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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引入章 塞上牛羊空许约 ...


  •   苏靖刚从床上一踏到地面,就是一阵剧烈的眩晕,伴随着颅骨崩裂的剧痛袭来。尖锐的声音猛然从神经深处拔起,在脑中突兀地嘶吼咆哮,混杂着金属的撞击和切割声在她的大脑搅成一团,肆意碾过来又碾回去,突突突爆发出巨大的轰鸣。
      她站住不动,勉强稳住四肢,没让自己一下子在明殊面前直接跪下去。
      明殊见她脚步一滞就意识到不对,紧张地翻身坐了起来,动作猛地体内一阵血气翻腾。
      苏靖摆了摆手,强自挤出一丝清明的神志,调息着让自己的语音听起来还算清楚,“没事,头疼而已,自从失忆了之后就有。只是近来发作得狠了一些。”
      “你失去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记忆,这样折腾人。”明殊这句话不像是问话,倒更像一声叹息。
      苏靖摁住脑袋苦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罢,我没事,你好好躺着吧,别胡来。”苏靖一点一点把呼吸调匀,侧身把明殊重新按回床上,替她掖好被角,“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让月杜来叫我。”
      明殊捂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有些担心地打量她,见她气色并没有如何差劲才最后点了点头。
      目送着苏靖的身影完全消失,明殊把头缩进被子深处,蜷成一团。
      其实,若不是苏靖突如其来的头痛,自己是想叫她留下的吧。
      她偷偷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多了一团炙热,高温却不烧人。她抿起唇,绽开一朵小小的笑容,苏靖先时亲吻自己的时候,自己意识不十分清明,可是还是很想想起那种感觉,越往深处回忆越是唇齿留香。
      有些说不出的不真实。
      笃笃的敲门声忽然不合时宜的响起。
      明殊黛眉长敛,从床上坐起来,“进来。”
      月杜推门而入,遥遥地对着明殊一福,“娘娘。”
      “你查出些什么来了?”明殊示意她走近。
      月杜前进了两步,半跪在明殊床前,“回娘娘,方才娘娘中毒回府之时,婢子就不敢怠慢地去查了。婢子发现,怕是皇后那边的那个侍女搞的鬼。”
      “墨荷?”
      “是,皇后一直是交代墨荷在调查靖妃娘娘的过往。婢子打听到墨荷曾经带着什么东西进了太子府,然后面见了太子妃。”月杜回禀道,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沓纸卷,“这是从墨荷姑姑舍中顺来的原本,月杜不敢擅阅,请娘娘过目。”
      明殊接过来,也不问她是如何搞来,“这上面,就是苏靖的资料?”
      “应当是的。”月杜放开手,又是一福,就干净利落地退出了屋子,给明殊带上了门。
      明殊捧着那一摞卷宗做到桌前的灯下,摊开了一页一页翻开。

      苏靖回到琅宫才想起朝书说过晚上要来找她,可是现在并没有人,估计是看到等得晚了走了吧。
      脑子里疼得一抽一抽的,不过却是比先前缓解了不少,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爬上了床。
      往床上一躺,才觉察到腰里硬梆梆地梗住了。苏靖把白日随手插到腰带中的无字玉牌取出来,举在头顶上看。月光透过窗栏,折射进屋中,反影到质地致密坚硬的白玉牌上,流转出奇异的光芒,透出里面的水润的云络。
      苏靖笑了笑,是一块好玉,可惜就是没有什么用处。
      她把玉牌挂在床头,眯上了眼,不一会就沉沉地睡去。床头的玉牌随着夜风晃动着,羊脂般的表面随着月亮的渐渐升高照在上面的光越来越亮而慢慢沁出温润水色,活像滴出了乳白色的泪。
      水色中,一丝又一丝隐隐约约的字在玉石内部突显,明明灭灭地将影子打在了床上的苏靖的脸上。
      沉睡中的苏靖微微蹙眉。
      她只觉自己从高空中忽然堕进了一处黑暗,再迷迷蒙蒙地睁开眼,隐约就只能看见血红色的四周。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拨开血色帘幕,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面,手里提着长剑,俯视着整个奉天。
      她从记事起就一直没有停息地在四处流荡,躲过豺狼虎豹的追捕,也睡过狼窝狐穴,还曾一路马不停蹄从最冷的北方的冰雪地里跑到南方的开花六月天。
