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破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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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军一整日未动，只在早些时候派去一对人马到漕河下游去捞了搭造浮桥用的浮木。第二日时，西军在白城下游十里外河面最宽阔的地段搭起浮桥，重甲骑兵排成一字型慢慢的过河。
听得探子来报，庞宗禄稍一沉思，挥挥手：“不必理会。”
“完颜宗赞是不是想弃城绕远？”
“不可能。我们如此激她，她一定会来。这是疑兵之计，果然只是个黄口小儿。”
西军慢慢的过河，到下午时，已有五万余人过河。西军过河之后果然没有走，到白城东、北约两里处扎了营。
又晚些时候，西军慢慢拆了浮桥，重新开始在第一次搭浮桥的地方建起来。这次桥面上没有人，造桥的人在水下。齐军箭射不到，投石也只能砸到木板上，全然无用。庞宗禄亲自到城楼上看，河对岸陆陆续续有人进入水中，又有人出水。如此过了一阵，浮桥竟然快要建好。齐军将领有些慌张，庞宗禄只道先看他们想做什么。
不多时，几个人上了岸，提着木桶，向城墙下的尸堆上泼水。火燃了两日，如今已快熄了。城上士兵询问庞宗禄的意见，他们可不想让北戎人带走那些骨灰。
庞宗禄道：“由他们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城墙下的骨灰被清理干净，运回了西军营中。
如此又过了一日。第三日时，漕河西北蒙山方向，不断的有新伐的巨木顺流而下。浮木越来越多，黑压压堆满了漕河。
庞宗禄终于知道了完颜宗赞的心思。他是小瞧了那个黄口小儿了，如果当日西军受激立刻反复进攻，那他就有信心让西军有来无回。可是完颜宗赞竟然忍住了，而且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她不是准备搭一座浮桥了，她准备建一片浮桥，就建在城西北角，那是白城水利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庞宗禄虽派了最精锐的齐军前去护卫，但恐怕仍将是一场硬仗。
浮木桥搭后宽十丈，自城西、北两面连至城墙下。齐军曾问庞宗禄为何不趁尚未搭好之时放水冲那些独木，庞宗禄道：要想冲走这些浮木，城中之水将去一半。若完颜宗赞再从其他地方搭桥，那我们就奈何她不得了。
浮桥造好的第一日，完颜宗赞仍没有进攻，不断有西军在上面来回走动甚至刀枪互博。庞宗禄起初觉得奇怪，后来便明白了。西军多是不熟水性之人，完颜宗赞怕他们不习惯在水上作战，让他们先熟悉练习。
昔日诸葛亮尚能火烧连营，他却烧不起来。
翌日，仍是练兵。
又一日，西军攻城。庞宗禄终于见识到了何为“狼军”。
他打过西夏，打过高丽，也打过北戎，但却是第一次见到真正如狼似虎的军队。西军蜂拥而上，仿佛要生嗜齐军血肉一般不顾性命的往前冲。削断了右手便左手拿刀，胸口被枪尖插入，仍然要砍向敌人。西军将士积累了数日的怨气今日终于得以发泄，齐军死伤惨重，气势直转而下。
攻城一直持续到深夜，拂晓时方歇。过了两个时辰，齐军才刚吃过早饭，西军再次袭来。白城已难再守，众将劝说庞宗禄，要他弃城杀出重围。庞宗禄略一沉思，让人去请沈澜之。
西军发动今日第三次攻城时，北城门轰然大开，一对重甲骑兵率步兵冲出，在城墙下往来冲杀之后，往北试图冲破西军重围。庞宗禄手执偃月大刀前头开路，骑兵阵中围有一白面书生，身穿盔甲，却没有拿刀枪。
“完颜小儿何在！”庞宗禄斩下一名西军首级，大喝一声。
“在此。”十余丈外，完颜宗赞放下长弓，庞宗禄回头，看到身旁一名重甲的将领捂着眼倒下。
“好箭法！”庞宗禄又一声大喝，“敢不敢与我一战！”
完颜宗赞缓缓抽出腰间两指宽的唐刀，刀刃泛着银白色的寒光：“正有此意。”
前方西军陆续散开，庞宗禄猛夹马腹，挥刀冲将过去。完颜宗赞执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看快打上照面时，老将抡起长刀砍向她的头顶。完颜宗赞闪身跳下马，而后就地一滚，一刀劈在马前蹄上。战马嘶鸣，滚倒下来。
原本跟在庞宗禄身后往前冲的骑兵，再次被重新围上来的西军堵住了去路。远处圆阵中大刀挥舞，完颜宗赞只是往后闪避。十数刀之后，庞宗禄哈哈大笑，笑声未完，完颜宗赞却忽然朝他踏了一步，用刀背格挡。庞宗禄自问力气不小，正笑她螳臂当车时，手下之力却没有丝毫受阻。庞宗禄心中惊疑不定，完颜宗赞弯腰躲过刀锋，手中的唐刀仍然贴在偃月刀的刀刃上。而后顺着他刀势往右前方迅速踏了两步，刀背沿着他刀刃滑到刀柄处，手腕一翻，作势往上一挑。庞宗禄连忙下压，完颜宗赞瞬间收刀，偃月刀猛地砍在脚下的浮木上。
