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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三章 风雨隐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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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身边多了个蕤君后,绾绡就很少睡个好觉。只能怨这小家伙不安分,一个晚上起码要醒来四五次不是饿了就是因为水漫金山。绾绡警惕高,最初收养蕤君时怕有人暗算,所以蕤君睡都是谁在她身旁。如此虽是保护了这小丫头,却也让她尝到了睡不好觉的苦果。
偏生这妮子眼睛生的委实好,像她的生母,杏子眼儿水灵灵的,每每惹得绾绡怒急时便委屈无辜的瞅着她,让她的一腔的怒火都没处发。
自此绾绡便养成了赖床的坏毛病,晚上睡不好早上来补,故而今日被宫女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她很是不快。
“展翠,展翠——”她唤自己贴身宫女的名字,可过了好一会才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
小公主此时也醒了,看着母妃眉开眼笑。
绾绡刮了下她的鼻头。
“娘娘醒了。”展翠掀开帘子进来,后头更着几个奶娘。
“嗯,服侍本宫更衣。”绾绡揉了揉眼睛。几个小宫女清脆刺耳的声音犹在窗外,让晨起时的不悦陡然间又回到了胸中,“外头那些宫人,在那议论什么呢。”
“想必是她们扰了娘娘睡眠。”展翠捧了群裳过来,神色有些复杂,“下回奴婢将她们撵远些。”
“是有什么新奇事么?”云嫣御下有方,祈韶居的宫人很少有不懂规矩的时候。
展翠含着丝丝苦笑,“昨夜……宫里来刺客了。”
“刺客?”绾绡整理衣襟的手一顿。
“是啊,行刺了姁妃娘娘。已被抓住,现在……大约在受审罢。”
“那姁妃她……”
“没死。”展翠替她束好腰带,又坠了个白玉镂空云纹珮做饰,“姁妃娘娘到底是将门虎女,自保的功夫还是有的,只是……”
“受伤了?”
展翠抬头,缓声答道:“姁妃娘娘腹中两个月大的皇嗣,没了。”
绾绡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慨。
姁妃求她劝皇上去景一宫时她就猜到了端倪,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如此快失去的也如此快。
而姁妃骤失一子,会搅起什么风浪,她不得而知。
“对了,皇上有没有受伤?”她蓦然想起了这一点。
“不曾。”展翠想了想后答道:“皇上并未去景一宫。”
“什么?”
“皇上昨儿原是要去姁妃娘娘那的,可是半道上被苾昌宫的祯嫔请了去。”
绾绡不语,心头隐隐觉着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一室压抑的沉默。
“娘娘,太妃请娘娘早膳后前往明悠宫。”云嫣的声音响起在一片寂静之中,沙哑低沉。
明悠宫的药香比往日沉重,绾绡站在宫门口,有些种窒息的感觉。
还未进门便闻得咳嗽声声凄厉,太妃俯在榻上,形容枯缟。
“太妃。”她走过去扶住自己的亲姐姐,有些心疼,看似精明强干手握大权的姐姐,不过是个病弱的女人,偶尔的气候无常,便能要了她半条命。
“无碍,这时节发病是常有事。”太妃轻声。
“宫里昨夜来了刺客。”绾绡搂着太妃,轻拍着她消瘦的脊背。
“我知道。”太妃勉强抬眼,“怎么?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人不是我派的。”
绾绡愣了愣。
太妃冷笑,“还不信我么?会琴楼虽不由我掌管,可依旧在我的控制下,会琴楼若想遣刺客来杀繁儿,我焉能不知?何况,现在时机未到,无缘无故要繁儿的命,只会打乱布局。”
“那会是谁……”
“不知道。”太妃又是一阵咳嗽,“不过天底下想杀皇帝的人多了去,不止我一个。”
兰碧端了药过来。漆黑的药汤盛在粉釉寿字瓷碗中,药味浓郁。绾绡慢慢吹凉,舀了一勺喂给太妃。
“我知道你担心繁儿。”太妃缓了缓气,“但你最好先担心担心自己。听说了么,南萧的事……”
“听说了。”绾绡淡淡颔首。殷谨繁再宠爱她都不曾让她沾染前朝之事,可那有如何,她有的是发子打听到她想要的信息。
听她买通的御前内侍小匡子说,近来南萧出事了。
说是坏事倒也算不上,却也不是什么好事。南萧章氏外戚掌权后,开始扩充军队,偷偷向西戎胡人买马。这事本无可厚非,绾绡知道两国相争从来客气不得,私底下厉兵秣马为的是有朝一日的刀戟相向,南萧不能依赖天险长存,大息也无法永远宿敌的苟延残喘。
备军买马是必然之举亦是无奈之举。
何况南萧掌权的还是一心想要光复大萧的人。
她对南萧的章太后及其背后的那个家族并没有多少的印象,她只知道他们是与太妃结盟的人,他们和太妃相隔千里却联手织着一张网,只等将大息网住。
可这事坏就坏在被大息察觉了。南萧是大息的番属,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不臣之心。大息自然无法容忍。
绾绡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够这几日都是战战兢兢的,侍候殷谨繁时都随时觑着他的脸色。她是在明处的一颗棋,南萧的一举一动都牵系着她的命。
好在殷谨繁待她如故,让她稍稍放了心。可她却不知她的故土将面临的,是什么?