      就如同自己所说的,这外面世界的每一存土地都可以说是她的家,也可以说,没有哪个地方可以让她一直停留。
      她记得,她从来都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按照道义待人却又按照心情做着超出道义范围的事,终于由于杀了人而被关进了死牢,却被一个奇怪的汉子给赎了出来,代价是进入了一个不知名姓的大人物的侍卫队。
      她和其它一群同样来历独特的人一样,日夜轮班守候着那个人与其他人的会面。只是那个人不仅没有告知他们有关自己的身份,甚至一直都戴着面具,办事都在一处隐蔽的别府里。
      而自己这一群人,也按照要求蒙面,变音。
      那一天夜里,轮到苏靖和另外两人值勤。
      谁也没有想过,会在回府的途中,一行人都走到了门口之时,突然冒出来了那么多的刺客,密密麻麻,活像一群马蜂。
      苏靖浴血挥动着手中的剑,护着身后的那个人,这是任务,也是她现在的工作。可是没有一会,她就发现除了她身后的那个主人,其它还站着的人都已经是敌人。
      一道银光在她忙于应对一面的间隙里从那个男人的背后飞射而至。
      苏靖肩上早已带了伤反映稍一迟钝就有些赶不及,只能直接欺身直上,用血肉之躯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金属的刀刃狠狠切入内腑,似乎自己把刀拔出就会连着肠子流出一地。
      苏靖伸手就抓住那刀的刀柄,伸腿就把用刀者一脚踢飞出去,趁着人还没围过来拉起那个大人就冲了出去。
      有没有什么有人应对这种情况的地方?没有我就按我的方式逃了!苏靖一边带着人跑,一边几乎是带着命令的口气对那人问话。
      那人也不磨叽,立刻就报出一个地名。
      苏靖一路拉扯着那人飞纵,总算甩掉了那些恶意的尾巴,按照那人指明的地点藏进了一个小阁楼中。
      那人这时才察觉苏靖腹中的刀还没有拔下来。苏靖注意到他的眼神,回手按住腹部把刀抽了出来,血水顺着手指缝一股一股往外流。
      我没事。苏靖轻轻笑了笑,声音中不禁意就有了一丝原音。
      你是女人?那人似乎很惊异。
      嗯。苏靖撕开衣摆,扯下一条布,把自己的伤口包扎起来。
      此后两人都没有说过话,一直并肩坐着,沉默地等到了天明,等到一群人来接应他们的主人。苏靖呆在黑暗的深处,望着那个人在众人的簇拥中离去。
      她原以为自己会被卸去职位,可是后来,她竟然还呆在他的侍卫队,甚至再后来就被提拔成了队长。
      接着,战争莫名其妙的爆发了,当年谢氏先祖没有平定的余孽又出来作乱。苏靖原来并不觉得关她什么事,可是没想到她被分进了正儿八经的军队。
      在她离开的那一天,那一个人来见了她。
      ——你的名字?那人问道。
      ——苏惘然。
      ——本宫或许谁都不相信,但是,我唯一愿意永远相信你一次。那人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她当时隐隐约约有些感觉,可是懒得去深想这句话。她与那个人都蒙着脸,谁也看不到谁的面貌,可是她记得那是个瘦而且高的年轻男子,眼神桀骜睥睨,仿佛掌有天下。
      后来才知道,那个侍卫队解散了,而所有人都不知去向,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那是那时的当朝太子,谢蔺。

      明殊看到这一段时,揉了揉太阳穴。
      她拨亮了灯火,接着往下面翻去,每一页都不厌其烦地写得异常详细,就像亲眼所见。
      她这时才知道,苏靖的名字,本来应该叫做苏惘然。
      苏靖离开谢蔺之后,被指派到一支支援性的军队中当伙头兵,还捡到了一个没有过去的孤女,一直带在身边。
      那个孤女,被苏靖取名叫苏惘然,自己却叫了苏靖。
      可是并没有谁认真去记,于是苏靖还是被人继续叫着苏惘然,苏惘然被喊成了苏然儿。
      此后,随着这支队伍在前线的节节失利,死的人也越来越多。终于,连伙头兵都开始抄起武器上场,这时才有人慢慢注意到了明显骁勇于他人的苏靖,并封了一个小队长给她。
      由于主帅指挥失误,苏靖所在的军队在一次进攻中,遭到堪比了屠杀的反击,几乎全军覆没。苏靖带的那个小队侥幸逃脱,在等待大部队的救援以及逃避军法处置的权衡中,苏靖带着所有人开始了游击式作战。
      这时,石显和他的部队由于主帅临阵脱逃,带了一群残兵企图拼尽最后一丝希望夺下仙城作为堡垒,正好遇到了早就断粮断补给,一直靠掠夺补充的苏靖这一队兵,双方于是一拍即合,一明一暗,重兵把守的仙城被声东击西之计拿下。那一次战役,便让石显和苏靖一起有了军功和官位品级。苏靖用以入封的名字是苏青。