遭！
刀身嵌入浮木中，庞宗禄廉颇未老，抽刀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一眨眼的时间，完颜宗赞闪身到他面前，长刀砍向他颈间。
断头滚落到浮木上，滚了几圈，头朝下的卡在了木头间，双目圆瞪，狠狠的瞪着完颜宗赞。完颜宗赞没有看他，转身向着远处仍在冲杀的齐军：“庞宗禄已死，你们降不降。”
那边愣了片刻，而后有人大喊：“杀——”
更多的齐军举刀：“杀——”
西军重新围到她身边，庞宗禄的头被人踢来踢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齐军最后全军覆没，无一人投降。收拾战场时，有人找到了庞宗禄的头颅，拿来给完颜宗赞。那双眼睛仍然睁着，眼珠已经开始浑浊。完颜宗赞命人将他头颅和尸身放在一处，抬去给他们抓来的那个白面书生样的人看。那人几度就死，完颜宗赞命人将他捆起，严加看管。
士兵将庞宗禄抬进帐篷，放在地上。完颜宗赞问他：“沈先生还是不肯跟我走？”
那人冷哼一声，眼睛盯着地上盖着白布的人看，面色似有不忍。
“我跟我走，我命人厚葬他。”
那人低头，许久不语。许久，抬头：“你可说到做到？”
完颜宗赞点头。
“那好。”那人长叹一声，“我跟你走。”
完颜宗赞转身准备走，那人却叫住了她。
“完颜宗赞，”他道，“你满手血腥，午夜梦回时，可会睡不安稳？”
完颜宗赞稍稍停顿，掀帐走了出去。
西军将庞宗禄的尸身葬在了白城东边，正准备开拔，传令官来报：沈澜之死了。
肃敏忙问：“怎么回事？”
“先锋营中有人杀了他，”传令官垂首，“那士兵已经自杀了。”
肃敏看向完颜宗赞，完颜宗赞并无多大异样，两眼看着前方：“杀了就杀了罢。回去后告诉他的家人，他是死在战场上。”
“是。”
白城之役后一月，一个自称沈澜之的男人回了京城。身上既无任命文书，也无宗碟一类可证明身份的东西，只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沈澜之。虞部郎中程文仲闻讯前去一看，的确是沈澜之，只是蓬头垢面，一见程文仲便泪如雨下。
“庞老将军身死，刘师爷代我受过。沈澜之苟且偷生，苟且偷生啊！”
程文仲连忙领他回家，命下人帮他收拾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再见时沈澜之像个人样了，仍然神色戚戚，常常叹气。程文仲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沈澜之长叹一声，将事情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白城城破那日，庞宗禄请他过去一叙。老将军告诉沈澜之，他准备率军突围。沈大人在城中恐有性命之虞，让他随自己同去。沈澜之本来已经应下了，身旁的师爷却多嘴问了一句：“老将军有几分把握？”
庞宗禄一愣，许久不应。
师爷便道：“那我家大人就不能跟你走。”
庞宗禄十分惊讶：“刘师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不能跟你去，我去。”刘师爷又道，“此刻起我就是大人，希望老将军护我一如护大人，不要让完颜宗赞看出任何破绽来。”
沈澜之惊讶万分，刘师爷朝他一拱手：“大人，您的任命文书与宗碟一类，全都找出来给小人吧。您就在城西商铺中躲上几日，西军走了您再出来。”
“你是要我苟且偷生？！”
“大人，”刘师爷慢慢跪到地上，“小人与白城守军的仇，希望您来日可以向西军清算。您非是苟且偷生，您保全自己，便是保全齐国更多百姓。”
“如今想来，我不过是怕死。”沈澜之仰面泣道，“可是文仲兄，我实在是不甘、实在是不甘啊！吴敏将我打压，陛下偏听偏信，澜之有心报国，奈何无路啊！”
“住口！”程文仲大声呵斥他，而后左右四顾，确定无人了，才叹了口气，“这些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罢了。不，也不要跟我说，给我烂在肚子里。”
沈澜之稍稍收了些，道：“我听说继敏死在了婺州，哎，我也想死了干净。”
程文仲再次左右四顾，而后压低声音，十分神秘：“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你一去便知。”
当是时，完颜宗赞已经攻至永州，唐恪率西军将她拦截住，递了议和书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破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