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红尘》一而已

14、杀手

　　“小姐，门外有一位薛公子和一位项公子求见，自称是小姐的朋友。”群芳秀之夜的第二天午后，夕颜正在榻上打盹，有下人前来禀报。
　　“恩？薛公子、项公子……”夕颜尚自有些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重复。宁远、剑飞？！夕颜顿时睡意全消，从榻上跳起，忙不迭地吩咐：“快请他们进来。”
　　擦了把脸，又略理了理发鬓和衣衫，夕颜来到客厅。还未站稳，一小团明黄色的身影就朝她扑来：“夕颜姐姐——”
　　“清儿！你怎么来了？”夕颜惊喜地抱住他。
　　“这孩子成天吵嚷着要见你，我想你如今业已安顿，便带了他来。”宁远正巧迈进厅内，满脸笑意。
　　听到宁远的话，清儿抬起小脸，嘟着嘴，委屈地说：“夕颜姐姐，你都不来看清儿，是不是不喜欢清儿、不要清儿了？”
　　夕颜一阵内疚自责，自己这段时间忙着开店忙着办秀忙着交朋友，却独独忘了对清儿的责任。她爱怜地抚了抚清儿的头发，柔声说：“清儿这么可爱，又这么懂事，夕颜姐姐怎么会不喜欢清儿呢？对不起，是夕颜姐姐不好，没有早点来接清儿。从今天起，清儿就住夕颜姐姐这，姐姐一定会好好疼你，好不好？”
　　“好。”清儿弯着双眼，脆生生回答。
　　夕颜露出个怜爱的笑容，又抬首对宁远说：“宁远，谢谢你帮我照顾清儿，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宁远微微点了点头。夕颜命人先带清儿下去休息，又招呼宁远、剑飞入座，才略显抱歉地说：“这些日子我实在忙得不行，也没有时间约你们一聚。”
　　宁远尚未开口，剑飞倒先调侃道：“你如今是赫赫有名的丽颜坊的老板，不但生意做得红火，‘丽颜坊群芳秀’更是成为大街小巷议论的焦点，当然没空理我们咯。”
　　“剑飞，你这么说岂不是更要叫我无地自容。”夕颜急得直跺脚。
　　宁远警告性地瞥了剑飞一眼，才温言道：“剑飞与你开玩笑呢，别理他。不过夕颜，你的那个‘群芳秀’确实很特别。”
　　“你们也去看了吗？”
　　“去了，只不过我们没有资格进碧水坊，只能在岸上观看。”也不知是确实没领会宁远的警告，还是假装没看到，剑飞继续调侃道，其实明明是宁远怕在榭内被夕颜见到引起怀疑，所以只和他远远的站在岸边，却故意说成是无法入内。
　　果然夕颜又是一阵歉然：“其实我也曾想送请柬给你们，怎奈并不知道你们的住所，所以……”
　　“没关系，在岸上一样看得很清楚。”
　　宁远温柔如春风的声音让夕颜感到一阵温暖。突然又想到一事，夕颜问宁远道：“我昨晚见到有京兆府的官差维持秩序，是你请他们来的吧。”宁远曾说过他和京兆尹相识。
　　“他们也不算我请来，我只是想到昨晚必定有众多百姓前来，容易产生混乱或一些突发状况，便向京兆府提出建议，毕竟维持京畿治安是其职责。因此我可不敢贪功。”
　　“幸亏你事先设想周到，确实帮了我大忙，因此我还是得多谢你。”到底是宁远，当真细心又体贴，夕颜即佩服又感激。
　　“夕颜，”宁远忽然敛笑，“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说‘谢’字。”见夕颜露出不解，微叹：“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互相帮忙又何需言谢。”
　　闻言夕颜怔了怔，复又粲然：“好！”

　　第二天，夕颜打算上街替清儿添置些物什。走出家门没多远，却意外地碰见了景翼。
　　“景翼——”夕颜边挥手边高喊道。
　　景翼远远听见似夕颜的呼声，停步，回首。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两人同时问道，听见对方的问话又均一愣，继而相视而笑。
　　“我就住前面呀。”夕颜指了指前面。景翼露出了然的表情。
　　“既然遇到了，不如你陪我去街上买点东西吧。”夕颜毫不客气的拉上了这个免费劳力。
　　于是可怜的景翼被夕颜拖着穿梭于一个个店铺，而景翼居然也很有耐心的陪着她细细挑选各类货品，颇有兴味地看着她手舞足蹈地和店家讨价还价，最后还任劳任怨地替她提着大包抱着小包。
