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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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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梅一颗心突突乱跳,自从结婚,在这个家,在关母手下,她就不曾讨到过半滴好。关母是个严肃人,讨了儿媳,倒是真真正正从内心深处把江梅当做是自家人看。为了这个家,也是为了江梅好,恨不能从头到脚把江梅全部回炉塑造一遍。
早上几点起床?当然是是凌晨五点。关母说:别看咱这穷家破业的,但人穷,志不能坠。桌椅板凳灶台卫厕,哪一处都得抹干净直到亮堂堂的能晃人眼。做的时候,手脚得轻,手势得巧,不能惊醒了邻里四方,让别人讲闲话说咱们没规矩。当然,更不能打扰关重山。男人嘛,是这个家的擎天柱,女人围着他,依着他是天经地义的事。关母说:但我是重山的娘啊,他若违了我,就是不孝。江梅,你也别委屈,你肚子里的那一个,以后一样能让你享这份福!
江梅连连点头,但关母有个嗜好,最喜欢的是那等嘴角利索的女人。老人说一句,下面的女人就会有无数句奉承送上来花团锦簇听得人几开心。江梅却偏不会这个,只晓得闷头做活,哪怕挺着大肚子被关母押到深夜十二点也不能睡。好话,是半个字也没有,倒是有几次被关重山撞见了,怒气冲冲的对着自家老娘发作说:“妈,你也积积德,那肚子里的,好孬也是你的孙子。”
呀呸!关母大怒,据关重山说,他与江梅只有一次就怀上了。就算是只母猪也没这么能。关母顺手在江梅手上拍了几下,冷笑说:“是还不是,这生下来瞅瞅就知道了。是我儿的,自然好吃好喝奉承,如果不是,”
眼风似刀,横着江梅呜呜咽咽的抽泣。背着关母,就对关重山说:“我还是把孩子打掉吧。”
五个月大的宝宝,已有胎动。握着的小拳头,在江梅的肚皮上时不时的比划大小。这叫江梅如何舍得?
至于宝宝的爸爸,江梅不知道是如何想的,面对关梅的眼泪,关重山唉声叹气,除了说:“你忍忍吧。”别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生难道就这样,如引这般这般?
江梅茫然。
她并不是没见识,也不是没主意,实在是因为这个孩子,这些事来得太快太猛,来得让她眩晕,以至于失了气力与心智。
当关重山因车祸失去知觉陷入昏迷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闪现在江梅心中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如果他走了,那么她绝不要,与关母同居。她会逃走,远远的,埋名隐姓,她绝不会,也不能把自己孩子的一生托付在那个老妖婆手上。任人纠缠作践。她会有好的生活,自由的。她当时就萌生了逃走的心思,但最终还是留下来想送关重山一程。虽然关母扑天抢地,四处求人见人就磕,每天成百上仟遍嘟囔说儿子一定会醒来。但谁都能看得出,关重山是不成了。除了微弱的心跳,没有半分意识。关重山的手脚越来越冷,越来越僵,嘴唇早已失去鲜红,成了难看的青白色。
但关重山还是醒了。凌晨四半点,天空还如铁桶般黑暮成一片,江梅陪护在病床前的一张小躺椅上。半是寒颤半是哆嗦。家里的东西,她只拿走属于她自己的部份。趁着这段时间关母心神不属,被她密敛收藏。轻且小,最方便一走了之。或许,过了这个白天她就自由了。江梅当时想:她会好好的送他走,好好的养大孩子,也不算辜负了夫妻间的恩义。
她连着数日没休息好,关重山没出事之前,又被关母拉着日做夜做。怀着孩子,成天吃的,不过是烂菜叶子,好一点也仅是豆腐汤。偏偏肚子里的孩子,十分肯长,气球似的吹吹就大。整日手脚忙个不停的在母亲肚子里玩来玩去。江梅早已疲惫不堪,额上一根筋重重的弹跳。病室的大门突然洞开,明亮的光线映进房间。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孩子,是值早班的护士进来为病人抽血,轻轻的有敲击声,是针头与托盘的碰撞。被抽血的病人,在小声的痛呼着喊:“妈,妈。”
这个声音在暗夜中异常熟悉,让江梅不自觉开始颤抖。
妈,妈。
声音还在喊。
一屋鼾声,江梅强撑手脚立起身子。她看见,她看见,关重山双眼圆睁,正目光灼灼的凝视着自己。
“严沁?”
“雨珊?”
这两个名字江梅从没听说过。
她问:“你找谁?”并拧开床头灯。
关重山看着江梅,目光中有震惊,失望,痛苦。和所有电影中的片断一样,当人不想面对现实的时候,就会选择晕过去以逃避。关重山也不例外,他手脚剧烈抽搐,似处于极度痛苦之中。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床头的机器嘀嘀的不断尖叫,医生护士都来了。半个医院都在传说,一个准植物人被奇迹般唤醒。
一个小时后关母赶到医院,把江梅骂个狗血淋头。不是因为担心儿子,而是因为儿子醒来的时候,在现场不是关母而江梅,关母怕在儿子面前被抢了功劳,继而失了儿子的欢心。这天地,真是比巴掌都小。江梅想:难道她就要这样过完一生?
和,关,重,山?
但或许,面前的这个关重山并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男人。江梅站在病室一侧,一边回忆过去,一边看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科里的李主任,不愧是见过风浪医德医术双精的专业人士,面对关重山长篇大论的责难,轻轻一句:“年轻人,这般容易动怒。”就揭过了,“来,让我给你检查检查。”李主任又说。身体要紧,关重山很受教,乖乖的躺在床上,翻来侧去,任人捏摸掐。不时低声回答。
是,不是。声音是悦耳的低沉。
当关重山的眼风扫过江梅,他眼睛里所包含的内容,不是急燥,也不是暴怒。是歉疚,和一句:你要安心。
她安心吗?江梅捧着自己的肚子问。
“再做些检查,如果确认没事,就可以出院了。”李主任说。
关母絮絮唠叨起来:“那怎么能行,医院----”
关重山迅速打断关母:“就照李主任的医嘱办。”关重山在床上坐直了身体,眼神诚恳一一看过此刻围绕在他床边的每一个医护人员。他的声音持重,带着十二万分的真挚,“谢谢院方在我治疗期间对我的耐心看护与积极治疗。谢谢你们把我从死亡边缘抢救回来,并给我了第二次生命。医疗费我会全力筹借并会在出院之前全部结清。我失礼的地方,”他的手握成拳头,掩在嘴上轻轻的咳了一下,“谢谢各位的体谅。”
体谅什么啊,关母不满的小声说道。嘴脸刻薄无比,任谁见了,也不会认为此刻气质清朗的关重山与关母是亲亲的,血缘无间的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