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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十五章 笙歌含刃 ...

  •   太妃虽病在宫中却是不出门便知六宫事。上午柒昭仪光顾妙心阁的事不知怎地竟叫太妃知晓了。更连她手受伤之事也一清二楚。绾绡一直是将左手缩在袖子里的,因宫中太医不值信任,她连包扎上药都是交由展翠与云嫣负责的,太妃是从何得知?
      午间太妃特打发了兰碧送来了一瓶上好的伤药。简单嘱咐了几句便走了,独留绾绡一人百思不得其解。
      药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一位久居深宫的太妃实在是没有什么害她的理由。于是绾绡也便收下了。想去落荫那借些纱带敷药。
      风欣阁侍候的宫人并不多。守门的小安子倚着门沉沉见了周公,绾绡也无意打搅他,自个儿蹑手蹑脚走了进去。却在走近暖阁时顿住了脚步,微蹙峨眉。
      暖阁间里落荫和秀苓主仆似在议论着些什么。
      落荫问秀苓,“你今儿听纯桂讲得那些传言可是真的?莫不是宫人讹传吧。”
      秀苓急道:“我的主子,你还侥幸着呢。奴婢瞧这事可是真的呢!纯桂可是从金儿那听来的。金儿是什么人,是淑妃娘娘的贴身宫人,说的话能有错么?”
      落荫轻叹,“如此说来城西那块乱葬岗可是真……切记,此事不可在绾绡身前透分口风。今上午你也忒不小心了些……”
      城西乱葬岗?绾绡惊惧的掩口。
      秀苓接道:“要奴婢说这木家大少也真不是个东西!城西乱葬岗葬的可是前萧城破后被先帝所诛杀的皇亲贵冑,倒底也是有身份的人物。当年先帝见尸骨堆积成山恐生疫病将他们随意填埋也就罢了,死后竟仍不得安生……”
      落荫幽幽道:“木氏一族权倾朝野。丞相长子都无礼到这般地步。据说那木家大少木杨就为着在那块地上修园子,居然命自家小厮将那些枯骨掘了出来……绾绡若听了,不知该作何感想。”
      “皇上,皇上就这样纵容木家么?”
      “可不是么。木杨之父乃持有先帝遗诏,乃辅佐朝政的肱股重臣,一国丞相。其妹木梓儿更是咱们宫的群妃之首,林贵妃娘娘,哼。”她不屑的一撇嘴,“再看看皇上,他自登基以来便对木氏一族纵容不理且耽于酒色,日日只知与他的柒昭仪宴饮高歌,声色犬马,怎还会有能力与之抗衡。”落荫嗤嗤冷笑,复又悲愤难耐,“只是苦了绾绡。想她谢氏一族盘踞天下之南时是何等尊贵,我在克雷格亦有耳闻。谁料竟有一日连尸骨都失了安身之所。”
      秀苓迟疑道:“那若是顺贵人知道了……”
      也不知这算不算谶语,这话才一出口,暖阁间的门外就响起了灯架倒地的声响。似乎是被疾奔之人所撞翻的。
      暖阁内的一双主仆对视一眼,脸色瞬变。急急推开门,只来得及看见门口一闪而过的天青色裙角。
      落荫怔怔地站着,神色不宁。但愿,她能释然……
      直至夜间,妙心阁的顺贵人都没出寝殿。任谁来敲门都不应。偶尔只能听到里间传来哽咽声,极低、极细,却听着让人万分的压抑,落荫想,是因为这哭声蕴含着太多心碎的缘故。
      成王败寇,原来败者命运竟是这般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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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后宫中,夜里最热闹的当属倩幽台。
      此台为昔年赵太妃盛宠时,先帝耗费大量财力人力所建。宽七丈,长九丈,高五丈四尺,以西戎青石砌成,以錾花金砖铺面,白玉为阶,鲛绡为账,明珠为饰。
      赵太妃擅舞。斯时先帝尚在,太妃常于倩幽台惊鸿一舞以悦君王.后先帝驾崩,太妃移居西苑明悠宫潜心修佛,这昔日繁华热闹的倩幽台便也逐渐空置冷寂了下来——直到一月前此台被下旨赐给了与赵太妃同样擅舞的柒昭仪,这才重新回复到了过去的风光。
