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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番外」与君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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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与君同行
多年后的一个寒冬,为流离失所的幽魂提供极乐享受的胜地——仙望乡温泉,依旧热闹非凡。
「哎呀,放过阿银我吧。」穿着员工制服的银发男人在长廊上大声抱怨,牵扯着眼角时隐时现的皱纹,「我都快五十岁了,还要帮你们这群幽魂搓背搓背和搓背的,考虑一下我的老腰好吗他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腰啊!」
「独一无二的还有你每个月欠房租的超群能力啊笨蛋!」飘在他身边的幽魂毫不犹豫地拍打他的头,「既然被派过来了就给我好好干活!」
「喂我说老太婆你怎么死了都还在做老板娘啊!是是快升仙吧!」
「笨——蛋——」男人的头又被狠狠拍了一下,「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帮灵的忙前我可不愿意我的旅馆就这么被糟蹋掉!」
仿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似的,干练的女幽魂拉开温泉的木门,指了指远处角落坐着的那抹幽灵,「好了银,快去帮这位客人擦背吧,要让他很快乐哦,他都来了几十年了还升不了仙,我也很替他心疼啊。」
「好啦好啦,反正我唱首歌都能让他喜极而泣啦——客人——你好——」
长发幽灵拿着木勺往身上一下下泼水,温泉氲起的雾气里影影绰绰,却还是能见到,柔顺的黑发、苍白的肌肤和清秀的面庞。
在他的记忆中,似乎有这样一位旧识,吧?
「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
哈,无论多久也依旧是一本正经地反驳这一点,除了某人外也别无他人了。
「嘛,既然是假发我就不用客气了。」男人吊儿郎当地走过去,勾过幽灵裸露的双肩,「呐,拜托你了请升仙去吧。我们这边资源很紧哦,霸占几十年的资源可不好哦。下一世更好的世界等着你啦快去吧!」
「银时,原来是你!」幽灵激动地站起身,郑重地跟他握手。「那么多年后重遇旧友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啊,看来这个世界真是小,嗯嗯。」
喂喂听人家讲话啊魂淡你在无视我吗你绝对在无视我吧!还有你的毛巾掉下来了虽然你的「哔——」也是半透明的但还是看得到的啊快自重!
但他却若无其事地湿漉漉的长发撩到一边,穿起浴衣,语气平静,「银时,陪我聊聊吧。」
喂喂别不穿衣服乱走啊你这个呆子!
寒冬,梅开,雪降,热茶。
一派祥和的景色,如果忽略面前这个人半透明的身躯。
银时放下手中的茶杯,盯着从刚才开始就沉默不语的这抹幽灵。
「我听老板娘说,你多年都无法成仙?」
罔若未闻的幽灵只是望着窗外,片片雪花缓慢地从天而降,把刚才的脚印悄无声息地填满,不留痕迹。他脸上的表情,也逐渐、逐渐地带上了几分的迷茫和哀愁。
「我没有办法。也许很多带着残念的灵魂,来温泉享受,好景好酒好话就让他们感到满足和幸福。但是我不行,无论如何,我都想看到——
「江户的黎明。」
以一抹幽魂在世上游荡那么多年,每次看见那些凄惨的现世,那些被天人凌辱的百姓,那些在底层挣扎的人,贫困,不公,绝望,自己却无法做到任何事,甚至是摔在地上的孩童都无法扶起,感受到的,只有一次比一次的苍凉。
「可是,即使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我还是坚信有人能够改变这个国家,一定能够看到那些人幸福满足的脸。」
即使多少次以为,那一个月的时光就已足够,闭上眼,心底却依旧渴望着,想见却未能如愿的黎明。
「如果要我升仙,果然还是要……」
被白雪沉甸甸压着的枝桠,终于承受不住,随着雪块掉落,发出沉重的响声,淹没了本来就小的话语。
银时叹了口气,揉了揉乱糟糟的卷毛,「你知道吗,高杉三个月前死了。」
「是吗……」对面的茶杯极轻微地抖了一下。
「哎,他也算命大。吸烟那么凶,肺竟然还熬得住。这几十年鬼兵队的势力扩大的速度快得惊人,好像要把跟幕府有来往的天人全部赶尽杀绝。最后还是死在飞船上,足足一个笨蛋。」
「银时…」幽灵欲言又止。