　　“哎呀，终于全部买齐了，没想到竟然买了这么多，可累死我了。”夕颜将右手的几袋东西换至左手，哀怨地喊道。然后如看怪物般瞥了眼旁边负重远大于自己却一派轻松闲适的景翼，心道莫非这就是会武功的好处，差点萌生了些学武的冲动。
　　景翼好心地将夕颜左手上的东西又分担了一半，才问道：“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似乎都是小孩子所用。”
　　于是夕颜将清儿之事大致向景翼叙述了一遍。景翼点了点头，正欲开口，突然脸色一凝，伸手将夕颜护于身后，冷冷地看向前方，周身瞬时散发出浓重凛冽的杀气。
　　夕颜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脸茫然地顺着景翼的目光望去。他们此时正走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只见小巷尽头突然从两边墙上跳下五人，其中一人三角眼、倒梢眉，却是那日叙情馆所遇的葛姓醉汉。而另四人，一人满脸奸笑，一人脸如黑炭，一人白眉似雪，一人身材瘦削。
　　那姓葛之人走前一步。 “臭小子，还记得我吗？”见景翼不回答，他愤恨地提醒，“那日在叙情馆，你伤了我，今日我便是来找你报仇的。”
　　那奸笑之人目光如蛇：“年轻人，听说你有两下子，难怪敢得罪我们‘宾州五虎’。”当真是老虎头上拔毛你活得不耐烦了。
　　“宾州五虎？”夕颜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号，但他既如此说，想必应有些名头，只因自己并非江湖中人是以不知，因此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景翼。
　　“宾州五虎乃是五个异性结拜兄弟，只因五人皆属虎故名五虎。成名于宾州，五人联手在江湖少有敌手。”虽这么说，但景翼却语调平淡，毫无敬佩或畏惧之意。
　　“不错，我便是‘玉面虎’葛彪。”见景翼说出五虎名号，葛彪一脸自豪，又指着其余四人道：“这是笑面虎吴仲寅，黑刹虎王逵，白眉虎白啸宇、飞天虎廖山君。”
　　其余人的名号倒还算贴切，只是这“玉面虎”……夕颜看了看葛彪的三角眼和倒梢眉，突然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又觉不妥，赶忙以手捂嘴，双肩却仍不住抖动。
　　葛彪也知夕颜所笑为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怒道：“臭丫头，笑什么！”又指着景翼：“臭小子，既知我们宾州五虎的名号，乖乖给你葛爷爷磕头认错，说不定我可以饶你一命。”
　　“找、死。”景翼只缓缓吐出两字。
　　“臭小子！兄弟们，上！”说着葛彪拔出腰间钢刀，率先朝景翼冲去，其余四虎也纷纷亮出武器，一拥而上。
　　景翼却如若无物般一动不动，眼见那葛彪钢刀已至他面前，只听当的一声，一把长剑将刀隔开，同时葛彪竟被逼得倒退几步。
　　却见那持剑之人乃一男子，一身黑色劲装，戴黑纱斗笠，让人看不清容貌。手中之剑极为奇特，似较一般剑更长，宽却不足一寸，通体泛着幽寒之气，望之竟使人毛骨悚然。
　　“敢问阁下是？”那笑面虎吴仲寅瞧出来者不善，戒备地问道。
　　持剑男子一语不发，只有杀气流溢。
　　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迫人压力，五虎均不敢掉以轻心，脚下缓缓移动，渐成包围之势且不断收缩，却一直未贸然出击。而男子仍维持着以剑点地的姿势，丝毫不为所动。突然玉面、笑面、黑刹三虎腾空而起，从上中下三路分别攻击男子的首、身、腿三部。男子面对这如铁桶般的攻势，只将剑一挥，三人只觉一股强大的剑气袭来，大惊之下急忙撤回攻势躲避剑气。同时飞天虎、白眉虎迅速朝男子咽喉和心脏这两处要害刺去，这本是他们配合熟了的，原料定对方必先分心护住这两处要害，此时刚才退下的三人便趁势攻其破绽。谁知那斗笠男子却突然如凭空消失般不见了踪影，那两虎此时已在空中汇合却失去了目标，从同伴眼中看到诧异，正待先各自落地再行寻找，黑色身影却又毫无声息的出现在白眉虎白啸宇身边，瞬间以剑切断了其喉管，果决而冷酷。同时抬脚踢飞了欲前来援救的廖山君。