      明殊反反复复看着那几行字。
      仙城之役,她是知道的,那是大将军石显的成名战。而苏青这个名字她也知道,不仅仅是听说过一次,这个人还是石将军夫人的哥哥,尽管军权附属于石显,却几乎有着跟石显一样高的声威。
      苏青在三年前曾经很出名,并非因为战事。
      所以,明殊自然知道这个现在已经不存在的人的结局。她忽然不敢继续往下看了,分明案中的那个人刚才就还温柔地抱过自己,连余温都尚存,可是她还是不敢往下看,怕马上就会看到她记忆中所知的那一部分。
      她挣扎了一会,慢慢挪开手指,强迫自己接着往下读。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苏靖与石显联手打了很多胜仗,为了这个社稷的稳固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此之间,苏靖把视同亲妹的苏然儿嫁给了石显。
      明殊移开了视线,三年前的初春,苏青之妹与石显成亲,皇家亲自派人送嫁,执着红色华锦的队伍声势异常浩大,从城南一直延续到城北,颇为壮观,引得全城皆动,争相围看这一对天作之合。
      那一日满城杜鹃花开。
      这场婚嫁让两位青年将军的生死挚交之谊在众人眼中得到了一种延续,一时之间在坊间迅速流传为美谈。
      尽管明殊并未见到过大婚当日的石显,却是见过娶亲前来偏殿议事时的石将军,少年意气风发,眉宇轩昂,绝非如今阴郁寡漠任谁也再激不起波澜的样子。
      明殊目光往下一排字一扫,手就僵了一下。
      她知道就是这里了,却怎么也无法再继续。
      延庆八年夏,正带兵在南疆苦战的苏青被一封密信告发,指出手持敌方机关阵图纸却隐瞒不报,擅自匿藏打算私造还擅自调兵,并与外姓藩王勾结,通敌叛国。
      那封密信的来源,是石显新婚的妻子苏然儿。
      石夫人带着从兄长处偷来的证据入见帝君,大义灭亲。

      苏靖跌跌撞撞地冲到马厩边上,拉出一匹马就翻身而上。她不记得自己是杀了多少个人才从敌军的监禁中带着一路的血挣了出来。
      她的骨头里还带着链子,铁锁穿透她的琵琶骨将她锁在敌方大将的军帐的地底下,她活活把链条扯断才逃出了那个逼仄的空间,可是阻止不了铁链的摩擦声,刚一出来就被人发觉追赶,逼得她几乎耗尽了身上的每一分力气。
      苏靖喘息着趴在马背上,任由马拖着她往前跑,背部的伤口让她完全无法直立,被一根一根拗断的指骨连马缰都抓不稳,让她觉得每一次颠簸都都要把她甩下去,胃里一个劲血气翻腾得她想呕吐。
      她咬着牙夹紧那匹马,整理自己的思绪,在地牢里就想清楚了,这一次有人几乎是一丝不留地出卖了军情,还把自己一贯行军的作风和小习惯摸得很熟,才让自己在陷阱里栽得这么狠。
      会是谁呢?
      能了解这些的,分明只有石显而已啊。
      可是,绝对不会是他。
      不过,这次短兵相接小输一场也没有关系,反正机关阵的图纸现在在自己手里,后续打算也做好了,石显那边的大部队也应该早就等不及了吧。
      苏靖等自己稍微恢复了一些精力,才慢慢拍打着马脖子,让那匹战马顺着自己的意思转向,往自己的营帐那边行去。
      这次若是赢了,那些跟着自己想要一刀一枪戳出个功名来的血气方刚的汉子们就有着落了吧,这南疆的百姓也不用再看着每日刮来的风里都带着红色的腥气。
      还有岳文初那个腼腆的孩子,也不小了,又是家里的独子,等战事缓缓,定要给他寻一门好的亲事,再耽搁不得了。
      她失血过多而灰淡的眼中慢慢浸出了温度。
      这次自己必然会赢,赢了就去向谢蔺那个皇帝讨个赏好了。
      远远地看见了自己的军帐驻扎地,她勉强把自己从马背上撑了起来,骑着马加速往前。
      一小队兵却从侧门策马而出,迎到了了她的面前。
      当先一人就是一声惊呼,“将军!”
      她抬眼发现是自己的亲兵,微微展出一丝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将军你没有事。”那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将军你怎么伤成了这样?”另一人却惊骇地率先看到了她身上斑驳的血迹和惨淡的面色。
      其他人一看,表情也难看了起来。
      苏靖摇头,低咳了一下,“不碍事,别担心。”
      “将军,你怎么可以伤成这般样子。那该怎么办?”那人眉头狠狠皱在一起,眼里全是痛苦。
      苏靖没有发觉他的不对,只是试图策马前行,“走吧,进去再说。”
      她刚刚一动,她的马头就被挡住了。
      “你们这是?”苏靖不解。
      众人沉默不言地拦着她。
      她终于察觉了异样,每一个的脸色并不是见到自家主将死里逃生的喜悦,而是一种挣扎和恐惧,“你们怎么回事?”
