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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秦雨珊奇迹般的面试经历相较,关重山的入职则显得比较悲催。之前说好的“工程部”在他报到的当天被修正为一时“口误”,一个男人冷冷的拿着腔调说:“这里是尚氏,不是菜市场,公司有制度,哪里由得某一个人的喜怒任性行事。”
关重山心说,怎么就由不得,这尚氏上下人等,何不都看尚华一人的脸色行事?不过是办公室政治,他从前玩得惯熟,如今有求于人,自然不会摆态度拿架子生意气。关重山不惊不怒语气诚恳的说:“能否给我一个为尚氏服务的机会呢?”
男人笑道,“清洁工倒是不用再面试了,即刻就可入职。你知道行政工作也是公司运作的重要组成部份。”
关重山立刻说:“我愿意。”
鲜少有年轻男人愿意做这份工。
男人诧异,从眼镜下翻着眼球看关重山。
关重山低声说:“我太太怀孕六个月。”
尚氏对员工向来体贴周到,只要是平式职工,女性产假比国家规定一律延长半月,薪资照算。男性则另有差补及带薪假一周,以方便照顾家庭。
男人一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略一点头,即应了这事。一个清洁工,又是这般年轻力壮,完全可以当杂役来使。薪水低,怎么看公司都不吃亏。关重山看看男人胸前的名牌,活络的道谢说:“谢谢姜经理。”姜瑞华,在从前的记忆里,这个人连关重山的裤角都摸不到。太小太小的角色,在尚氏不可胜数,见到略为资历一点的员工都要点头哈腰。可就是这样的人,如今他也要使出气力来巴结。关重山捏了捏拳头,看姜瑞华一脸舒泰,浑身骨头飘飘然的从自己身边走过。
很快就有人带关重山过去行政部报到。清洁组的老大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一看关重山就惊奇得皱紧了眉毛。这是什么年月了,还有年轻男人愿意做这份工?做保安也比这个强啊。至少能时不时的在大老板出现的时候开开车门,护护身。几时混个脸熟,说不定就能升到顶楼做近身保卫。
清洁大叔啧啧出声连连为关重山惋惜:“可惜了你这身块头。小关,你莫不是被人给坑了?面试你的人是谁?”
是人力资源部的段琪。
清洁大叔说:“喔,老段啊,不管用的。听说大老板不喜欢,要把他晾起来。”
段琪一直一直就是尚氏的老人,在人力资源部副部长这个位置上一坐许多年,掉不下去也挪不上位。在关重山前世,他也曾好奇且隐晦的对尚华打听过:“段部长人还是不错的。”
尚华纠正说:“是尚副部长。”
别的就一句也没有了。
关重山私心揣测,在老板心里,段琪能力欠佳但或许就胜在一个忠字,忠于公司,忠于老板。
他这次面试,被老段这样的人选上,又被别的人踢下来,这笔帐尽早有会了的那一天。不急,且不急。关重山若无其事的换上清洁工的制服。拿上扫帚戴上橡皮手套精神抖擞的干活去。
他身上有的是劲,干活麻利,一丝不苟,就连推个垃圾桶,也是虎虎生风。
在十一楼,关重山与段琪错身而过。
关重山喊:“段部长好。”
段琪拿着份文件与人边走边说,若不经意间轻轻的点了个头。
一个茶水小妹站在办公室前对关重山喊:“来,这里拖拖。”
关重山扛着拖把一路飞奔过去。
茶水小妹赞道:“干得好。”
关重山满头大汗一直忙得午休,这才请人为他从食堂带了饭盒上来吃。
清洁主管宋叔劝道:“年轻人,惜点力。”
关重山说辞不变:“我媳妇儿快生了。”
宋叔感叹道:“象你这样有情义的年轻人不多啊。”
关重山心说“可不,他向来是有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午休有一个半小时。关重山趁机告假说是外出给媳妇买点东西。
宋叔说:“尽管去,赶着点回来就行了。小关啊,就你这工作态度。看来这个月的先进个人要出在我们清洁组了。”
关重山十分会讲话:“个人不过是集体的代表,我就算有什么成绩,那也是宋叔你管理有方,是上级给咱们全组的荣誉。”
他口甜舌滑,哄得宋叔十分兴致,连说:“小关,你前途无量啊。”
那还用说,关重山笑,他现在就见大人物去。
关重山约的人在两条街外的熊记茶室。一掀门帘,他熟门熟路上了二楼进了天字第一间。
老芒手里捧着杯茶,胡子拉碴倦容满面不客气的对关重山说道:“有什么事就快说,哥哥我昨晚累个半死,现在还没醒过神来呢。”
一副元神未曾归位的暴燥模样。
关重山自然不怕,他一扬手叫了杯茶,还没喝上呢,就听见老芒噗的一声笑道:“就你,一清洁工,这就是你的计划。哎哟,关重山,看你现在混的这个惨样,这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上辈子也算是尚氏一老总,虽然小点,但总算是带了个总字,可现在呢?小关,不是哥哥我拍你,你这是何必呢?”
