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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全泉 ...

  •   夏日初至,永阳城就像一个大火炉开始蒸烤着这里的土地和人们。巳时刚过,人们就不敢再出门了,无人的街道,使着整个城都透着一股死寂。
      全泉坐在后院的大树上,脚不停地摇晃着,红色的花鞋在绿叶中若隐若现。左手拿着西瓜大口大口的啃,满脸都沾满了汁和籽,右手则拿着蒲扇不停地扇着,可额上还是渗着细汗。西瓜一啃完,顺手就把瓜皮给扔了,手伸进放在树杈上的篮子里胡乱的摸了一把,没任何东西,拿起来一看,空的。
      “小河——”全泉一声大喊,惊起无数云雀。听到叫喊后,小河像风一样穿过回廊,跑到树下,抬头望着树上的全泉,大喘的问道,“小姐,有何吩咐?”全泉把篮子扔了下去,然后把头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扇着扇子。小河望着篮子,然后又望了一眼树下的瓜皮,最后再望向树上的人儿。“小姐,您都吃了十个了,还要吃呀?”十个!有那么多吗?全泉睁开眼瞟向树下的婢女,“叫你去拿你就去拿,哪来这么多废话。”低着头的小河撇了撇嘴,拿起了篮子,“是。”然后悻然地离开。

      全泉不停的扇着扇子,眼突然停在了远处的山上。南伽山山顶上的雪在融了吧?山那边的叶城是否也像永阳这般赤热?
      雪山、河流、草原、奔马......叶城的景象不停地在她的脑中闪现。红褐色裸露的岩石,寸草不生的山谷,如刀般吹刮的风参杂着狼嗥声,飘荡在整个山中。
      山的那边是什么?荒凉的戈壁,金黄的大漠,如血的残阳,还有——黑色般的死亡。
      死亡!全泉蓦然睁开双眼,想用手擦拭额上的汗,却发现手心也布满了细汗,冷的。
      孩子,回来吧,我们需要你!
      孩子,回来吧,去完成你的使命!
      又是那个声音。全泉不停地拍打着头,可那疼痛丝毫不曾减少。蒲扇,掉了。树枝,断了。人,摔下来了,正掉在瓜皮上,然后又狠狠地再摔了一跤。全泉来不及喊痛,她所有的思绪都被那透着死亡气息的画面给垄断了。突然,她脑中的所有画面都失去了色彩,逐渐变成黑色,最后成为了深渊,而她就站在这黑色的深渊之中。参杂着狼嗥的风不停地在她的耳边响彻,那声音让她胆颤,随后,风中又参杂了兵刃声、叫喊声、哭声......
      ——战争!黑红的血!满地的尸体!她的头越来越痛,那些声音穿刺着她的耳膜,那些画面敲打着隐藏在她大脑深处的神经,那些神经密密麻麻的缠绕着,好似包裹住了一样东西,而那东西在不停的挣扎,想要涌出。
      “啊——”再也禁不住那疼痛了,最后痛得昏厥了过去。
      全泉醒来时已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的周围围着很多人,而她只是木然的看着他们。
      “阿泉。”南宫夫人唤了她一声,并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可她的神情依旧,南宫夫人不知所措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南宫剑。
      全泉根本无心去理会周围人的眼神交会,她闭上了眼,然后又猛然地睁开,眼眸突然变成了红色,但那也只是一闪而过。她推开了身边的人跑了出去,瞬间消失在黑夜之中。全泉那突兀地举动使大伙都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南宫剑也不见了,想必是追全泉去了。
      全泉赤着脚不停地朝北水白山跑去,等她停下来时,那披散的发被风给吹起,白色的内衫也随着舞动,此时的她活像个女鬼。她的眼一直望着南伽山,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可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雪山、河流、草原、奔马......一群穿着奇异服装的人正在那里耕作、放牧,清澈而醇厚的歌曲从他们的口中飞向那遥远的地方。画面是那么的祥和,一股温暖而甜蜜的情愫开始涌向在她的心头。突然,那些人、那些雪山、河流、草原、奔马......她所看到的一切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下红色,透着腥味,又是血!泪,不由自主的从她的眼角落下。
      全泉瘫坐在地上,眼,依旧望着南伽山那边,当她察觉身侧有人时,回过头看到的是一身狼狈的南宫剑。他的衣服被刮破了好多处,发上尽是杂草碎花。他挨着她坐了下来,边清理身上的脏物边抱怨着,“你要散心也该往个好的地方跑吧,你看,往山上这么一跑,我一身都弄脏了,要是让人瞧见了多失体面呀。”口头上是在抱怨,可他心中的担忧她怎会听不出。全泉没应他,望了他一会,然后搂着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孤男寡女,又是在荒郊野外,这样搂搂抱抱的,让人看到了,你的名声可就毁了。”语中尽是无奈。
      “那你就对我负责呗。”全泉瞪了他一眼,把手搂得更紧。
      这丫头心里有事,不能跟她杠,不然吃亏的会是自己。南宫剑随她搂着,时间久了,他的头也不觉的靠向了她,两个人就这样头靠头的在山上过了一夜。

