。
　　被迫迁移的风族人只埋头做自己应该做的，远在七海之上的滨族人见习惯了大风大浪，更有自己家御主和殿下两人的解释，都不以为意。于是混乱和恐慌只出现在了彼加尼魔鬼域和海因斯坦两地。

　　海因斯坦的风魔城内，索格饶有兴致的听慕秋回报日前在孟德尔的那场大飓风的形成，说到混迹在风族隶奴中的眼线所报时，微微颌首。
　　他知道那风为何会刮起来，只是略有不解叶天是从哪里取得了力量。
　　那颗“风魂”，是慕凯亲手丢进泉中；丰壤之花是北歆亲手撒入泉中，然后借着泉水在地下的漫流感染了整个风族大地，他自己也是亲眼看着那些草叶片片剥落，大地龟裂碳化，成为不毛之地的，那么叶天又是从哪里取得的力量？
　　不由从叶天身上想到海澈的存在，地下高原那边这一代真的是人才倍出，不过是个已经一脚踏进了冥河的海澈，就搅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慕秋的汇报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索格有些不悦的抬头，正打算见责，却看到自己本来正在把玩的翡翠石榴正在自己掌下绽开裂纹，嫣红的血色比石榴玉籽的颜色还要明媚，正是这个原因，让慕秋停止了汇报。
　　慕秋紧张的看着索格，嘴唇嗫嗫：“义父，您的手……”
　　他只看到自己义父的手在自己汇报的时候愈握愈紧，然后一声脆响，伴随着翡翠裂开的便是义父手掌间渗出的血丝，硬度极高的翡翠在粉身碎骨之前先行破坏了主人把玩的手掌。
　　从来不曾见过索格受伤的慕秋有些慌张，转身便欲唤医者进前，索格挥一挥手，丢下翡翠石榴，将手掌凑到唇边，轻微吮吸的同时，向慕秋示意让他再继续下去。
　　于是，不大的谒见厅里再次响起了慕秋清脆明快中微带稚嫩的嗓音。
　　许是他声音里的那一份稚嫩吸引了索格的注意力，又或者是远远望去，隔着大片绿荫的慕凯的身影看上去有些莫明的孤独，慕秋后来又汇报了些什么，索格还真的再没有能听下去。只有血腥味道在唇齿间渐次蔓延。

　　小谒见厅的西窗后是一大片浓密的梧桐，当年是还是个小孩子的慕凯非常喜欢在这里躲猫猫，或者顽皮的爬到树的半身，再或者甘脆的蹲在树下掏洞里的知了，现下人长大了，有了心上人，只恨不能日日夜夜都围着某人转个不停，这小孩子时代的娱乐场所再不见他半分身影，相反，在青莲湖畔倒是常常能看到两个人静默无声，或者唯一的声音也不过就是北歆的叶笛哨音。
　　可是，现在，就在那个堪称幼小时代的天堂的大片梧桐树下，索格看到了慕凯的身影，这是绝对不会单独出现的身影，因此，不知道是怎么着，他心里就一紧。等到慕秋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义父的神思游走天外而告退时，索格才淡淡的吩咐了他几句善后事宜，等再看向窗外时，慕凯早就不见了踪影。

　　风魔城东门外的春神庙，因为颇具灵验，是很多善男信女常去拜会的地方。平日里，因为北歆不屑迷信，而慕凯又心无神灵，所以两人都是绝足于此。
　　所以，当以俊美清隽而在风魔城中，乃至整个海因斯坦都闻名遐迩的殿下出现在春神庙的神台之下时，诸多女儿家含羞带怯，想要亲近却又碍于他的身份，想要远离退却，更碍于他的容貌身份，两相取舍，一时无论男女都挤成了一团。
　　二少会来春神庙，是天上落红雨了么？
　　那么前几日的暗月无光，就是在预示这个不成？
　　可是，二少在此，那么大小姐应该离这里不远吧？
　　人们一边忐忑，却一边争相来看。
　　慕凯眼里可看不到这些。
　　他这几天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算算自从那天夜里昏昏沉沉的从北歆的寒舍里走出来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失了心似的，无意识的四处漫游。
　　从自己的居所，到大哥慕言曾经的居所，再到三弟慕宇那已经半是荒废了的，亦是径若寒的故居的一式三进的小院落，然后在软禁北程与白震的围墙底下走过，再在青莲湖边晃过，然后蹲在小时候的大梧桐里下发呆，就这么一天一天，日子也混得飞快。
　　今天又蹲在梧桐里的时候，突然间好像是感觉到了义父的眼光，猛然警醒的同时，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春神庙外。
　　看着门口络绎不绝的人流，想到春神庙里被义父刻意供养在此处的那尊生神，脚下不自觉的就迈步走进，然后就像大熊猫一样站在这里任人观瞻。
　　抬头望去，春神笑容温暖和蔼，俊俏的眉眼，自然风流的情态，一丝一扣，仔细瞧来，真的是和某个人极为相似的。
　　可叹的是自己掌管卷宗密档，却直到今日才发现了个中原由。
　　如果不是大小姐石破天惊的那一句话，被蒙在鼓中的自己还不知道要自以为是沾沾自喜多长时间！
　　盯着那似笑非笑的眼睛，慕凯不由感叹命运的百转千折，永远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想像不到的地方，拐上了个弯，然后，会发现绕了一大圈子，回到了不知道是起点还是终点的地方。
　　义父当年如是，我现在亦是如此。
　　那个人若是死后真的成神，是一定会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吧？
　　可是我呢？我怎么办？
　　慕凯想到北歆，再想到自己的恋情，有些无助。
　　于是，大庭广众之下，所有的善男信女都看到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二少以极慢的速度像在画片上的人偶一般，以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姿态双手抱头，慢慢蹲下身去，然后捂住了双眼。
　　那一天，有人说看到了慕凯的眼泪，也有人说听到他嚎啕大哭，还有人说，二少哭完了以后，像没事儿人一样大步流星的离去，只是大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混杂在了人群里，看到二少离去，大小姐周身的冷空气足以将人冻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