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的追逐（原名：影子女儿）》妖精漂漂

37、影子女儿

　　“一个人可以吗？”出门前，他不放心的问道。
　　“没关系的。我已经几天没回学校排练了，如果再不回去我怕影响整个团演出。”
　　他能理解，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雅筑还没消息，你一个人在学校小心点，有什么马上跟我联系。”
　　低头帮我整理头发，我松开手承受他的温柔。
　　“好，你自己也要小心。”撒娇的将头埋进他怀里。
　　正准备出门，手机突然响起。
　　“喂？什么？”脸色突然大变，眉头紧蹙，“好的，谢谢，我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怎么了？”被他的严肃所感染，“发生了什么事？”
　　他沉默了一刻，神情复杂的看着我。
　　“雅筑死了。”
　　我震惊的捂住嘴，不敢相信。

　　尸体被发现在一个街区公园的花坛里。我们赶到时，现场已被警察封锁，隔离带围住了大半个公园。
　　“请让一下，我是死者的家人。”一到现场，爹地就找到现场的警官，“请问……”
　　在看到不远处被塑胶膜覆盖的人时，他顿时快步走过去，我急忙跟上。在他揭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前几天在街角见到的熟悉身影，恶心的感觉从胃里一涌而上，我转向一旁干呕起来。
　　“你是死者的家属？”一位胖警官走过来，手里握着记录本，“你叫什么？你们什么关系？”
　　“肖穆然，我是死者的丈夫。”他拍抚着我的背，“这位是我的女儿，蓝惜珞。”
　　警官在记录本上写完抬起头，看见我苍白的脸。
　　“我们还是过去一点说吧，这位小姐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爹地扶我走到不远处的一个花坛边坐下，我的身体仍在发抖。
　　“警官，我想知道我妻子发生了什么意外。”
　　“死者身体多处伤痕并伴有几处骨折，脸部被重物袭击严重毁容，凶手手法很是残忍。我们不排除死者受到性侵犯的可能，这还要等我们进一步的化验报告。”警官同情的看着我们，“放心，我们会尽快抓到凶手的，一有消息我们会尽快通知你们。”
　　“谢谢你，警官。”爹地礼貌的致谢，与之握手。
　　“你们先回去吧，你们在这里我们也不好开展工作。”警官拍拍爹地的肩膀，“好好照顾这位小姐，她今天肯定吓坏了。”
　　爹地小心的扶我起身，还没走远，刚才那个胖警官就叫住我们。
　　“等等等等……你们认识一位莫萧远先生吗？”
　　“他是我妻子的弟弟。”爹地的黑眸闪了一下，谨慎的回答，“他有什么事吗？”
　　“不是，他刚才来过现场指认过尸体，我们还想向他了解一点情况，你们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那头，爹地正与警官交谈着，我一个人坐在一边休息。反胃的感觉好了很多，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人的尸体，只要一回忆刚才的情景我就全身发冷，胃又开始抽搐。虽然只瞄了一眼，但怪异的感觉总盘踞在心里挥之不去。我甩了甩头，不愿再回想那恐怖的一幕。
　　“走吧。”爹地走过来揽住我的肩。
　　“好了吗？”我不安的回头看了看忙碌的人群。
　　“恩。”爹地的表情很严肃，我知道他此刻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回家的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和他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葬礼低调的进行，因为尸体还需进一步检验，我们只草草的走了下形式。葬礼当天，我们也没见到莫萧远。

　　又回到了学校，又恢复到紧凑的排练中。
　　“好！今天到此结束！”教授大声宣布，“Grace，你留下来一下。”
　　大家都走了，灯火通明的排练大厅只剩下我和教授两人。
　　“Grace，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身体，你一个人演奏钢琴和小提琴任务比较重，平时一定要好好休息。”下课后的教授犹如父亲般慈爱。
　　“我会的，教授。”
　　“恩，那就好，赶快回去休息吧。”
　　我点头。
　　“那我走了，明天见。”
　　“去吧，孩子。”