银发男人体贴地无视掉他的踌躇,「阿银我老了,八点档剧情看了几十年也该看腻了,你和他之间的事不必告诉我,阿银我才不想听呢。」
可是银时却依旧记得那个清晨。
经历一个月的焦急搜索,他不知道自己在河川的晨光下看到那沾满血的俩人是什么心境,只记得身后的新八和神乐也来不及阻止他用力挥向高杉的拳头。
独眼青年缓缓抬起悲戚的双眼,却也只是冷哼一声,仿佛在说:「银时,你又懂什么?」
银时摸摸桂的手,是冷的,冷得彻骨,忍不住又是一拳。
他早不是冲动的人,当年殊途时耶只是沉默屋檐,知道什么都不能改变。
但他们都是松阳老师门下因为一颗糖跟他打起来的少年,他也曾将自己的后背毫无顾虑地交给他们。
望着如今分歧,急迫想燃烧自己的高杉,怀着大理想一昧攘夷的桂,以及懒散地守着身边的人的自己,不知道为何曾经亲近的三人会变得如此狰狞。
高杉垂着头,面无表情地不反抗,他自己却忽然停下了手。
「走了。」
他低沉地嚷了一句,淡淡制止了挂着两行清泪,正打算准备木牌N连击的伊丽莎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面对匆忙尾随的新八气冲冲的责问,「那个男人杀了桂先生啊阿银!!」他也只能径自叹息,却终究说不出口。
因为男人无论被他如何拳打亦紧紧抱着桂的尸体不曾松开丝毫,因为桂脸上残留的表情是轻松而欣喜的啊,新吧唧。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高杉晋助。
只是某天他随登势婆婆去扫墓时,见到墓园上新建的那一个体面的墓碑,上面用熟悉的字迹写着:「桂小太郎」,干净无尘,显然是有人定期打扫的。
而旁边那块小小的无名碑,却铺满了杂草和落叶。
那时他或者已经明白当年发生过的事,又或者在很久之前,当注意到桂视线投注于谁,当桂一听到那个名字就习惯性沉默,当高杉总是因为桂的事跟他抬杠时,他就应该明了。
只是往事如风,无法重提。
「但是,你知道的吧,他那么做的目的。对天人的追杀引起了幕府跟天人之间的一些微妙的气氛,托这个的福武士和人民的地位得到了改善。他啊,虽然没有改变他自己的信念,但他做的事,多多少少,也是想完成你的遗愿啊。」
幽魂抿了抿唇,「嗯,我知道。」
他从来都知道。
最后那一个月,他们两个都是怀着同样的愿望,同样舍不得的心情,那个人的无字信件,那个人的爱抚,那个人的荞麦面,一点一滴,满溢出来。
桂小太郎是有点呆,但他不是傻子。
即使争吵,即使猜测,即使隔阂,仍然能感觉得出,那个人温柔而珍惜的心情,跟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他知道高杉为了建了一个墓碑,虽然从未见过他去扫墓,但桂在某一次忌日时,发现自己的碑前,多了一封信件。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那个人在信件里这么说,「真可惜不曾亲口将这两句诗唱给你听。」
不过寥寥几笔,他却因此久久飘在墓前,忍不住酸涩的泪。
他并不抱有遗憾,只是满怀怅惘地,希望再见他一面,说未来得及说出的话语。
又或者像那时的那人做的一般,在临终之际能陪在他身边,为他温柔地抚上疲倦的眼。
只是此后再无可能。
银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毕竟茶杯升起的水汽那么重,又怎么能看到,半透明脸颊上,那星星点点的液体。
「哎,说起你升仙的事吧。」很久后,他摸摸半凉的茶杯,不动声息地换了话题,「你既然还想见到江户的黎明,那起码好久还成不了仙吧。阿银我还想多活几十年呢,不好意思啊,不能立即过来陪你。」
依旧懒散地抠着鼻屎,但银发男人此刻现出的表情却比今天任何时候,都要愉悦轻松。
「不过,倒是有一个家伙啊,跟你一样有着笨蛋般的执念,说无论如何都想看到世界毁灭才肯升仙,有他陪着你,虽然会经常吵架,但是也不会寂寞了吧?」
「吱呀——」就在这刻,远处的玄关传来了拉门声。
「客人,欢迎光临仙望乡温泉。这是您第一次光临本店吧…哎…客人…请不要乱走……」
真是奇怪了。
幽魂一直漂浮着,应该没有脚步声了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桂就是能感知到,是那个人,只可能是他。
闭上眼,就能够想象那个人叼烟杆的动作、走路的姿态、微笑的神态。
那么多年了,无论是往事、情感以及对方的每一个细节,他都没有忘记。
老板娘的劝阻声越来越近,桂也悄悄地在心里倒数。
三,二,一。
房门被拉开。
「哟,银时,蔓子,你们都在呢。」
「不是蔓子是桂!」
抬起头,桂知道自己的笑,比过去的几十年都要柔和。
「好久不见了,晋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