      对此,殷谨繁觉着自己当初这一决定委实英明。他一面抿了口宫酿的“桂花醇”,一面欣赏着眼前丽人的翩然舞姿。月色朗朗,月下少年眉目清丽,容色隽秀,只是那一张十七岁的面庞还少了几分君王的气势与威严。
      许是喝多了,一双如湖水般潋滟的凤目也带上几分朦胧之意。整个人都半卧在紫檀嵌玉镂花长椅上,夜风拂过,风中混杂着粼光池新开芙蕖的清香。他略为清醒,稍稍眯起了眼,今夜的月色倒是颇好,只见银盘悬于空中,皎如霜雪。他举起玉杯遥遥冲明月一拱手,一气喝干。
      荷花的香味极淡,不时便被倩幽台上的酒香脂粉味儿所盖住。殷谨繁迷迷糊糊间忽然想起,这粼光池中一池菡萏还是太妃被封“莲妃”时父皇所赐的……一眨眼,竟过去这么久了。
      抬眼,映入眸中的便是那女子灵动的身影。这一曲《碧波海潮》气势磅礴,节奏明快。柒染却舞得如行云流水一般。丈余长得水袖如水蛇般直瞧得人眼花缭乱,却又飘逸潇洒,似九天仙子下凡。真是合了倩幽台“倩影幽幽月迟临,美人踏歌月中来”之意。
      殷谨繁将手中玉杯朝右侧一晃,即刻便有宫女上前将酒满上。
      他却乘着女子倒酒之际在她耳畔轻声道:“烟凝啊,你说,若论舞姿,昔日之莲妃与如今之昭仪,谁更胜一筹?”
      烟凝不过二十余岁,除下玄黑劲装后面容更显皎好安静,此时正是一身昭示着她御前执事女官尊贵身份的缇色锦缎宫人装。听见圣上这一番问话,她微怔,忖度了片刻后方道:“应是柒昭仪。莲妃虽体态轻盈,舞姿柔美。但奈何身体潺弱,只可轻歌曼舞,而不能似昭仪作行云水袖舞。”
      殷谨繁勾了抹冰凉的笑意,“太妃早年身子便不大好了。倒底也该是阿染更胜于太妃。”烟凝没有开口,过了一会殷谨繁又道:“朕将这象征着她荣宠的倩幽台随手赐给了一个她不喜欢的妃嫔,不知她可有气着。”
      烟凝忍不住道:“陛下若怕太妃生气,那又何苦将倩幽台赐予昭仪。”
      “因为……朕当时喝多了。”殷谨繁目光迷蒙,似笑非笑。
      烟凝闻言只垂首不语,默默退回了殷谨繁身后。有些好笑无奈。喝醉?陛下何曾醉过。只因宫中也唯有这柒昭仪才配得上倩幽台了。

      此时舞已接近尾声了,先前明快的节奏趋于缓慢。柒昭仪的每个动作都是柔缓妩媚至极,秋水眸子,勾魂慑魄。
      殷谨繁只是淡笑看着,模样甚是专著。他忽轻笑出声,道:“真是有趣。”
      “怎么?”烟凝敏锐的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异样。
      “今年新进宫的乐工倒多,朕瞧着不少生面孔呢。”
      烟凝微微蹙眉,双目如电,飞快的在那一干乐师舞伎身上扫过,不动声色抬手,拨了拨鬓边蝴蝶颤珠簪上的珠子,一下,两下,三下。玉珠摇晃的幅度颇大,在倩幽台重重灯火的折射下,光华有些刺目。
      这是一个给暗中潜藏着的人们的示警。
      乐止,舞罢。柒昭仪玉面含笑,烟行媚视向殷谨繁行去。

      变故就在此刻突生,柒昭仪只听到琴弦崩断的声音和一声划破天际的嘶吼,“动手——”
      杀气骤现。腰带中缠着的软剑,琴匣里的短剑,阮咸颈中隐着的薄刀瞬间被抽出。那些方才还翩然起舞闲适弄琴的伶人手持利器疾奔而来,目标只有一个——大息天子殷谨繁。
      一切都只在一刹那,柒染呆立在原地对眼前之事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嘴角犹挂着一丝僵硬的笑容。有人大力扯了她一把,她便禁不住向后倒去。是了,她是天子宠妃,自然也是个极好的下手对象。
      此念一出,她顿时万念俱灰。再也顾不得什么仪容风度,闭目放声尖叫。忽然那只拽住她的手一松,背后响起了更为尖利的惨叫 。而她则被另一股重力往前一推,跌进一个人的怀中。那人身上有着清淡的龙涎香气,柒染好歹宽慰了几分,将眼眶中的泪硬生生逼回去,只缩在他怀中不住颤抖。