关重山有滋有味的抿茶,看也不看老芒一眼,嘴里说:“笑吧,笑吧。笑够了咱再谈正事。”
老芒换了脸色,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小关,听哥哥一句劝。你上辈子的事,别人不信,哥哥我可是门儿清。哥哥我信你,哥哥我也心疼你。你说你,非要别着这一股劲儿,计较从前。有啥可想,有啥可计较的。听哥哥一句话,从前的事撂开得了,咱几下子撕罗清楚,迈步跑向新生活,不是挺有劲的吗?”
“我晓得你心里放不下,象你这样的,哥哥我看多了。”老芒大吹大擂,“哥哥我吃过的盐比你的米都还多。象你这样的犟性子,最后能落什么好啊。还不如图个眼前快活呢。”
关重山利索的反驳道:“还吃盐呢,你不是高血压,糖尿病吗?还不改性子,一个劲的大吃大喝。小心痛风啊。到时候腿脚都不利索,就只能在轮椅上过一辈子。”
老芒江湖历遍,自吹是人精,自然不会和关重山这黄口小儿计较。老芒昨晚宿醉未醒,现在头痛欲裂,只想速速哄得关重山改变心思,了这件事,好大路朝天,从此各走半边。
见关重山盯着手中的茶杯发楞,少不得又强打精神劝道:“我知道,你痛恨严沁无情无义,辜负了你当年的心。那女人是要不得,想当年,你可是把全副身家都交在严沁手上。房子,存款,连你在外面偷偷参股的公司,股东的名字都写的是严沁。公司虽然小,但利润却小,这三年严沁分红股息也拿了不少啊。你在生前,曾留书盯瞩严沁多多关照你的女儿。但严沁的确不地道,没半分花在你女儿身上。可你看看,严沁也遭了报应了不是,她有那么多钱,也没这个命去花啊。你看她敢花吗?躲着藏着的,和一只阴沟里的耗子有什么区别?日子过得提心吊胆,再找的老公对她也没几分真心。看着她这样儿,难道你还不舒气?”
老芒向来自负口才了得,说动鬼神亦非难事。见关重山低头不语,以为小关已经意动,便想一鼓作气,趁胜追击。“咱们哥俩联手,让严沁把吃进去的吐出来,把你女儿安顿好,这事就算结了。”
但关重山抬起头,双眼熠熠生光,语气冷硬,似铁骨铮铮,根根落地有声。“我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老芒叹息道:“生死都有命,你活过来就是福气,一个人哪,得惜福,别把福气都用尽了,才回头伤感自己死去活来只落个两手空空。”
关重山沉声说:“老芒,你若肯帮我,就是我的福气。你若不肯,兄弟我也无话可说。咱们山水有相逢,自有相见的那一日,今天兄弟我以茶代酒,敬哥哥你一杯,以谢你昔日的关照。”
老芒脸色青黑不定,似忍了很久,方才淡淡的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挣的,我哪有帮什么忙。如果有一天你改主意了,你知道在哪里找我。但是,别太晚。关重山,我想,你是知道规矩的。”
关重山没有应是,也没有应不是。他结了茶钱,向老芒微施一躬,随即转身离去。
正午阳光灿烂,满街花红柳绿。
他走在人群中,象一个最最萧索的影子,随时随地会气泡弥散在空气里。
他没有家,关沁是唯一的血亲。
在刚刚老芒说“你曾留书盯瞩严沁多多关照你的女儿。”
其实错了,在他留给严沁的遗书里,关重山未曾有一笔一划提过“关沁”。钱,房产,股份。通通都是严沁的。与秦雨珊母子没有丝毫干系。
他是狠心的人吗?
不是。
他只是对着严沁说不出口。毕竟是他辜负了严沁半生。
有一些意思,不在字里。
有一些信任,并不仅仅只存在于爱情。比如一个人在爱情的尊严之后,仍能坚持个人的品格。
他相信严沁就是那样的女人。
可是他错了,关重山想。他现在最最想做的,就是从严沁那里,用自己的方式,把属于关沁的那一份给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