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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一百零二章 初心之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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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柳茗黛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该如何笑,如何才能笑得最是温婉,最是得体,所以但凡与她有过接触的人都会赞她性情好,人亲切,她知道该怎样伪装自己,恬淡的浅笑是她最好的面具。
可今日,她面上却有了不该属于她的懊恼之色。
映柳宫的灯火昏暗,她靠着撒花椅搭,全身却是紧绷着的。她指尖捏着一物,那是一个精巧的绒球,以锦缎缝成,原该是敏元公主那般大的孩子的玩具,可里面却满满塞着麝香。
可巧的是,这只绒球是她女儿敏元的——或者说,只能是敏元的。因为景一宫的宫人都知道,敏元公主与曲滢关系甚密,几乎日日都要去平华堂玩耍,能进入曲滢寝殿的,只有这个孩子。
淑妃意识到了,有人想要陷害她。
曲滢难产而亡,在曲滢寝殿床下搜出了麝香,麝香来源于敏元公主——那么最后针对的,无疑是她。
只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被陷害了。
虽然是很俗套的办法,可的确能轻易让人不得翻身。若不是她派去搜宫的人抢先发现了这只绒球,那么她很有可能就地位不保甚至性命都要丢了。
她狠狠掐住那个绒球,眉间的阴郁沉沉,方踏入大殿的敏元公主从未见过这样的母妃,不犹被吓得驻足不敢上前。
“敏元来了呀。”余光里瞥见了敏元小小的身影,她勉强舒展开眉头,朝这个孩子挥挥手,尽量用温柔的嗓音道:“来,到母妃这来。”
敏元纵然只是孩子也能察觉到今日的母妃有些不对,诺诺上前,敛低了眉眼大气都不敢出。
“敏元,告诉母妃,这个是你的么?”一个绒球被送到了她眼前,母妃的声音就响在她头顶,柔软的强调却隐隐透着凝肃。
她看了看母妃的神色,怯怯点了点头,又飞快摇了摇头。
淑妃皱起了眉,但在自己一直都宠爱的女儿面前还是和颜悦色的,“到底是不是呢?敏元是个好孩子,可不能对母妃撒谎呐。”
敏元到底还只是个小孩,撅着嘴看了看自己的母妃,便什么都说了,“是敏元的,但、但敏元已经送给曲母妃肚子里的小娃娃了。”
“哦?”淑妃不露痕迹的拧眉。
敏元公主眨着一双童稚无辜的眼,“母妃告诉我,曲母妃肚子里的小娃娃还不能出来和我一块玩,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有绒球,没有风筝,没有兔子泥偶,可怜极了。她说只要我把玩具丢到曲母妃床底下,曲母妃肚子里的小娃娃就可以在晚上偷偷钻出来玩了。”
“母妃……”她有些想要咬牙切齿,“那个母妃?”她音色森凉如冰。
敏元眨了眨眼睛,“就是母妃呀。”
淑妃的眼眸冷了下去,柔若春日湖水的眼波瞬间冰封冻结,但她仍是笑着的,“好,敏元果然懂事。现在很晚了,你先回去睡觉好不好?”
“嗯。”她点了点头,牵住宫人水玉伸过来的手,步伐轻快的走了出去。
待到她的脚步彻底消失,淑妃终于按耐不住,猛地一挥袖,桌案上的青瓷茶壶被扫落在地摔成几瓣,声响刺耳。
“娘娘息怒!”一旁侍奉的金儿慌忙跪下。
柳淑妃深吸口气,稍稍平复了心绪之后淡淡道:“起来罢。”
“是。”
淑妃瞥了她一眼,“你在发抖,本宫这样很可怕么?”
金儿有些为难的答道:“娘娘素来温和,今日发怒,倒像变了个人似的,奴婢一时有些……”
“素来温和……”淑妃缓缓摩挲着唇角,笑了笑,“金儿,你跟着我多久了。”
金儿是淑妃自府邸中带来的贴身宫人,与淑妃相处的时日不可谓不长,闻言细细一算后答道:“回娘娘,已经十五年了。”
“十五年,好漫长的岁月啊。这十五年来,本宫是不是一直都这样温和?”