　　夜晚的校园失去了白日的喧闹，变得宁静而冷清。独自走在林间小道上，夜风和着树影摇曳四周，有一种诡异的感觉。走着走着，隐约感觉身后有莫名的脚步声，不禁加快了脚步，最后干脆小跑起来。在我以为成功脱险之时，一个黑影从面前的树丛中窜了出来。
　　“啊！”我吓得一声尖叫，被对方用手捂住，我惊恐的不知所措。
　　“是我，别叫。”莫萧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急忙点头。
　　他慢慢松开捂住我嘴的手。
　　“没吓到你吧？”
　　我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急促的喘息，不悦的瞪他。
　　“我像是没被吓到的样子吗？”
　　他承受我的怒气，没有说话。
　　我想到了什么。
　　“雅筑姐的事我很遗憾。”我真心的安慰，虽然我跟她走到今天这步，但是她发生这样的事我还是很难过。
　　他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语气复杂的开口。
　　“你还准备跟他在一起？”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
　　“无所谓在不在一起。”我淡然的回答。
　　“发生这样的事你还不愿意离开他？你想要我姐姐死不瞑目吗？”他突然激动的低吼。
　　我躲避他的眼神，理亏让我无话可说。
　　“我要回去了。”我心虚的想逃走。
　　“离开他！马上离开他！”他粗暴的拉扯我的手腕。
　　“好痛，放开我！”我皱眉喊疼，想甩开他的钳制，“莫萧远，住手，你听到没有？你把我抓疼了！”
　　他突然挫败的将我推开，我跌坐在地。他狂乱的用手抓扯头发。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离开他！趁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我不懂他的意思，戒备的询问。
　　他欲言又止，只是悲痛的重复那句话。
　　“惜珞，离开肖穆然，离开他！就当我求你！”
　　我摇头。
　　“如果离得开，早就离开了。”
　　起身，捡起掉落一地的谱子，心力焦瘁的走开。
　　他仍坐在原地，头埋在两腿之间，身体抽搐。
　　“惜珞……不要……”