      “将军…”第一个人艰难地开口,“你快走,快点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以,快点走,不然来不及了。”
      “什么?”苏靖愕然。
      “将军,我知道你伤得很重,可是这军营你进去了就真的没命了!我们日日夜夜守在这里就是怕你突然回来,就这么进去了!”
      苏靖心里一沉,“你们…在闹什么?”
      那人直接滚鞍下马,跪倒在苏靖马下,“将军你快走!你快离开这儿!快走!属下们不是开玩笑,你别问为什么了!你快走吧,求求你了——!求求你走吧!”
      接着一排人统统下马跪倒在她脚下的地面上,“将军,求您快走!”
      苏靖见状,忽然想起这次被人卖军情的事,隐约有些直觉冒出来,“是朝廷派人过来了?要拿我?”
      第一个人拽紧了拳头,“是。”
      “理由呢?”
      “通敌…叛国…”那人的声音都愤怒得在抖,“将军,我们都不信,你怎么可能会通敌叛国,绝对是有人诬陷你!”
      “既然有人诬陷我,那我逃走了不就落实了诬陷。”苏靖心口一凉,却笑了起来。
      “可是,这次他们不是来带将军回京审问的,而是直接来判罪行刑的。”那人只觉把这句话说出来嗓子里都是一阵火烧火燎。
      “是吗?”苏靖笑了笑,目光低了下去,定在自己受刑而完全扭曲的双手上,“真不知道那个皇帝是看到了什么,才会突然生疑来忌惮我这股军权呢。果然皇帝的信任最是不能当真。罢了,通敌叛国就通敌叛国吧。”
      “将军…”地下一群人见她还笑得自如,反而产生了一种心惊胆战寒气。
      “我走就是了,你们回去吧。”苏靖控着马退了两步,掉了个弯。
      那几个亲兵见她听劝,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其中一人解下腰玄的长剑递给苏靖。
      苏靖微微一笑,接过剑,转身就毫不犹豫地一夹马腿背着军营往西而去。
      这么多年了,她好不容易把一个地方当作可以用“回去”这个词语来形容的了,可是,也终究到头了不是么。
      天色很暗,大雨将至。
      风刮得她的骨头疼得发响。
      是谁想要这样将自己赶尽杀绝,还能找到所谓的证据,给自己扣上通敌叛国。
      是谁,这么了解着自己的一切,还足以让谢蔺立刻就信了。
      她想起,半月之前曾修书一封给留在京城的然儿,信中似乎毫不避讳地谈道这次跟石显的谋划和部署。
      马突然一颠,震得她胃里的血气一直涌到了喉间,伏在马背上干呕起来。
      那封信是不是被什么人偷看?
      一定是被人偷看了吧。
      一定是这样的。
      苏靖呕得心肺都差点吐了出来,整个人一滑,就从马背上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到坚硬的地面上。
      她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一软又差点跌下去,赶紧扶住马背。她喘息了一阵看了一眼手边的战马,经过连日的奔波已经变得分外憔悴,连原本的毛色都分不明白。
      “也罢,不折腾你了。”苏靖勉强一笑,挥手赶走了这匹马,提气一声长啸,啸声直惊起周围一片鸟雀。
      一炷香过去了,矫健的马蹄声突然从远处响起,一匹高大健壮的枣红色骏马从视野边缘纵蹄奔来,鬃毛飞扬如红色的云,转眼就一声长嘶扬蹄停在苏靖身前。
      “阿枣,好久不见了,还是来的那么及时。”苏靖笑着摸了摸它的头,用脸蹭了蹭它的脸,抱住它的脖子猛一用力就把自己甩上了马背。
      “阿枣,去京城,西市隔壁的桐树巷有座将军府,用你最快的速度。”苏靖对着阿枣的耳朵嘱咐道。
      话音刚落,阿枣就举蹄又是一声长嘶,托着苏靖就奔了出去,身姿如箭。
      苏靖趴在阿枣的背上,知道阿枣不可能把自己摔出去,便放心地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她已经在将军府后墙之外,阿枣正喷着鼻息略带倦抬地蹭着自己。她从马背上爬下来,站了一会,伤势好像没有那么不受控制了,上前几步拦住一个从府里出来的人就问,“借问,今日是八月几日?”
