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庆帝姬》阿呆我爱你

28、凌霄

　　赵从珂勒马，远处涌出一队禁军，闻讯前来捉拿擅自在御道纵马之人。赵从珂调转马头往左侧大道上拐，刚一躲开禁军视线就跳下了马，隐入人群中。赵彦不敢再喊，下了马车追过去。眼前人群挤挤攘攘，哪里有赵从珂的影子。
　　禁军从他身侧抄过去，挤入人流中。赵彦刚一转身，肩上被人拍了拍。
　　“总算找到你了。”一回头，赵恒一身便装，满脸笑容。
　　“二哥——”
　　“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赵恒扶起打算行礼的赵彦，“到你府上吧。”

　　赵彦记得，朝堂上赵穆提议唐恪为太师时，太子只随意附和了一句。吴敏那只人精笑容可掬的也附和了几次，二人赞同赵穆之言寥寥可数。
　　赵彦心中了然：即便是一党，也分亲疏远近、官位高低。比起唐恪，太子自然更中意亲舅吴敏。
　　不知赵从珂能不能想到此处。

　　赵从珂此时已经进了皇宫，手执“不挡”令牌，一路到了文渊阁。文渊阁大门紧闭，唐恪跪在大门前的石阶下，叩首跪求赵穆收回成命。一叠声的喊着“微臣何德何能担此重任，望陛下三思”。赵从珂走到他身侧，侍卫站得远，赵穆贴身的管事太监站在石阶上往下望，都没有来扶的意思。赵从珂弯腰搀住他的胳膊，笑：“唐大人谦逊如此，陛下已经知道了，就不用跪了。”
　　唐恪闻声就是一僵，随即恢复正常，压低声音：“老臣见过殿下千岁。老臣非是谦逊，实在是说的实话。”
　　赵从珂本来就没怎么用力，听到这话直接就撒了手。唐恪晃了晃，膝盖又磕到地上。
　　这出戏到底是唐恪唱给赵穆看的，还是赵穆让他唱给全天下看的，她不知道；赵穆没让人来扶，又有许多个意思，究竟是哪个，她亦不知道。这出戏观众虽少，却不妨碍这件事明天就传遍满朝文武，甚至满天下。
　　“唐大人之谦逊，令孤很是动容。本朝有耿耿清流如唐大人，齐国何愁不天下生平。”盈盈一笑，“唐大人做太师，又有吴大人辅佐，二哥未来亦无忧。”
　　唐恪忙道：“当不起、当不起。”
　　“那孤就不打扰唐大人了。”赵从珂拢袖，转身徐徐走远。走了几步，听到唐恪重重的磕头声，而后是一声嚎：“陛下——微臣无德，此位万万担不起。吴大人德高望重，为朝廷呕心沥血，鬓生华发而不辍耕耘，实为朝臣之表率。陛下，此位吴大人才可啊——”
　　赵从珂微微一笑，上了台阶。许久以后杨少乾经由小道消息得知此事，击掌赞曰：殿下此招甚妙，不知该算是围魏救赵，还是釜底抽薪。
　　赵从珂回他：不过是缓兵之计。唐恪吴敏，一丘之貉。如此扬汤止沸的办法，已是不得已。

　　赵从珂午时出宫，正好撞见了在宫门外等候的程文仲。赵从珂告诉他该做的已经做了，让他和诸位大臣先静观其变。程文仲联合几位稳重的大人，颇为艰难的拦下了余下的诸位。到了第二日上朝时，赵穆宣布：任命太师之事暂缓，从长计议。下了朝程文仲立刻过来，跪谢赵从珂之恩。
　　“大人请起，都是我分内之事，无须客气。”
　　程文仲问她是如何说服了赵穆，赵从珂先是沉默，片刻后才道：“我说的那些话，大人本也可以向陛下说。”
　　程文仲一愣。
　　“我问大人，吴、唐二人与太子，熟亲熟远？”
　　“自然是吴大人亲些。”
　　“昨日陛下说要唐恪做太师时，吴大人和太子反应如何？”
　　“……寥寥数语以表支持。”
　　赵从珂道：“以此可劝唐恪主动放弃太师之位。”
　　程文仲心中已澄明，点头表示明白。
　　赵从珂又道：“以此可劝陛下三思。”
　　程文仲稍一沉思，又点了点头。
　　昔者触龙说赵太后，“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赵穆宠信唐恪，必然也会为唐恪计深远。赵从珂劝说之细节已经无关紧要，她绕开了赵穆最烦的文武之争与逆耳之言，挑了一个赵穆听得进去的角度。本来是个容易想到的法子，程文仲若是冷静必然也能想到。以他居中的身份，也确实可以向赵穆说。
　　“从珂对大人有重任相托，此言非虚。”赵从珂轻叹，“我以后会常年在外，朝廷上若再闹这样的事，从珂远水救不了近火，需要大人以中间人的身份想法子。大人不偏不倚，所以才为陛下喜爱。至少面子上需一直如此，大人说的话陛下才会听，也会主动询问大人的意见。”
　　程文仲举袖，面有惭色：“文仲唐突了，多亏殿下点醒。”
　　“大人忧国忧民，何须道歉。”赵从珂扶起他，“我方才说得重了些，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杨少乾刚踏进屋子，就觉得气氛不大对。正想退出去，赵从珂已经看到了他，立刻叫他：“来都来了，怎么转身就想跑？”
　　杨少乾只好又进来：“殿下和程叔谈的事，我不大好听。”
　　“我和程大人已经说完了，你来得正好。”赵从珂笑，“可是有什么趣事想跟我说？”
　　“微臣先告退了。”程文仲行礼，“殿下所言，微臣谨记在心。”
　　赵从珂点点头：“大人慢走。”

