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庆帝姬》阿呆我爱你

10、八字军

　　八字军是太行山区两河一带的义军，始于初唐，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全军上下臂刺“赤心报国、驱除鞑虏”，因而得名八字军。不过二十多年前齐国与北戎停战，据传八字军人数逐渐减少，声势已大不如前。七年前完颜宗赞来时，八字军也未曾出现救驾。
　　“先生请起。”赵从珂说。
　　“小民有事相求。”陈传却没有起来的意思。非但他没起，余下的人也全都跪了下去。
　　“我知道先生所为何事。”赵从珂笑道，“不过我劝先生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传道：“殿下既是帝姬，自当为齐国尽心竭力，非是陈某强求。”
　　八字军的确衰败了，因为没有战事，也因为军饷不足。余下的残部近些年分作两路，一路仍在太原地区修养生息，另一路一直在北戎收集消息，向各地守军特别是太原驻军输送情报。长庆帝姬之事传遍北戎，有人说齐国帝姬和北戎那位左贤王并肩而立，战场上多次以命相交。有人说某日左贤王亲口说过：世间知我者，莫若蕊初。
　　蕊初是她给长庆帝姬取的字。
　　知不知左贤王权且不论，但她一定熟知西军。她跟在左贤王身边，也必定熟知如今北戎朝廷的所有举足轻重之人。她手里握的是八字军数年来都难以打探的消息，如果她愿意全心全意帮助齐国，那就满足了“知彼”。而据他们得知的消息，完颜晟新继位，为了树立威信，似乎有意挑起战事。西军便是先头兵。但主将听说不是完颜宗赞，这个他们也不确定。
　　“被抛弃的帝姬么？”赵从珂笑起来，“先生真是有趣。”
　　陈传一时语塞。
　　“明知道完颜宗赞是个女人，将我嫁过去是在侮辱我，也知道将我嫁到北戎会让我受尽折磨，却仍然是毫不犹豫将我送出去。”赵从珂斜眼看着他，似笑非笑，“我此番回来，又想着将我留下会得罪北戎，准备将我送回完颜宗赞手中。全不顾她如今已为阶下囚，送我回去兴许就是送死。先生倒是有趣，此刻竟指责我作为帝姬未能尽责。”
　　陈传无话可说。
　　“告诉先生也无妨：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也不记得自己是帝姬。我不记得先生说的什么大义，也不准备为了这样的朝廷尽出力。”
　　“殿下不过是在逃避责任而已。”陈传终于开了口，“殿下心中知道自己是帝姬，只是不愿意与完颜宗赞对敌罢了。”
　　赵从珂笑了一声：“兴许。”
　　陈传道：“希望两国开战时，殿下能清醒些。”

　　离开天山后，陈传带着赵从珂往正南方走了一天，夜深时终于见到了前来接应的人。陈传命令就此安营扎寨，随后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马来此。有些话陈传并没有告诉赵从珂。西军出发时，他们已经得知了一些风声，虽然并没有捕捉到西军随后的行踪，但却悄悄跟在完颜晟派来拦截的军队后，大概推测出了西军的动向。除开埋伏在天山脚下的陈传之外，其他地方也有不少八字军的人。昨夜放飞的猎鹰带去了消息，他们正慢慢来此汇合。
　　赵从珂被人看着，陈传召集了几位将领，收集他们最近得知的消息，也有商议的意思。拦截赵从珂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主要的目的却是监视北戎动向。赵从珂不合作固然在意料之外，但那只是小事，最影响大局的仍是上京那边的动向。前方传来消息，西军回去途中遇上了完颜晟的禁卫军，已经全军覆没了。西军为了营救完颜宗赞劳师动众，最后却给了完颜晟可趁之机，让他抓住了完颜宗赞“妄图谋逆”的罪证。
　　“完颜宗赞不可能坐以待毙。”
　　“西军如果真的反水，那倒是个大好的机会。”
　　众人三言两语，陈传只是在一旁听，并没有说话。他在想赵从珂身边那些拔刀相向的西军，如果西军内部已经出现了分化，那完颜宗赞恐怕就必死无疑了。完颜晟留她无用，绝不会养虎为患。完颜宗赞如果死了，北戎就是自断一臂，对齐国自然有利。但另一方面，却增加了别的风险。
　　众人的话题不知何时已经说到了那边，一名姓郑的副将大约也想到此处，道：“不过此人一死，北戎若再侵我大齐，恐怕就是生灵涂炭了。”
　　陈传不语。二十年间唯一大举犯齐的只有完颜宗赞，八字军近些年收集她的资料也最多。他之前的几任联络官对完颜宗赞的评价都是一个词——【齐国大患】。据说完颜宗赞十五岁时，曾写了一部《论齐》上陈北戎太宗，里边写了她对北戎与齐国关系的看法。她认为，北戎真正的敌人是蒙古而非齐国，对齐国的态度应如“蓄养家畜”，应“给其食，保其温饱，择时而杀之。”《论齐》中详细记述了北戎对齐国应如何保持武力压制，“时而入主，如磨刀练兵”，但不占齐国一寸土地，只让齐国年年进贡、岁岁来朝，让齐国人“如身在圈中，不知危难，不思进取。”其中有一条，就是每次破关破城，不能抢掠齐国人一针一线，不能动齐国平民百姓。七年前完颜宗赞来时，的确恪守此规。当年她所过城池，如今那里的百姓提及她时都没什么怨言。
　　据说正是《论齐》一文，让北戎太宗对她刮目相看，此后三年，完颜宗赞受封左贤王，接任西军统领。不过她的论述似乎不得北戎老贵族们的赞同，幸而没有得到他们的赞同。此论如果真正得以实施，那齐国恐怕就真会“不知危难，不思进取”。即使少许有识之士仍在，但也不足以逆转民心。
　　【齐国大患】，完颜宗赞当之无愧。
　　陈传起身，他决定去问一问赵从珂。这样的人，即便是齐国普通百姓也该知道留她不得。他想知道为什么赵从珂会包庇她，甚至似乎想要救她。

　　陈传掀开帐篷，赵从珂坐在羊毛毯上，正在喝酒。帐篷中油灯摇曳，陈传看着她的侧脸，顿时一愣。第一次相见时赵从珂为了夺他的马，灰头土脸；第二次相见时她在酒家打酒几乎不抬头，只瞧见一小半脸；第三次相见时天色尚早，她长途奔波，发丝凌乱。大约是刚梳洗过了，如今坐在油灯下的人低眉斟酒，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拢在身后。柳叶眉下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天然一股风情；睫毛上凝着几滴水珠，似坠非坠。
　　陈传忽而记起，北戎人说起左贤王妃，若说其名，则是蕊初。花蕊初放，完颜宗赞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思，才会给她取那么个字？
　　陈传低头行礼：“殿下。”
　　“先生可是有话要问我？”赵从珂抬头，笑着问他。
　　陈传道：“本来有，现在没了。”
　　“如此。”赵从珂示意他坐下，“那就坐下，陪我喝一杯。”
　　陈传又行了个礼，在不远处盘腿坐下。
　　面前的人，曾经为了齐国忍辱负重，七年前她为齐国做的就已经够了。齐国欠她，而非她欠齐国。他没有资格去斥责她，不管她是帝姬还是普通人。家国之事实在是太重，她不该再担——不管她是什么心思。
　　两人默不作声的喝酒，夜色沉沉。

作者有话说

　　没什么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