　　地上葛彪、吴仲寅、王逵三人均是大惊，若说因身在空中看不清男子动作尚不足为奇，但却是连他们也不知道男子是如何消失、又是如何出现，且一出手就夺去一人性命，白啸宇武功不弱，却连还手之力也无，这人的武功当真骇人。当下再也顾不得什么阵法配合，群起而上，均是拼尽全力。
　　夕颜在一边丝毫看不清场上几人的身法动作，只听见刀剑相撞之声，再看景翼，还是一脸冷漠平静。突然之前被踢飞的廖山君飞身朝夕颜扑来，想擒住她以为人质。他既号“飞天”，轻功原是其看家本事，因此速度极快，并且夕颜因看得入迷竟不知不觉从景翼身后走至前面，距离景翼已一丈开外。眼看廖山君便要触得夕颜，景翼却身形一闪，已至夕颜身前，朝廖山君伸手便是一掌，那廖山君如纸片般飘飞至四五丈外，吐出一大口鲜血后便再也不会动弹。
　　夕颜被这短暂的只可称得上插曲的偷袭略分了下神，再朝场上看去，葛彪已躺在地上似已受伤，而另二人正与斗笠男子缠斗，却明显处于劣势。二道寒光闪过，两人一左一右直挺挺倒地而亡。
　　葛彪见自己兄弟皆数被杀，又恨又惧，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之色，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便趁男子背对他之际射出数枚毒针。谁知那男子竟似背后长眼，也不回首，只将长剑挡至身后，只听“叮当”几声，毒针悉数落地。
　　一击未中，葛彪知大势已去。他面色惨白、一脸绝望地望着如地府鬼差般向自己走来的男人，突然似想到了什么，颤抖着指着男子、确切地说是男子手中的长剑，惊叫出声：“冰魄剑！天下第一杀手蓟影！你们是云越门的人！”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何人，懊悔、恐惧瞬间压垮了他，双腿一软扑地下跪不停磕头：“两位大侠饶命啊，小的知道错了，只求饶过小的这一遭，小的宁愿自废武功，从此不再踏足江湖事。”
　　蓟影回头以眼神请示景翼，后者却静静不发一语，甚至连看都不看葛彪一眼，蓟影了然，淡淡开口，语调平直不带丝毫感情：“可惜你知道的太多了。”接着寒剑一挥——
　　“不要！”夕颜大叫一声，却来不及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葛彪倒地身亡，死不瞑目。夕颜艰难地扫过地上的尸首，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死人，确切地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只觉恐惧和，愤怒。“他已经求饶了，为什么还要杀他！”夕颜质问景翼。
　　“这种人死有余辜。”景翼冷漠地回答。
　　夕颜瞪大了眼，五条人命，没想到景翼竟如此轻描淡写地以“死有余辜”四个字带过。对于来自现代社会的夕颜来说，没有谁是该死的，即便十恶不赦的罪犯，也有抗辩的权利，然后才等待法律的宣判。是因为什么景翼非杀他们不可。夕颜越想越气，大声叫道：“什么死有余辜，我看明明是因为他认出了你们是什么天下第一杀手，什么云越门！”
　　“嗡”蓟影长剑指向夕颜，冰魄剑长啸一声。
　　盯着眼前的剑尖，不知是否因为怒极，夕颜竟丝毫不感害怕，冷冷道：“怎么，你们也要杀我灭口吗？”
　　“影。”景翼出声示意蓟影收回手中剑，却直直看着夕颜，警告说：“今天的所见所闻你最好全部忘掉，否则连我也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心寒，失望，惊怒，几种情绪在胸中汇聚成气直冲脑门，夕颜脱口：“景翼，想不到你如此冷血，亏我还把你当作朋友！”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开，却没有看到景翼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神色。
　　“门主，就这样让她离开合适吗？是否需要……”
　　“影，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她。”景翼脸色阴沉地望着夕颜离去的背影，眼底一片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