      那人瞥了她一眼,有些嫌弃地隔开了一段距离,“什么几日,今天都十六了。”
      “不好意思。”苏靖收回手,知道自己脏得的确有些不像话。
      那人念念叨叨地又拍了拍自己刚刚被苏靖不小心碰到的袖子,一脸嫌恶地走开。
      “原来我足足昏迷了十一日,阿枣,真是辛苦你了。”
      苏靖用力把还嵌在骨头里的那根链子扯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就从墙头翻进了将军府,随手找了一件下人晾在外面的衣服换上,将就着井水把脸擦干净。
      却驻足在那个自己踏进去过无数次的小楼前,不知道如何前进,微风一阵,熟悉的兰花熏香扑打上来,顺着皮肤渗入骨头,痛得她差点没有站稳。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瓷器坠地的声音清脆尖锐,“苏姐姐?”
      苏靖一怔,慢慢转身,望向那个挽着妇人的发髻有着她无比熟悉的眉眼的女子。
      女子的眼中,一瞬间涌上来的,是惊慌,是惊异,是质疑,是无措和隐忍的痛苦。
      苏靖懂了,真的是她。
      “然儿。”苏靖开口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对面的女子的身体却狠狠地颤栗了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靖目光锁在她身上,轻轻问道,“为什么?然儿,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苏然儿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才垂下头,“是啊,为什么呢,我为什么要这样?”
      “苏姐姐,你让我嫁给了石显,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苏然儿闭上眼,“我憧憬了他这么多年,终于是她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向他提亲。”
      苏然儿摇头,脸色差劲起来,“不是的。可是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发现了我嫁过来又能怎样呢,在他身边我才发现,他的目光到底是集中在谁的身上。他对我,只怕是跟你对我是一样的吧。而在他眼中,却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苏靖一怔,半天才开口,“你怀疑我?”
      “姐姐,你也是个女人。”苏然儿直勾勾地盯过来,“你们同吃同住,同止同息,相交莫逆,外界常有传你二人断袖,可是我知道你是个女人,他是因为你才娶的我,我明白的。他呆在你房间的时间比跟我在一起更长,他跟我在一起,说的也都是关于你的话题。”
      “姐姐,我怎么甘心。我每日每夜就跟被烧灼一样。”
      苏靖胃里的血气又开始搅动,“不是的然儿,我跟石显不是你想的那样,根本就什么也没有。”
      “是的,你可能真的什么也没有,可是石显有,他对你有情。”苏然儿的眼神变得冰凉。
      “他若是对你无情,我怎会让你嫁给他?”苏靖叹息。
      “不要再辩解了,没有用了,我都已经无可挽回。我本来还有一丝犹豫,可是我看到你的信,和你写给皇上的讨赏的草稿。”苏然儿笑了起来,神态几欲有些颠狂,眼神中透出了恩断义绝的狠厉,“这一仗赢了,你要郡主的封号来干什么,你终于要恢复女人的身份了?你变成了女人,那我怎么办,我岂不是一分也赢不了?我还告诉了皇上,你不只是通敌叛国,你手里还有他的把柄在,不仅有他的,还有很多皇族中人的机密。”
      她神色一敛,不再理睬苏靖,张口就开始尖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那个被通缉的苏青在这里!”
      苏靖蓦然眼神一变,退了两步,最后看了她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就从屋子的另一面窜了出去。
      然儿,你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眼睛啊。
      石显是真心真意的待你,他只是长年呆在军中,不知道如何来取悦于你,才会让你察觉了冷淡。
      那张草稿,我只是怕战事无常,我不能守你一辈子,我若是有一天不能再回来,你身为石显的妻子却没有过硬的身世会招人口舌,便想从谢蔺那里给你索要一个封诰来。
      苏靖一边吐血,一边从将军府逃出来,一边笑,分明烈日当头,被呛进了肺腑的空气都是冷得扎人的,真的是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阿枣。”她轻轻一声呼啸,那匹神骏就从墙头小跑而来。
      她纵身跨了上去。
      后面隐约传来卫队集结的声音,奉天这下会被搜查个底朝天吧,待不得了,可是能往哪里去呢。
      还是先回离这里不远的仙城吧,仙城是她起家的地方,在仙城的她还有一处极小的隐蔽的居所,其中还有一些自己必须要带走的东西,也有必备的药物足以减缓身上的伤势。
      她骑着阿枣上路,脑中却倒影出当年然儿那张小小的脸。
      很早以前,然儿还没有遇到石显,然儿还只是她的妹妹,还是那个会仰着头笑,会倔强的不服输,会在她受伤后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说苏姐姐,等然儿长大了,会像姐姐保护我一样保护姐姐的小姑娘。
      苏靖晃晃悠悠地赶向仙城,一路上的告示里,都有画着她的面相的通缉令。苏靖甚至有些不想躲,定着那张画像上的脸就着官道策马前行,好几次都差点被官兵纠缠住,可是并没有人有那个本事拿得下她,只是伤越来越多,越来越恶化。
      她发现真的实在没人可以几招敲晕她把她顺利带走之后,最终还是绕了一个大弯子回到了仙城。
      可是,刚刚走进小屋,她就嗅到有些不对,电光火石之间她就抽身就起,而脚下的那块地板轰得一声被一记金瓜锤打出一个大窟窿!