“绾绡,谨慎。”太妃这样对她道。
“绾绡知道。”
“我听说,受伤的是姁妃。”
“姁妃失了腹中两个月大的孩子。”
“真是可怜的。”太妃咳得面色苍白,却犹挂着淡淡讥诮的笑,“怎么那刺客如此愚钝,要刺杀皇帝却跑到景一宫去了呢?”
绾绡想了想,如实道:“大概是因皇上原本是要去景一宫的,半道改去了苾昌宫。”
“哦?”太妃蹙眉,“这么说那刺客应当是很早就潜伏在宫中所以提前便知道了皇帝的行程。”
绾绡不安的咬了咬唇,殷谨繁去景一宫是出于她的劝说,她不知消息是否是从她那里流出来的。只是昨日同在祈韶居的还有来探望蕤君的落荫以及曲滢。或许,是她们手下的宫人无意中泄露的。
太妃蓦地低下头去又一阵剧烈咳嗽,撕心裂肺一般。
绾绡看见自己牙色白梅折枝裙上红梅夺目而开——那是太妃咳出来的鲜血。
“皇姐!”她惊呼。
太妃惨笑,“咳咳……咳……看来,我这身子是愈发坏了……”
“皇姐,为何会如此?”她搂住太妃的脖颈,有些慌乱,“往年咳疾发作可有如此厉害的?”
“所以我说我这身子是愈发坏了……韶素,你猜皇姐还能撑多久……”太妃面容苍白的没有半丝血色。
“皇姐,皇姐莫说了……先、先喝药罢。”
“药……这些年喝了多少药了,有用么?”太妃唇角扬着笑容却是冷的。
“药?”绾绡却陡然想起了什么,“皇姐可曾怀疑过药?”
太妃闻言拧眉,闭目沉思良久后开口道:“药……大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为我诊病的是我的心腹……咳咳……明悠宫重重设防……我自己也略通些药理……”
绾绡喟叹,无可奈何。
“你……好自珍重罢。”太妃握住她的手。
姁妃失了孩子后彻夜痛哭,殷谨繁前去探望时看到的便是一个憔悴欲死的女子。
她倚在他怀中,没有什么歇斯底里,只是木然睁大眼,木然流泪,仿若失魂。
“姐姐,姐姐节哀……”与殷谨繁一同前来的祯嫔含泪劝慰。
“你,住嘴!”一听见祯嫔的声音姁妃便觉着刺耳,一看见祯嫔的脸便觉着怨恨。
若不是这个贱人,若不是这个贱人……自己的孩子怎会到死他的存在都不被他父皇知道!
她恨得咬牙切齿,将一腔丧子之痛尽数转到了祯嫔之身。
祯嫔深谙察言观色之道,当下也不再多话,乖觉的退在一旁,低眉顺眼,恭谦中藏着几丝哀婉,仿佛真的是为姁妃失子伤心似的。
殷谨繁搂紧了她,沉沉叹息。
姁妃看着寝殿的金碧辉煌,看着不远处成堆的补药——有殷谨繁赏的也有别的妃嫔送来的,看着站在一旁前来慰问她的妃嫔……明明都是绚丽五彩,在她眼里却只剩灰暗。
她想起昨儿她站在景一宫门前翘首以待的期许模样,只觉辛酸,又是一串的泪珠滚落。
“妹妹才小产,莫要太过伤怀,否则怕是会伤了身子呀。”淑妃惋惜劝道。
许昭媛亦道:“姁妃姐姐还年轻身子又强健,若是因悲痛落下病根妨碍了日后生育,那可就不好了啊。”
姁妃冷笑凄厉,“你们懂什么?你们知道一个孩子从本宫体内生生剥离的痛么?皇上,皇上——”她蓦地支起身子攥住殷谨繁的胳膊,“臣妾别无所求,唯愿让臣妾的孩儿安息。求皇上还臣妾的孩儿一个公道,让臣妾能够看到仇家人头落地!”
将门世世代代的狠厉在此刻重现于姁妃那一双红肿的眼眸中,她含着那样激烈的恨,彻骨入髓。
淑妃帮腔,“臣妾听闻那刺客已被捉拿,还请审讯完后皇上判其死罪,以慰妹妹。”
殷谨繁疲惫不堪,至始至终,都是沉默不语。
御驾回銮时殷谨繁压低了声,问钟尽德:“刺客审出什么了么?”
銮驾行的很急,钟尽德小快步跟着,凑在窗前道:“不曾。那刺客被擒时就欲服毒自尽,被侍卫拦下了。”从前会琴楼的刺客刺杀不成将被活捉时,总会咬破口中藏着的毒药,和这些人交手多了,自然也知道如何对付了。
“用了多少刑?”
“鞭邢、针刑、夹刑都来了个便,可那刺客依旧咬紧了牙关什么也不说。”
“那你猜,这刺客是什么来路……”
“奴才不敢妄言。”钟尽德恭谨垂首,“只不过……”
“什么?”
“那刺客身上搜出了一物,是份皇宫地图……”钟尽德答得小心翼翼。
“能瞧出什么么?”殷谨繁问。
“这……”钟尽德犹豫再三后,终于开口,“那图上的字迹笔法,有些像……”
“谁?”殷谨繁紧紧扣住了车窗。
“皇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