　　公演当天，整个会场座无虚席，做为整个学院最大的演奏大厅早早的坐满了人。开演前半个小时，各个乐手都在对自己的乐器调音、试音。硕大的聚光灯下，个个表情认真，幕布成功的将演员与观众隔绝为两个世界。坐在钢琴前，我最后一遍温习演出的曲目，脚边的小提琴则等待我最后的调试。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公演进入了倒计时。在优美而缓慢的旋律中，演出的幕布缓缓拉开。
　　仍然是那条丝绸红裙，头发庸懒的盘在脑后，耳鬓散落的发丝随演奏飞扬舞动，海妖的蛊惑又一次散播在空气中。我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我的灵魂在音乐中沉醉，鼻梁上溢出了薄薄的汗珠，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忽然双手一转，我握起了一边的小提琴，激昂又高傲的蜕变成另一番风情，尖锐且洒脱。我闭着双眼，站到舞台的中央，想象自己是妩媚又骄傲的海妖，有着狂放也有着自己的矜持与任性。一切渐入高潮，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缓缓睁开眼，我知道爹地正在观众席间看我的演出，我搜索着熟悉的身影。在灼热的聚光灯下，视线开始变的模糊，头脑也开始昏昏沉沉，小腿微微闪了一下，一定有什么不对劲？身体的虚弱跟心理的紧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扫视着台下的人群，努力寻找着什么。开场前的准备，乐器的调试，一杯温情的咖啡……冷汗瞬间布满我的背脊，手中的琴弓不小心抖了一下，错了一个音。左前方的指挥挑了挑眉，继续。脑海中浮现出一只手，苍白僵硬，手腕处干干净净。而端着咖啡的那支手，手腕处却有着鲜嫩的肉红色，那才是雅筑的手，那才是雅筑割腕自杀的手。雅筑没有死！
　　正当我在思索的时候，观众席里陆续发出不安的惊呼。恍惚间，我听到一声急切的叫唤。
　　“惜珞，小心！”
　　一个人影从第一排观众席的边上冲上舞台，一把推开傻愣愣的我，聚光灯砰然落下，血溅到了我的身上和脸上。整个会场乱作一团。
　　“……莫萧远？”我呆呆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鲜血不停从他的口中涌出来，染红了他的胸口。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真、真相……死的不是……雅筑……”
　　“你不要说话！你在流血！”我失措的大喊，慌忙用手去擦拭他嘴角的血。
　　“快叫救护车！”爹地冲上舞台朝台上和台下的人喊道，“快呀！”
　　“我姐还、还在……要小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围又是一阵尖叫。突然爹地把我往后一扑，另一个聚光灯又砸在我身边，玻璃碎片扎在莫萧远的身上，他的身体痛苦的抽搐。
　　“我真的爱你……原谅我、我姐……她很可怜……”猛的一瞪眼，停止了呼吸。
　　“他死了。”爹地低声说道。
　　我呆滞的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人，心里仿佛被掏空一样。
　　“啊！舞台上面有人！”
　　有人在台下大叫，众人马上将眼光投向头顶上的铁架。我看见了雅筑。她的眼狰狞的死瞪着台上的我们，原本美丽的面孔因仇恨扭曲着，身上还穿着递我咖啡时的衣服，头发剪成了乱七八糟的短发，这也是我先前没有认出她来的原因。现在的她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美丽的吉卜赛女郎。她的脸上丝毫没有亲人死去的悲伤，有的只有满腔的愤恨与扭曲。
　　“快叫警察！”人们开始大叫。
　　她开始从上面扔东西下来，目标都是我和爹地，嘴里说着恶毒的诅咒。爹地扶着我左右躲闪，我麻木的任他拉扯着到处藏匿。
　　“不要跑，蓝惜珞！”她的眼神涣散，神智已经不清，“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贱人！”
　　混乱间，警察陆续赶到会场，有几个警察爬上了铁架试图接近她，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疯狂的挥舞着。众人看得心惊肉跳。
　　“她情绪很激动，我们首先得让她从上面下来。”一个负责指挥的警官在旁边说道。
　　“我来。”我苍白但平静的从爹地身后走出来。
　　“不行，太危险了！”爹地立即反对，“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了，你接近她太危险！”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看着上面的雅筑。
　　“让我来吧，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如果我不出现她永远不会罢休。事情因我而起，就让我来结束这场悲剧。毕竟，是我对不起她。”
　　我慢慢走出去。
　　“雅筑，我来了。”
　　她在看见我的那一刻停止了挥舞，只是一动不动的盯住我。
　　“雅筑，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找的人是我，我就在你面前。”
　　“你总算来了。”她缓缓的挪向铁梯，周围的警察慌忙让出一条道，“哼，我们总算正式见面了。”
　　我默默的看着她，她的情绪仿佛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平静下来，冷冷的表情，冷冷的语气，还有手上冷冷的刀。她踏下最后一步铁梯，向我走来。
　　“你嬴了，他终于选择了你，他要跟我离婚。”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过，你不要得意太早，我根本没打算让你称心如意。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掉我？大错特错，我死都不会离婚。现在，我的墓碑上刻着‘亡妻’，知道什么叫‘亡妻’吗？那是他永远的妻子，你永远成为不了的。哈哈哈哈，最后，还是我嬴了。”
　　她高傲的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小角色。她不屑的把刀一扔，倨傲的伸出双手。
　　“你们来抓我吧，顺便告诉你们，我那个替死鬼也是我杀的。”
　　在被铐上手铐的那一刻，她冰冷的扫了我一眼，在看到身后的爹地时，眼中多了一抹复杂的感情。她还是深爱着爹地，只是在觉悟到爹地永远不会属于她后，她选择以另一种形式保有她的地位。对她来说，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与祭奠。今天是她的最后一搏，也许从一开始她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是她仍然来了，她要的不过是与我的正式摊牌。
　　一双强壮的手臂从身后环抱着我，我无力的倒在这唯一的依靠上。望着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感到莫明的悲哀，这就是我前半生的轨迹，漫长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