      有埋伏!
      她瞪着四周围上来的人。
      可是这里,分明就只有当年就跟在自己身边一起在仙城打仗的老兵才会有映像,连然儿也并不知晓。
      ——将军,求求你快走,快走啊,我们都不信你会是通敌叛国的人!
      那几日的言语还宛然在耳边。
      她从未怀疑过他们对自己的情义,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不是么,他们是硬铮铮的汉子他们不怕死,可是,谁都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是,谁都有亲眷有家人。
      他们的将军很重要,可是谁都不能因为这个将军毁了家中老幼吧。
      周围的人逼得越来越紧,苏靖慢慢地退进了角落里。
      人数尽管很多,可是拼一拼还是能出得去的,苏靖握着腰里长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然后,她就看到了石显。
      石显沉着一张脸,没有看她。
      苏靖握着剑的手忽然就松了。
      “你也来了。”
      “皇上降旨,让我亲手把你抓回去判罪。”石显的视线依然停在窗外,声音机械而没有起伏。
      苏靖笑了,放开手里的长剑,剑与坚硬的石板地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鸣响。
      最后来给自己判刑的原来是他。
      自己还要继续逃吗?
      好累好麻烦,算了吧。
      “罢了,被你带走,我不冤,就这样吧,就这样就好。”苏靖任由自己被面前的锁上双手押了出去。
      “惘然,通敌叛国的人,为什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石显突然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
      “怎么了?”苏靖笑着回头看他。
      “没什么。”石显抬手按住自己的眉骨,手背上青筋暴起。
      苏靖低低一笑,被接着押了出去。
      她被临时关在了仙城的大牢之中,她知道石显下午来就要提人直接送到刑场,然后亲自监刑。这件事,连仙城的城宰不能插手分毫。
      不一会她就两个石显带来的兵给提了出去,捆了胳膊,推搡到行刑场上。
      行刑场很宽很大,苏靖记得当年自己和石显就是在这里处决镇守仙城的叛贼。而如今,这个叛贼变成了自己。
      行刑场上人很少,似乎是被清过场,就只剩下一个处刑人,一个估计是谢蔺派来的判刑者,一个是监刑的石显,还有跪在刑场中央等待判决的她。
      太阳曝晒,苏靖跪在地上被处刑人用巨斧压着背脊,热得胀痛,汗水一股一股地冒出来,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面,很快就把里层湿透了。
      那个判刑的官员也没有什么废话,直接捏起一块令牌就扔了下去,“处以腰斩,即刻行刑。”
      苏靖看着那块牌子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背脊骨上的力道就是一松。
      处刑者高高举起巨大的斧头,迎着刺眼的阳光劈下。
      苏靖一瞬间很想笑,仙城的行刑场还是那么寒碜啊,连铡刀都没有,还沿袭着最简陋的传统来人工腰斩。
      就在那一刹那,她听见了风声骤起,一道打在了她的腰部,一道打在处刑人的手腕。
      她被震得整个人往后一坐,而那个处刑者的斧头也是一偏,失去大半的力道笔直地劈进了自己的腹部,差一点就把自己拉成了两半,血如泉涌,却在将将要触及到骨头时没有了后力!
      这时她才看出来,那两道风声是两道令牌。
      剧痛中她艰难地抬起头,看见石显一刀就切下了那个判刑的官员的头,一个纵跃就跪到自己手边。
      她伏在地上,有些呆愣。
      “惘然,你忍着,我马上给你止血。”石显显然之前没有料到最后自己还是冲动了,只能将就着衣服和随身携带的金创药给苏靖包扎,双手却和握刀时一样稳定。
      “你这是干什么破事。”苏靖一字一口血地道。
      “我信你,你没有出卖军机。”石显道,手下不停。
      “那又怎样?”
