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子默子不语

11、11

　　房间里脏得很，秦雨珊三口两口吃完，把碗撂下，用手捂住眼睛，深深的叹气，自己对自己说：“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和过去一样，她用在无人处的默默哭泣缓解压力，重获力气挣扎求生。此时也不例外，她哭了一阵，觉得好些，站起来到浴室用冷水擦了把脸。回到卧室的电脑前，处理一下留存的信息，十条中倒有九条是退货。她一一咬着牙应了，唯恐买家给出差评或是中评，让现在已经摇摇欲坠的生意再无转机。

　　或许是真心不能再做了，她想，一天二十四小时，她至少有二十个小时是挂在网上和人言来语去。钱没赚到多少，嘴皮子倒是利索很多。她抬眼忧郁的看了一眼挂在卧室墙上的关重山的照片，心里暗笑：当初如果有今日十分之一的口才，她也不会被关重山气得全然落了下风，毫无招架还手之余地。

　　你，你，秦雨珊摸着照片上关重山的脸，轻声说：你可真是个坏人。

　　她的中学同学朴琳是关重山走后，唯一与秦雨珊走得亲近的朋友。每隔十天半个月，朴琳就会上门看望一下她们母女，平时有事也是尽可能的帮忙。

　　朴琳曾叹息说：“你傻啊，现在还把关重山的照片挂在墙上？”

　　她傻傻的笑着说：“是沁沁的爸爸啊，沁沁已经会指着照片喊‘爸爸，爸爸。’”

　　朴琳问她：“你还记得严沁吗？”

　　当然。关重山去后，严沁也曾上门说了好些将来一定会关照沁沁，会为沁沁尽一份力的话。

　　在关重山生前，秦雨珊不曾说过严沁半分坏话。不是不能，不是不愿，而是，她自认这条路既是她自己选择的，那么是好是孬，都怨不了旁人。

　　但是，严沁有什么立场在关重山走后上门来说这种话。诚然，她从前不过是关重山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是她，默许了关重山与严沁在法律外的关系。那只是基于她个人的爱，因为爱，所以她选择忍受这样的屈辱。现在关重山走了，一切都已经结束。在这个世上，她只是沁沁的母亲，而不再是某个人爱的附庸。更不是大度到有闲心，听男人的情人上门来倾诉衷肠的正室主妇。

　　关沁的母亲自有尊严。

　　秦雨珊默不作声的听严沁说完，用一杯冷水噗的一声扑到对方脸上，借以结束这次交流。

　　严沁狼狈的离开，从此再没有露面。

　　过得许久许久，秦雨珊听朴琳说：“严沁就要生了，老公还是从前那一个。关重山若是还活着，真该好好看看，谁才是最爱他的人。”

　　在世人眼里，秦雨珊才是最爱关重山的女人。

　　之前的事就不说了，在关重山逝后，是秦雨珊一手带大小孩。关沁是什么身子骨？半岁以后，大病小病不断，七个月时，还查出心脏有问题。移植，修补，还是放弃，秦雨珊一个女人拖着孩子走遍了大小医院。四处寻医问药求神拜佛。

　　而社会是现实的，不会因为她一个女人独立抚养孩子的艰难，就对她格外开恩优容。

　　与之相反。

　　因为请假过多，秦雨珊先是被学校劝退，失去了生活来源。然后，又因为保姆的频繁更换，差一点引狼入室，家里被偷且不说，连小关沁也险险被保姆卖掉。秦雨珊求告无门，秦家是指望不上的，关家，那些个远亲旧戚，早是有多远闪多远，哪怕是在街上撞见，也只当是蒙面人，既不认识秦雨珊，也看不见秦雨珊。

　　为了活下去，让孩子健康快乐的成长，秦雨珊试过做补习老师，给别人代课，让学生在家里来学习。但是，孩子，时不时哭泣的孩子，时不时生病需要照顾的孩子。把所有的出口通通截断。淘宝，是秦雨珊的最后一条出路了。她的要求不高，只求能一边照顾孩子，一边挣够关沁的奶粉费与医疗费。这一熬就是两年半，关沁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医生说，心脏修补手术可以七八岁时再做。秦雨珊需要钱，需要很多钱。关沁如今上了幼儿园，是本地最好的博培幼稚。双语教育，月付两仟，这个价，还是看在去世的周芳面上，打了折之后的金额。

　　博培幼稚的园长是从前周芳一手带出来的，看见身体孱弱的关沁，就会怜惜的说：“如果你奶奶还在。”

　　如果周芳还在，断不会让自己的孙子受这等委屈------外人都是这样想。但随着时间久远的过去，有些事，秦雨珊已经慢慢想明白。周芳对她再好，也不曾考虑过她的生活，给她留下分文。周芳临终前，唯有秦雨珊守在身侧，周芳啊呀啊的，抽泣着，用手指着窗外，轻轻喊：“儿子，儿子。钱，都给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她嫁入这个家，本就不是为了钱。

　　自然也不会因为周芳临终前的话而为自己不值，或是不高兴。

　　可是在最最贫困无着，在翻遍了整个家角落坛罐，也没找到一张卡，一本存折，一分钱的情况下，秦雨珊也会落泪想：钱都在哪里呢？她从没见过关重山半毛钱，关重山的身家自然都是在别人手上。呀呸，也不知是便宜了谁。每念及此，秦雨珊就会轻轻打自己一记：别胡想，别乱想，使自己的气力，走自己的路。她不曾想过卖房子，因为，晴光苑配套教学资源雄厚，可以让沁沁从小学到高中一路名校。她的沁沁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但前提是，七到八岁时，沁沁能成功完成手术。为此，秦雨珊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或许，她应该把网店结束，正正经经的找个工作上班。给人补课，教课，代课，只要来钱，做什么都可以。沁沁如今上了幼儿园，不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时贴身陪护。但是到哪里去找一个贴心能干，又让人有安全感的保姆呢？

　　秦雨珊头疼的揉揉自己的额头。

　　电脑看多了，她觉得有些眼花，看什么都是双影。

　　手机响了，是朴琳。

　　“珊珊，去幼儿园接完沁沁就直接到我这里来，孩子让林庆看着。你打扮打扮，我带你见个人。”

　　又是相亲。

　　这，这都拒绝朴琳多少回了。

　　秦雨珊支支吾吾的，不愿说好，也不敢拒绝。

　　朴琳扯着嗓子在那头喊：“难道你还要为关重山守节一辈子，那个男人也配。我跟你说啊，这回这个人，条件好着呢。就是先天不育，所以耽误了。否则哪轮得到你。哎哎，我可不是坑你，人家那啥功能好着呢，介绍人亲口说的。有医院证明，就是无精症。你想想，这不是和你一拍即合吗？对方没孩子，不能有孩子，又想孩子，那对你家沁沁，还不得贴着心的好。你废话少说，出来见见，不行咱们就退。就这么说定了，我挂了哈。”

　　秦雨珊被撂了电话，看看眼前这手忙脚乱的这一摊，再想想朴琳的性子，只好冲进浴室洗了一个战斗澡。

　　头发湿了，她穿着浴衣正擦着，就听见有人砰砰的敲门。

　　哎哟，是约了人来收货。

　　透过猫眼一看，果然是小关。

　　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活象谁欠了他八佰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