      “阿泉,回去后我得叫娘炖点补品给你吃,你看你都轻得不像样了。平时看你挺能吃的,怎么都不长肉啊?”若不是今日背她下山,还真是不知道她这么轻呢,等了好一会儿,南宫剑都没听到她回应,回头一看,只见她已经睡着了。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施展轻功,飞快的往山下赶去。
      家奴看到南宫剑和全泉回来了,都跑着去通报,全泉被他们的声音给吵醒,眼睁开了一小会,然后又闭上了,那奇怪的画面和声音把她折磨得够呛的了,现在她只想睡,可是耳边又好似有无数的蚊子在叫,吵得她心烦。突然,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四周静得可怕,她好似又站在了黑暗的深渊之中。这时一股熟悉的气息把她给笼罩起来,是南宫剑,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南宫剑把全泉背回了她的房间,亲自帮她把弄脏了的手脚和脸擦干净,并把刮伤了的地方上好药。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全泉都浑然不知。
      当一干人从全泉的房中出来后,南宫剑只说了句,我累了,先回房了。对于昨晚的事他只字未提。南宫夫人想把儿子拦住问些话,却被林盈英阻止了。“他想说时会说的。”说着并扶着南宫夫人离开了。其间她朝南宫剑那方向望了好几回,脑中尽是他疲惫的脸,更多的是他对全泉的怜惜。
      对于全泉那晚诡异的行为,南宫府上下都不曾有人议论,至少全泉是没听到过,对此她再乐意不过了。她每天会照样的在很热的时候爬到后院的大树上边吃西瓜边乘凉,小河也会时不时的像风一样奔跑,为的就是帮她拿西瓜,她知道小河很不情愿做这事,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们是同人不同命呀,何况她又是那么的喜欢享受,喜欢差遣人。
      全泉坐在树上时,眼还是会不知不觉的眺望南伽山,有时一不小心游神了,不管在什么地方,所有的思绪都会往南伽山那边涌去,拦也拦不住,这时她的脑中就出现那些画面和那些声音,头也会相继的疼痛起来,不过现在她已不再拍打头了,她很想知道疼痛过后脑中会闪现出什么。
      清脆欢愉的笑声把全泉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朝笑声的源头望去,凉亭里的人正在弈棋。以棋叙人生,以人生论古今,他们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全泉觉得自己此时的心中正有一股酸涩涌出。如果林盈英不曾出现,那么,此时南宫剑应该是和她一起在树上啃西瓜的,可是,这一切都已是过往之事了。