      “惘然,我在战场上救过你多少次?”石显的声音很平静。
      “十一,还是十二?记不清楚了。”苏靖喘息道。
      “那你救过我多少次。”
      “这个我怎么记得。”
      “十四次。”石显把苏靖周围的穴道都封住了,可是还是挡不住那道骇人的伤口。可是,苏靖还有一口气在,也许还能活下去。
      他扶着苏靖站起来,“你看,我还有三次才能还得清。”
      苏靖推开他的手,摇晃了好半天才站稳,“你真的要放我走。”
      “我没有理由不放你走,我虽然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我找不到说服我自己沉默地接受圣旨的理由。”石显看着她,缓缓道,“你跟我并肩作战这么多年,体内的血快流成一样的了,我不能杀了我自己的手足。”
      苏靖看着他,想笑却笑不出来,“石显。”
      “走吧,我也不知道你这样的重伤能不能活下去,但不要死在我面前。”石显的笑容苦涩异常。
      “好,我走。我也累了,我想去找个地方好好休息。”苏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保重,若是有一天你还能看见我,把我当作陌生人就好。然儿就交给你了,好好待她。”她拿出一面无字玉牌交给石显,“这个你留着,要紧的时候会起作用的。”
      她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他这就是那个机关阵的图谱,石显能不能看出来,就靠他自己了。
      “我会的。”石显接了下来,痛苦的闭眼,挥手道,“快点走。”
      “石显,谢谢你。”苏靖低低地回了一句,转过身,捂住腹部拖着步子,一步一晃地离开了行刑场。
      还没有走得太远,就因为身后的灼热惊回首。
      身后的行刑场火光冲天,卷起层层热浪,直接撩上了日头。
      火光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傲立的人影。
      苏靖停留了一小会,等到周围开始有人惊呼着救火围了过来,才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只记得是自己不眠不休地走过了两三座城,最后晕倒在了前往下一座城的山路上。
      至于还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的还是不是苏惘然,那就不是她可以考虑的事了。
      等到再次挣开眼,她就见到了莞蘅。

      苏靖睁开眼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大汗漓淋,脑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清明。她摘下床头的玉牌凝视了半晌,原来周周折折,还是回到了自己这里。
      她的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有些空,又有些堵。
      石显的嗓子,是被火场的浓烟熏哑的吧。
      而谢蔺在猎场上,应当并没有认出自己,是察觉了石显的面色不对吧。
      自从自己被传腰斩之后,是年,双方休战。谢蔺还惦记着自己手中这个玉牌么,还是惦记着自己知道的什么东西,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失了记忆。
      她忽然觉得腹中的毒开始发作起来,搅得生疼,疼得她一口气就没有上来。猛然又是一阵眩晕,心悸口渴,身体开始一阵冷一阵热,脱力发软,还伴随着一股恶心。
      苏靖愕然掐住自己的脖子,不是,这不是鸩酒的毒发。
      这是缠青丝。
      缠青丝是一种燃香,吸了可以让人忘却疼痛,飘然欲仙,可是一旦吸得稍微一过,就再也无法摆脱,终生为之束缚。
      若是人为意志上的停止摄取,便会难受得痛不欲生。
      要是有本身体内有毒素,那更会促进缠青丝的毒性流走全身,对燃香的渴望加倍。
      可是,哪里来的缠青丝,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靖垂下了眼,坐在床头。
      明殊宫中那些哔哔啵啵燃烧着的蜡烛。
      还有那些熏香。
      可是她为明殊吸出鸩毒的时候,功力流走过明殊的全身,并没有感觉到她有中毒的迹象。
      缠青丝不是没有解药,只是这解药得事先服用。
      而在照玉宫多时的明殊没有中毒,只能是她先前已经服下了解药。
      苏靖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时眼波一转,她才看到床头上搁着一封信,是朝书的笔迹。想来是之前自己注意力不太集中,倒头就睡才没有注意到。

      娘娘,朝书今日偶阅帝君访录,察觉一事,甚为不安。
      本欲言语以告之,却几番来寻都无果而回,只能留字一封,望娘娘查看。
      自娘娘进宫始,明妃娘娘夜访帝君甚是频繁,常密言至深夜,且往往都在与娘娘相谈之后。而明妃因私会外臣被软禁那一事因娘娘插手了结之后,帝君也曾亲自赴照玉宫面见明妃。
      前日,帝君又似赐下若干熏香与御烛与明妃。
      朝书见娘娘进来跟明妃娘娘交往甚近,望娘娘有所警醒。
      朝书留字。

      苏靖握着信,良久不动,像一尊石雕。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披衣坐起,压□□内的不适,端着一盏灯走到了门外。
      就算是深夜,皇宫里也四处有着明灭的亮光。
      隐照出四处重叠的宫墙。
      到此为止了。
      苏靖没有再回屋,就这样披着一件外衣,慢悠悠地往前走。