金儿想了想,颔首,“娘娘面相柔婉,让人见之亲切。”尽管她心里清楚,她的主子是怎样手段狠利的一个人。
“赞本宫的人以为本宫贤良柔顺,恨本宫的人以为本宫心机深沉。总之,本宫就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端庄女子,是么?”她幽幽道:“端庄,就如同神龛上的观音像。本宫记得本宫当年被召入宫中为妃就因为太妃听人夸本宫端庄,像汉成帝的班婕妤,像唐太宗的长孙皇后。”她狠狠一掐手中绒球,“可本宫也会恨的啊。金儿,你还记不记得本宫最初进宫时是什么境遇?”
“奴婢记得。”金儿垂首。那是最让人心胸郁结的一段岁月,当年她们主仆受过的屈辱,至今犹记。
淑妃家世贫寒,所以后宫贵胄出身的妃嫔轻视于她;淑妃无貌,所以皇帝忽视于她。
至今金儿仍可以回忆起进宫初有一日去向太妃请安,淑妃因为寒碜的着装而被太妃鄙夷被诸妃嘲弄,当时强忍着,回来后却压抑的在寝殿内哭泣。皇上那时年少孟浪的性情,最爱妖娆妩媚的美人儿,自然是不喜欢淑妃的,在太妃催促下好说歹说总算是翻了淑妃的牌子,淑妃第一次坐上承恩车时她们主仆都是欢喜极了,却不曾料殷谨繁竟故意和太妃赌气将她撂在泰昭殿一整夜,反倒是宠幸了映柳宫一位姿色尚好的宫人。
那名宫人姓廖名缨娘,正是而今的廖良人。
金儿知道淑妃最恨的人是谁,不是曾给她数次刁难的林贵妃,不是被视作劲敌的谢殊妃,不是宠冠后宫的柒贤妃,而是将她从少女的青涩年华中硬生生拽出来的廖良人。
是这个女人给了她人生中第一次侮辱,让她从此便放弃了寻常女儿家对夫君的期许。
“廖良人她……”金儿缓缓开口。
“她胆敢挑战本宫。”淑妃攥着绒球的手一分分松开,眼眸锋利得如同淬了毒的箭,“卑贱之人。本宫这些年留着她的命已然是仁至义尽,既然她还敢心存异望,那休怪本宫。”
是夜,淑妃将绒球呈交给了殷谨繁,很快便有种种证据证明这只绒球出自良人廖氏之手。于是很快,廖良人便被送进了慎刑司拷问。
曲嫔之死的真相,似乎只差一点点就要水落石出。
然而廖良人却出人意料的嘴硬,任慎刑司的嬷嬷怎么拷打都只说是冤枉的。
既然她不招,这案子便接不了。殷谨繁忙于政事,后宫的风波他实在无心插手,索性全权交给了淑妃与绾绡。
廖良人久不肯招,绾绡只好与淑妃亲自去慎刑司一问究竟。
正月初的风很冷,绾绡披着厚厚的貂绒斗篷抱着狻猊紫铜手炉都犹自冷得瑟瑟发抖,而在阴森幽暗的慎刑司中,她看见廖良人是被泡在冷水之中的。
她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地窖,阴寒无比,她被浸泡在水中,而那水中甚至还有浮冰,可见其寒冷。在这样一个冬日,严寒无疑是最折磨人的酷刑。
廖良人只是弱质女流,怎受得住,早已昏了过去多亏几根铁链吊着否则早就溺死了。绾绡命人将她捞起了时她的面色是可怖的青紫,身上布满鞭伤。
“你们慎刑司的手段可是愈发的好了。”不知廖良人此情此景是否是让绾绡想起了自己惨死在慎刑司的那些宫人,不阴不阳的来了这么一句,让慎刑司主管云姑姑笑容有些尴尬。
云姑姑是淑妃的人,在这之前受了淑妃的吩咐好好“关照”廖良人的。淑妃淡淡瞥了她一眼,对绾绡道:“妹妹,咱们开始审问罢,可不要耽误了正事。”廖良人撑了这么多天不招供,委实让她有些意外。
绾绡微微蹙起黛眉,“可她还昏着呢,惠娘。”她转头对着一个慎刑司的女官道:“可有法子让她醒来?”
惠娘颔首,从袖中摸出了几根银针,向摊在地上的廖良人走去。
银针刺穴,的确是让陷入昏迷中的犯人醒来的好法子。但不知今儿是怎么了,廖良人竟然始终紧闭着眼一动不动,反倒是惠娘低呼了一声。
“怎么了?”绾绡原本是个沉稳之人,此刻却仿佛坐不住,不顾身份大步走了过去。
然而在看到廖良人的那一刻,她也不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