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蜗牛的拥抱》涵宇

16、十六、超模

　　路晨那天下班挺早。
　　回去的路上不知怎么就拐上了学园路。校门口琳琅满目的大学生进进出出。路晨不自觉的看了一会儿，然后低着头，无趣的踢着一粒小石子。
　　然后就想到了竹汐给他的那张听课证。从牛仔裤里掏出来，对着太阳看。
　　彼时他只有20岁。再过一个月就是生日。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太有朋友，所以一旦有个朋友就几乎拿生命去对待。性格上是有某些闭塞的，偶尔神情落寞，即使身高181，看着也像个孩子。
　　他其实喜欢这个听课证。拿着它自己好像还是可以做一回学生。
　　他想了想，就把它套在了脖子上，然后塞到外套里面，只露出一截蓝色的带子。
　　去了银行。几乎排了半小时队才把那可怜的一点工资转账回去。
　　柜台后面的女生对他说，“你其实可以去ATM机上自己转的，很简单。”
　　路晨不好意思，“我不太会。”
　　女孩于是站起来，走出来。路晨隔着玻璃看着她绕过柜台，在身后一扇门上敲了敲，另一个女孩从后面的门里走出来接替他的工作。然后女孩按钮过第一道门，又按钮过第二道门，才走了出来。
　　路晨看着她走过来，“小姐，我刚好交班，过来我教你吧。”
　　路晨才回过神来，勉力一笑。

　　于是女孩拿出自己一张卡，教路晨怎么转账。又顺便讲了一些同城转账，异地转账，以及手续费的问题。
　　路晨学会了，一直道谢。
　　女孩被客气的不好意思起来，摸着上衣角笑笑，“其实我是想出来看看你到底有多高。”
　　路晨尴尬，复又笑笑。
　　女孩眼睛一亮，“你是模特吧？”
　　路晨一愣，摇摇头。
　　女孩视线忽然转去他的脖子，忽而大乐，“这么巧，我也报了这家模特培训公司。”
　　路晨一愣，才想起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听课证。拉出来一看，才发现蓝色带子上印着字母。
　　女孩简直开始兴奋起来了，“我真没想到，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我调班就是为了去上课呢，4点半开始呢，我们一起去吧。”

　　路晨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子走进MTC培训大厅。
　　他一路都是被雷婷婷拖着。在大堂登记，在签到表上签名，然后晃进明闪闪的培训大厅。
　　雷婷婷攥攥他的手，“你看这些女孩子，好漂亮好时尚啊。”
　　路晨抬眼看去，只觉得个个都很高，而且他终于不是这里最高的女孩了。有一个183的，还有两个182的。又高又直。
　　另外几个靠近178左右的女孩，衣服比较紧身，衬得身材更加玲珑有致。婷婷一看到其中一个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传说中的G杯？天哪，不知道她妈妈怎么生的她。”真的。女孩骨架纤细，五官可爱，却有一副□□。看着觉得不可思议，看下来却又不觉得突兀。
　　路晨低头不看。他喜欢波霸，无可厚非。跟所有男人一样。但是看了不该看的却又害羞，跟所有少女一样。
　　果然雷婷婷看了一会儿也有些脸红，小声对路晨说，“我觉得自己有点色呢，就是喜欢看美女。比帅哥更甚。”
　　路晨拍拍她的肩，俩人咬着唇低眉对笑。
　　雷婷婷道，“其实是我哥给我报名来的。因为长得比较高，有点驼背。我想说，练习一下步伐纠正一下仪态也好，培训一段时间，走出去也会比较有气质吧。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蛮高了，今天见到你和她们才知道什么是高个子女孩。”
　　雷婷婷目测176，算是高的。但是路晨却觉得她和160的陆斯琴个性有些像。可爱，善良，对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充满勇气……

　　喧闹声一下子停下来，不是因为脚步声，而是因为大厅走进了一个人。高跟鞋，职业套装，教鞭，严肃的面庞。但是很胖。至少对这个行业而言，她那种丰满实在只能叫做胖。
　　并且她一开口就简直让大厅结冰，“姑娘们，我知道你们带着什么野心来到这里的。做好吃苦的准备吧。但是请记住就算吃了再多苦你也可能在几年后像我这样，生了孩子并且得了肥胖症。我们是吃青春饭的，如果你幻想能从这里一脚跨上国际T型台，让我告诉你，那种概率是零。但是如果你不吃苦不努力不流汗不流泪，那么概率就是负数。另外，只想过来玩玩想学点气质的姑娘们，我不是很欢迎，你直接站在队伍最后面吧，我想三天内你就想回家了。其他人按照个头高低排成两列。行动！”
　　李路晨是倒数第二个。之后他站在队伍里，一直也没看到雷婷婷。
　　只听到培训老师的声音。
　　“今天第一堂课，我们进行站姿训练。今天先进行的是五点一线法。”老师指了指队伍中第一个女孩，“你出列。”
　　女孩眼角有一丝笑。肥胖的老师马上捕捉到了，对着她上下扫一眼“我知道你练过。不必那么虚荣，急着展示，有本事的人总会有机会。先让我看看吧。”
　　女孩显然一愣，立刻站好。非常直挺，并且非常优美。她的脖子尤其美丽。老师马上毫不犹豫的冷笑道，“我知道你跳过芭蕾。但这里不需要天鹅。”接着立马提高音调，“脚尖脚后跟都给我并拢。后脑、肩、臀、小腿肚、脚跟五点呈一直线，后背挺直，就像紧靠在一张墙面上。收腹挺胸提臀，大腿给我夹紧。再夹紧。”
　　女孩立马直挺，脚掌合拢。老师神色舒缓，却仍带一股嘲弄，不急不慢的向旁边斜了一眼。一个助教连忙跑上来，往女孩大腿和小腿处各夹了一张A4纸。
　　大腿处的纸很牢固的夹住了，小腿处的A4纸一角却一滑，女孩一提气，连忙又夹紧。
　　胖老师眼神一凌，“小许，给她们每人两张纸。第一堂课还剩50分钟。大家都给我站稳了。”
　　然后她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像尊佛一样盯着大家。