      她是苏惘然,苏惘然会呆在皇宫里面当娘娘,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三年失忆,本来就是给自己一个重新的轮回,可没有失忆三年,又把自己丢到同一种人生轨道里面去的道理。
      开什么玩笑。
      而且,这宫墙之内,总算给了自己可以彻底离开的理由。
      苏靖把怀里的无字玉牌放进了谢蔺的书房显眼的位置,执起笔墨,信手就画出了当年被自己偷看到的地图,顺便细心备注了玉牌遇圆月方才显字的机巧。
      她写完了,有兜兜转转走到照玉宫门口,月杜侍立在明殊寝宫的门前,昏昏欲睡。明殊的宫中却还是亮着。
      明殊。
      苏靖无声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转身而去。
      她什么也没有带进宫,于是也就这样什么也没有地离开。
      踏出宫门的那一刹那,她整个人都轻了。
      她慢慢往前走,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重,这外面的每一寸土地,才都是苏惘然的家。
      鸩酒的毒和缠青丝的毒混合在一起在她的体内发作,可是她毫不介意。
      “小苏。”轻轻的声音从宫门外的大榕树下传来。
      苏靖回头,只见榕树下站着一个白衣白裙身材纤细的少女,头发黑顺而柔长,直垂到脚踝。
      “凭凭!”苏靖扬眉,欢快地叫了出来。
      “你没有看见我也在?”另一道傲沉的声音冷冷地插了进来。
      苏靖眼珠子一转才看到少女身侧的轮椅,上面坐着一个黑衣男人,面目冷冶而美丽,却带着一种靠近就会伤人的危险的气息。
      “阿故。”苏靖讪笑,大步跑了过去,“你看看,凭凭那么白,亮忽忽一团,我肯定先看见她啊。”
      男人冷哼一声。
      “小苏,你终于出来了。”凭时雨很欢乐地扑上来,小巧的鼻尖翕动着,“你要是再待下去,你一定会馊掉的,嗯,现在味道还很正,够及时。”
      苏靖笑着挑眉,“所以说,阿枣呢?”
      “你现在这种时候就走?”凭时雨正色问道。
      苏靖点头,“嗯,我今夜就离开奉天。”
      凭时雨一笑,呼啸一声,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就从树后面窜了出来,“还好我把阿枣给你带上了。”
      苏靖摸了摸阿枣的鬃毛,微微笑了起来,翻身而上,“那么后会有期了。”
      “小苏。”商君故突然开口。
      “嗯?”苏靖回身。
      “你是准备去哪里这次?”
      “我还不知道。”苏靖笑了笑,“先到处走走看看吧。”
      “小苏,你还有什么要我搭把手的没有,我会留在奉天。”凭时雨看着她笑。
      苏靖一阵思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粒浑圆的黄金珠子,“这个,麻烦你交换给莞蘅。”
      凭时雨把珠子揣进衣袖里面,“好,以后我会找机会看情况把这个女孩子带走的。”
      “小苏,你这次悠着点吧。”凭时雨补充了一句。“我看你似乎不打算就这么完了的感觉。”
      “没有,我只是想再去做最后一个了结。”苏靖笑道,又竖起一根指头摇了摇,“然后大江南北任我游。”
      “那随你吧。”凭时雨摊手。“你也知道,就算是入世,我们也不可以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苏靖笑着默然。
      商君故转回脸看着她,表情有些不耐,但是还是接过了话,“小苏,这次你陷进去了,这个世间的所有,对于我们来说没有正邪之分,它们都是理所应当存在的。可是,你已经忍不住在干涉了。”
      “阿故,你是在担心我?”苏靖眯起了眼。
      “鬼才在担心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商君故冷冷地看着她,“小苏,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理,你企图帮助弱者,是违反原则,会带来本不应该出现的混乱,会伤害到你自己。你还不够有教训?”
      “我有分寸的。”苏靖笑了笑。
      她想起阿故以前就对自己说过,小苏,两国之争,就像两只狗在打架,你有办法认为哪一只是正义的,而哪一只是非正义的吗。
      可是,她向来就是个肆意妄为的人,只会为自己在意的事情而行动。
      她对着二人一笑,“我走了,凭凭,阿故既然都被你接出来了,就好好在奉天玩玩吧。”
      说完一夹马腿,飞驰而去。
      商君故看着她微微蹙起眉头。
      “阿故,我们回去吧。”凭时雨拍了拍他轮椅的后背。
      “凭凭,她根本就没有放下吧。”商君故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是啊,小苏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就撒手不管的人。何况这一次,那个人跟苏然儿不一样。”凭时雨的表情很轻松,“但是,她是小苏啊,小苏回来了,她不是靖妃娘娘,也不是洪双喜,她一向入世最深也动情最彻,可是她有她的分寸,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商君故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沉默了一阵,挑起眉毛,“果然是你把小苏的资料编写得那么详细用各种怪异的渠道送到墨荷手上去的是吧。”
      凭时雨抱手微笑,“既然知道了,那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引入章 塞上牛羊空许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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