　　程文仲走远了，杨少乾才摇摇扇子：“少乾听到一个传闻——”
　　“若是没趣的就不要跟我说了。”
　　杨少乾满脸堆笑：“那就不讲了。我的确听到一件有趣的事，礼部最近打算整肃东京民风。尤其是街头巷尾蛊惑人心的传言，譬如童谣一类。”
　　“礼部不是常做这种事么？”
　　天平年岁编纂一些歌功颂德的诗词歌赋分发传唱，哪里有了反对之声就前去肃清，同时大肆宣扬朝廷功绩以挽回民心。有时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礼部便会将其夸大一番，以便奏请朝廷领功。
　　“殿下刚回来不久，大概还不知道。北戎左贤王为王妃再度伐齐之事，如今已经传得全东京都是了。有好事者将之编成打油诗或者唱词，东京百姓如今谁都会背个一两首。”
　　皇家颜面再次丢尽。
　　——言下之意。
　　于是整肃之。
　　杨少乾憋着笑，折扇摇摇：“千里烽火博一笑，酒池肉林是君恩。伏尸百万非她意，不见携手看花人。”念罢不忘品评，“虽然不大通顺，但是甚押韵。我最喜欢这首。”
　　赵从珂也在笑：“有趣，不错。你再念几首给我听听，哪天我抄录成籍，无趣时就翻出来瞧瞧。”
　　杨少乾假意摇头叹息：“‘不见携手看花人’一句，少乾真是喜欢。殿下竟然笑，少乾甚是伤心。难道殿下与左贤王，就一次都没携手看花过？即便没有携手看花过，那也该有携手、有看花。”
　　赵从珂笑盈盈的喝了口茶，未答。

　　北戎，上京。
　　完颜瑾离开之后，左贤王府来的人越发少。完颜亮白天带着一众世子出外练武比试，晚上回来看书。花园中凌霄与紫薇齐放，完颜亮看一阵书，提着水壶去完颜宗赞书房外的院子里浇花。大约是前几日，家奴告诉他，世子院中与王爷书房、卧室外那一片花都是左贤王妃亲手栽植。尤其是书房外那一片凌霄花，因为栽植不当死过一次，王爷不知从哪里又找来了一片，同王妃一起种下。
　　完颜宗赞在时对完颜亮也不娇惯，今天他不过是浇花，家奴劝了两句就没再劝。完颜亮将花泥淋了个通透，放下水壶。
　　“娘亲，”他看着面前的凌霄花，小声道，“阿鲁补七岁了。”

　　前年这个时候，娘亲和父王从草原上赶回来给他庆生。父王风寒未愈，总是掩面轻咳。娘亲带着他在院子里采了一束凌霄花，放到父王卧室中。父王咳嗽当日就好了不少，他便回到自己院子里，将满院子的花都剪下来堆到了父王卧室。那时父王已经散了发准备入睡，娘亲斜倚在她肩上，看到他提着花进来，两个人一齐看着他笑。
　　“阿鲁补，”娘亲笑着朝他勾勾手，“过来。”
　　他走过去，娘亲蹲下身，眼神温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的阿鲁补，已经会照顾父王了。哪天娘亲要是不在了，阿鲁补也会照顾好父王，对不对？”
　　他点头：“会。”而后抬头去看父王。父王正静静的看着他们，看上去并不高兴。他不明所以，低头疑惑的看着娘亲。
　　娘亲接过他手里的花，笑着摸摸他的脸：“明天还要陪陛下出去打猎，快回去睡吧。”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朝着外边走。没走几步回过头，看到娘亲站起了身，将花摆到了床头。

　　完颜亮伸手，掐下一朵凌霄花，放进荷包里。

作者有话说

　　诸事不顺，闭关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