　　路晨才站了几分钟就汗涔涔的。十分钟以后，全身就很酸了。整个场静悄悄的，只有呼吸声。
　　有的人的纸滑下来，轻轻弯身捡起来再次夹住。
　　十五分钟后，有一个女孩忽然把两张纸揉成团一摔，“什么嘛，交了钱还来受罪，我不过是想上上形体课。”
　　有了第一个走的，仿佛动摇的心就更容易动摇。陆续又走了三个。
　　助教大气不敢出，站在老师身边，好像罚站的学生。
　　路晨也觉得奇怪。难道每个来这里的女孩子都是为了做模特，走T台？不过是想上形体课，想培养气质，想纠正走路仪态，还有就是路晨这种，贪恋学生生活，哪怕是模特培训班。真正想做模特的应该不多吧……
　　二十五分钟后，芭蕾女孩忽然一跤摔下去。李路晨眼明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腰。女孩回看了一眼，泪光闪闪，小声说谢谢。李路晨累到不想说话，摇摇头。
　　老师咯咯一笑，像只母鸡，“想走就快点走。”
　　谁知女孩一下子站起来，倔强道，“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我来了就是要做模特，就是要成为国际名模，就是要为世界名牌服装走秀场的！”说完又站好。
　　这么热血的话，平时听到会觉得挺二。可是在这么辛苦的时候听到了，只觉得耳目一新，精神一震。
　　胖老师不赞许也不嘲弄，面无表情坐着。

　　三十五分钟后，现场只剩下9个人。路晨旁边空着好几个位置。
　　他的身体是需要激素的。停药之后，喝着瞿风配置的水。也不知那水里是有还是没有。路晨没什么力气。也不怎么想坚持。本想说如果雷婷婷忍不住走了，他也马上跟着走。但谁知那个小丫头挺有毅力。路晨也只好拼着一股死劲站在那里挨。
　　四十分钟后，一个姑娘忽然哭了，“老师，能上下洗手间么，实在憋不住了。要，要尿出来了……”
　　大家听着，都不自觉的把余光瞥向那张圆乎乎的肥脸。
　　那个可怜的姑娘又挨了几秒钟，终于哭着挪着小步子离开了。
　　路晨只觉得这老师没人性。培训公司都是赚学生钱的，何必呢。

　　最后应该还有一分钟吧。老师终于站了起来。
　　“这最后的一分钟最是难挨。挺过来了，就是胜利。坚持不住？吓吓，前面四十九分钟，你都白站了。”
　　路晨汗如雨下。心想真是小看了雷婷婷。看她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没想到原来这么有毅力。如果是陆斯琴，大约会是那个最开始走的人吧。
　　几秒钟后，胖老师终于张开嘴巴吐了四个字，“原地休息。”
　　大家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坐倒在地板上。

　　胖老师脸色终于像个人，对着这群花一样的姑娘们说，“我是中国最好的模特培训老师。但应该是亚洲脾气最臭的。我不能保证你将来成为国际名模，但是我能用我儿子和女儿保证，我会确保你基本功足够扎实，无论站在什么样的T台上都不必担心。明天下午还是50分钟。你如果真想成为模特，就来吧。对咯，注意饮食，能不吃就不吃。”说完就抬脚走人了。那个助教连忙小跑跟上。
　　剩下9个姑娘面面相觑。
　　“那女魔头谁啊，肥成这样，还做模特老师。”一个女孩小声愤愤的讲。
　　“是啊，老娘就是看不惯她才咬牙坚持下来的，才不要被那张肥脸嘲笑呢！可累死老娘了。”
　　女孩们忽然笑起来。路晨跟着笑，然后发现雷婷婷像条蚯蚓一样爬了过来，一只手抓住他衬衣下摆，“晨晨同学……”
　　李路晨连忙扶起她坐好，“婷婷，没想到你这么有耐力……”
　　雷婷婷一边喘气擦汗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我等啊等，想说等你先走出来，我就可以跟着离开了，谁知我等到了最后一秒，你想累死我啊……”
　　女孩子们继续谩骂着那肥老师。
　　芭蕾女孩忽然起身，翩翩然背起包走了。走了一半回头对着李路晨问道，“你明天来么？”
　　“不知道呢。”李路晨笑笑。
　　女孩犹豫了一下，走过来，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然后起身，淡淡然带一点高傲，“当是报答你了。”说完走出去了。
　　路晨也淡淡然，有点莫名但是一笑，没放在心上。只是雷婷婷扒过来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其他女孩子也都好奇的望过来。
　　路晨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哦，她刚刚说，温蒂张。”
　　婷婷笑，“什么温蒂张啊，外国名啊。”
　　一个女孩娇笑，“我知道啊，温蒂张是当年的亚洲超模，不过她当初事业正在上升期就忽然隐退了。”
　　“哦，这个我也听说过。N多年前了。”
　　“她说这个干吗？”
　　“人家内心的奋斗目标不行啊？”

　　“吓死老娘啊，真的假的。”刚刚引发笑场的女孩大叫，“温蒂张不就是当年那个嫁给意大利富豪又火速离婚的超模么！她一走进来我说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还以为在哪条街上碰到过，原来昨晚我上网搜到过她的图片！亲娘啊，怎么肥成这样了！”
　　其他女孩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唯有路晨和婷婷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