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初心》他们的日子

8、父母

　　从进入墓园的范围起，和叶就不说话了，只是紧紧抓着平次，手心冒汗，指尖冰凉。平次拽着她一级一级地登上台阶，步步艰难。终于在那块刻着熟悉名字的墓碑前立定，碑前的花束还未风干汁水。有谁刚刚来过吗？平次觉得奇怪。
　　“果然，果然是这样的。”和叶将那名字读了一遍又一遍，半晌才开口。“爸爸电话里的语气不对劲，妈妈总是神情闪烁，那天坐车路过社区的时候望见我家的门牌好像变了，我就猜，我就猜……”父女连心，和叶又跟爸爸感情那么好，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所以我现在可以哭了吗？”
　　不是个疑问句，她仰起的小脸上已经挂了两行泪水了。平次马上将她搂进怀里，让她伏在他胸前抽泣。
　　上一次见到她如此悲痛还是在结婚前。
　　那是和叶父亲去世后的第二个除夕，服部平次正跟家人吃着团圆饭，却接到和叶妈妈的焦急来
　　电。原来，即将要过门的原远山夫人跟随新丈夫回老家过新年，好不容易说服和叶同去，中午刚到地方吃过饭，傍晚却发现她不见了，让平次帮忙找找看她是不是跑回了大阪。
　　“这个拗丫头！”平次辞过长辈就冲出家门了，果然在远山警官的墓前发现了那个孤独呆立的单薄身影。和叶没有哭，压抑着悲伤，表情纹丝不动。平次也不忍打搅她，只得为她披上外套，陪她站着。
　　天色已晚，他送她回家。远山家的宅院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萧瑟荒凉，只有那棵父亲为她种的生日树上有她自己挂的彩灯。
　　“你一个人没事吗？真不用我留下来陪你？”离开前，平次一再确认。和叶摇摇头，把他送出去。
　　可是刚关上门，屋里就传来跌坐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再也忍耐不住的呜咽声。
　　“和叶，开门啊！和叶！”平次在外面急得哐哐凿门。
　　“不要！”倔强的叫喊扯出了哭腔，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女孩子悲恸的哭喊一阵强一阵弱，比严冬的寒风还要冻得他发冷。平次背靠着门慢慢坐下来，觉得此时的自己也是一样的无助。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终于渐稀，门里面传出来一句。
　　“平次，我没有家了。”
　　她说的很小声，他却听得很清楚。
　　不想再看到她寂寞难过的样子，不想让她自己一个人，这念头强烈得超越了一切。服部平次一回到家就向父母提出要把和叶娶回家。妈妈表示很喜欢和叶，也愿意让她做媳妇，但是你们现在结婚太早了吧。可平次言之凿凿地说，他们马上就成人了，反正自小就认定就是要跟她共度一生，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所谓。
　　当初那种疼惜她爱护她的感觉随着回忆再次冲入了平次的内心，这跟“别无他选”“谢罪报恩”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想都没想过。自己后来到底是有多健忘，才会对最初的动机产生怀疑。

　　“爸爸他是怎么死的？”平静下来的和叶问到。
　　“远山警官是在办案时殉职的，同时也救了我一命。”
　　“喔。”鞠躬尽瘁也是他自认为最得其所的方式了，她替父亲感到一丝安慰。
　　“不过，我并不是因为你父亲救我的缘故才娶你的。”平次忽然扳正她的肩，很认真地注视着她说。为防止以后的她再乱想，他必须趁早解释清楚。
　　“诶？”
　　“是我真心想要陪伴你，照顾你一辈子，不允许你孤独一人无家可归，才立刻向你求婚的！”自己当初求婚时应该也说过同样句话吧，后来的她怎么可以忘了呢。
　　这告白的太突然，和叶懵懂地点头，“所以我二十岁成人礼刚过，就变成服部家的人了？”
　　这句话说的深得服部平次的心意，他再次一把将她抱住。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平次看着碑前的花束说，“你母亲已经改嫁了。”
　　和叶立刻从他怀里钻出来，有一点点吃惊，没想到前两天还跟她亲亲密密逛街购物的妈妈，也已经不姓远山了，或许还成了别人的妈妈。
　　“这是你父亲去世两年后发生的事，婚后不久她随着调职的丈夫去了北海道。”
　　“这么远？！”
　　“恩。”平次捋了捋和叶瞬间皱起的眉头，接着说，“当时的你就是怪罪她太早改嫁，又弃自己而去，跟母亲的关系降至冰点，之后一直都不冷不热。
　　“不过话说回来，丈夫去世，女儿又上大学不在身边，妈妈那两年一人守着空巢肯定有很多孤单痛苦，早点寻求新生活也无可厚非吧。丈夫调任是没办法的事，况且你那时候也要嫁人了。”他忽然想到，如果能借此机会修复她们母女感情的话就太好了。
　　“其实这些年你们母女关系再尬尴冷冻，也是互相惦记的。还记得几天前拿给你看的那几本仔细整理了你所有发表作品的剪报吗？那就是妈妈她做的，我也是这才第一次见到。明明不住在关西地区了，还订阅了关西的报纸时时关注女儿的动态……
　　“你失去记忆以后待她如初，她简直受宠若惊。为了多陪陪你，她一直都没有回家，一个人留在大阪。”
　　“妈妈她在哪？”和叶已经满眼都是泪了。
　　“这些日子她都借宿在我父母那里，不过现在嘛，应该在墓园门口等着你吧。”他趁刚刚和叶哭泣的空当确认过了。

　　看着母女俩相拥而泣的画面，服部平次也鼻头发酸。他想起以前和叶每次收到母亲寄来的大箱特产，都是一副惆怅的表情。那时自己只在旁边说句“妈妈她也挺不容易的”，看到她眼眶发红，也就没做别的什么了。这一次才算尽到责任了吧。

　　淡薄的夕阳给这清冷的墓园添上一抹暖色。
　　珍惜活着的人比怀念死去的人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