      今日是全泉的生辰,南宫府热闹非凡,等家奴把一切都弄好时,却迟迟不见寿星出现。
      全泉不见了。连同不见的还有林盈英。南宫府上下顿时慌了。全泉虽然有时会很任性,可她从来不会玩失踪的游戏来戏弄大家。一定是出事了。就在大家慌乱之时,有一孩童给南宫剑送来了一封信。
      若要人,独上北水白山。
      竟然敢绑架她们!南宫剑愤怒的把纸捏成齑,他到想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南宫夫人不停地追问南宫剑纸上的内容,可哪还得得到答案,南宫剑早已施展轻功不知所踪了。
      南宫剑终于在北水白山的断崖上看到了绑匪,她如石像般的伫立在崖边。那红色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会是她吗?一股强烈的不安萦绕在他的心头。
      “来了。”红衣女子一直紧抿的唇口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
      如此熟悉的声音。在女子转过身时,南宫剑看到了那熟悉的脸庞。心中最不希望的事还是发生了,现在他只希望这只是全泉向众人开的一个玩笑。
      “南瓜,我以为你会在见到突然消失的我又出现在你的面前时会很高兴,可是,你看你,既然摆着那副臭脸,看来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不知道全泉是真生气还是在假装,当看到她流泪时,他对她的心疼却是真的。南宫剑欲要上前,却被眼前石头做的迷阵给拦住了,这时全泉咯咯的笑了起来。“南瓜,这些迷阵都是你教我的,所以,你很快就能破解它们的,对不对?”说完便走到崖边的一棵树旁蹲了下来,拿起地上的剑,敲打了几下树干。“南瓜,要快点喔,不然我会把这绳子给割断的。”边说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割着绳子,绳子下端正吊着一个绿衣女子。
      “盈英!阿泉,有事我们好好说,你别乱来呀。”全泉好像没听到南宫剑的话似的,继续割着绳子。人若被围困在迷阵当中,只要没走出来,任何武功和兵器都是无法伤到阵外之人的,此时他只能静下心来以求尽快的走出迷阵。
      再割一刀绳就断了。全泉带着笑望着南宫剑,她的眼中含着泪,脸上露着悲伤的神情,可这些南宫剑都没看到,他看到的是全泉挥剑割最后的那一刀。
      ‘嗖’的一声,腰上的软剑飞了出去,直逼全泉。就在要击中全泉手中的剑时,她的身子突然微倾,剑刺在了她的胸前,也割下了她脸前的一缕青丝。她手上的剑掉了,正割在最后一丝牵扯的绳索之上。绳,断了。绿衣女子瞬间坠落山崖。一切都太突然了,南宫剑来不及思考,疾风飞奔跳了下去,抓住了绿衣女子,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攀住了凸石。
      风,向他们吹来,吹动了绿衣女子的衣袖,袖中是一只木手。风,又吹动了她的发,发坠落,露出了一节木头。南宫剑望向全泉,软剑已被她拔出,红色的衣衫被染得更红,血,正从上面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她笑了。微笑。轻笑。大笑。狂笑。一声哭喊,踉跄的身子在崖边踩空了,她就如被折了翅的鸟不停地往下坠。
      “不——”南宫剑伸手想抓住那个红色的身影,可一切都是徒然。
      南瓜,别忘了我。这是她坠崖时说的,他听得真真切切。
      南瓜,我最喜欢北水白山了,若是哪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把我埋在这里,好不好?这是他们那晚在北水白山过夜时她说的。那时她说得小声,他睡得迷糊,他只记得自己好像答应了她什么事,是什么却都忘了,问她,她则生气的说,记不起来就算了!为何时至今日他才忆起她那晚的话语。
      南瓜,我们俩的感情这么好,你说,如果我比你先死,你会记得我多久?一年?两年?十年?还是等你遗忘了一切的时候?
      南瓜,听别人说,如果想要一个人永远的记住自己,那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把自己给杀了。
      ......
      原来她早就有了轻生的征兆,为什么他就看不出来呢?
      她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他那一剑,紧随着她那踉跄的步伐,她那多变的神情和笑,还有她的那些话,他再也忘不了了,忘不了了!
      这是否就是她所想要的永生铭记?
      阿泉——
      南宫剑跪在崖边,不停地用手捶着地面,手都浸出了血,融于泥土之中。
      林盈英来到崖边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在南宫剑身后喊了好几声都没听到他回应,跑上前去,看到的是一张极其痛苦的脸,和一双血肉模糊的手。
      “南宫剑,你在干什么!?”林盈英抓住他那捶地的双手,人却被他给推开了。他回过头低吼道:“阿泉死了,是我杀了她,她死了,死了!”南宫剑发疯般的跑了,留下一脸震惊的林盈英。

      那一年,南宫府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南宫府的小姐全泉死了,她的尸体寻找数月都未找到,最后只好在北水白山上给她立了个衣冠冢。
      第二件,全泉死后的第二个月,在南宫府住了四年的林盈英留信出走了,去了哪,无人知晓。林盈英的离去,使南宫剑再次陷入了颓废当中,直至第三件事的发生。
      第三件,南宫剑那一直都在京都任职的父亲来信说,他已在宫中为他谋了一个禁卫军侍卫的名额,最开始南宫剑死活都不愿意去,最后他还是经不住父亲的斥骂,母亲的哀求,不得不向他们屈服。南宫剑做了侍卫后,由于出色的表现,得到了皇上的器重,一年后,当上了禁卫军将领。
      那一年,永阳城最有权贵的南宫府已是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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