      “好了好了,无事了。”殷谨繁在她耳畔柔声道,轻拍着她的背脊,“怕成这个样子,倒不像你了。”
      “皇上,臣妾,臣妾才没有!”见殷谨繁一脸镇定自若,柒染忙反驳,尽管攥着他领口的手依旧抖个不止。束发的玉簪方才在一扯一推中跌落。满头青丝覆住了那苍白倔强的脸庞,愈发的楚楚可怜。
      “那帮暗卫倒也不是成天吃闲饭的,关键时刻总算有些用处了”殷谨繁扬眉,抱着柒染重新在紫檀嵌玉镂花长椅上。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打斗。
      就在刺客行动的同时,潜伏帝王身侧的暗卫们也即刻出手,不但当机立断将柒昭仪推离了险境。更是阻住刺客们气势汹汹杀来的步伐。
      先前的莺歌燕舞之所成了刀光剑影浮动之地。鲜血斑斑,溅在轻罗轻帐上,对着惨白的月光,映出了分外的诡异。錾花金砖上不断躺上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兵戈交击之声与此起彼伏的惨叫响彻于夜。每一刀下去都是一个不甘的亡魂。场景之惨烈,令柒染这样一个深闺中养大的小姐目不忍视,死死将脸埋入了殷谨繁怀中。后者却是一脸淡然——一如随侍在他身畔的烟凝。
      这样的场面委实已发生多次,早已不在意了。
      刺客中总算有了个技高一筹的。竟还是杀出了重围,手中柳叶细刀浸满血渍,直直向殷谨繁劈来。
      殷谨繁瞥了他一眼,搂着宠妃斜后一退。电光火石间,烟凝鬓边的蝴蝶簪在指间翻飞,脱手甩出。
      七寸长的银簪精确无误的钉进那人的眼窝,刺入了脑中。喷涌出的血洒在了方才殷谨繁坐的长椅上。在一声低哑的痛呼后,又一个生命消亡。
      被烟凝发讯号召集的侍卫匆匆赶来。如此局势立时分明。余下几名刺客纷纷被制服。这让柒染松了一口气。
      只是那干刺客倒是颇有骨气。被擒后不及押下去审问便吞下了口中藏匿的毒药自尽了。
      “皇上,这该如何是好。”烟凝为难问道。
      殷谨繁摆手,“想来这也该是会琴楼的人。京中出了这样大的事 ,他们焉有不动之理?”
      昔年琴州为息人所占,大萧退居西南山地称臣。却仍有一批萧人的忠臣烈子不愿俯首。非但未随众一同迁往西南,反在民间成立 了个名为“会琴楼”的组织,十一年来在大息作乱不断。木杨对先代皇族尸骨不敬,他纵容不管,定是惹恼了那些人了。今夜这场刺杀是意料中的事。
      “将这些人好生葬好吧,倒也是些忠烈之辈。”殷谨繁牵着柒昭仪小心绕开地上的血泊和尚有余温的尸首,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离开 了一篇狼藉的倩幽台。
      “是。”烟凝福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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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可惜。”柒昭仪拢了拢长发,惋叹道:“臣妾最爱的那支通体羊脂玉并蒂牡丹簪在方才被跌坏了。那可是皇上赠的,臣妾一直视若珍宝。”
      “唔,好办,朕再赐你支不就成了么?”
      “不要。”柒昭仪秀眉一蹙,“再赐一支也不是原来那支了。臣妾只要最初的东西。陛下再赐臣妾些别的。”
      殷谨繁无奈一笑,“那阿染究竟要什么呢。只要不是朕的江山,什么都好说。”
      宫车停稳,殷谨繁正要在宦官的搀扶下上车,柒染却娇嗔的一把拉住他的袖角,仰起脸,桃花明眸中似有熠熠星火,“臣妾但求——君心永不移。”
      殷谨繁没有说话,只含笑携着她的手一同上车。
      柒染将他的默然当成了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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