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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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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池笛奏与迟雪对视一眼,双双散开,加入战局。电光火石间,已有几人当场毙命。步霜尘正和陆启山的大弟子拼力厮杀,占得上风。
“不要!”,长剑即将刺入胸膛的那一刻,忽然插过来一抹黄影,却见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挡在大弟子身前,而步霜尘的剑尖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
找死?那就一起下黄泉吧!步霜尘握着剑的手没有丝毫迟疑。
“嗖!”,一束寒芒飞来,短刃的刀柄精准地打在了步霜尘手腕的筋脉上,右手陡然酸麻,只见剑身一颤,便从少年身体中退了出来。他本是使出了大半内力来维持这致命一击,不料中途事端频增,内力反噬,竟生生喷出一口血来。步霜尘转头望向始作俑者,眼中的怒火足以将其烤干:“你他妈的装什么善心!自己身上背了多少血债,少在这儿给老子装观世音!”
商池默不作声。另一把短刃抛出,紧贴着步霜尘的侧脸射进正想趁机偷袭的大弟子心口处。拔出短刃,她指着失声尖叫的黄衣少年,淡淡道:“你杀他有钱赚么?”
“什,什么?”步霜尘愣住。
商池横了他一眼:“千斩向来拿钱杀人,这江湖上从来没听过谁能让我白杀的!千斩的徒弟也要如此!”
“你!”她家大弟子被她气得又喷了一大口血,现在看她的眼神可是更加丰富多彩了:“你个疯女人!”
商池给了他个“你奈我何”的眼神,甩手丢了颗凝香丸给他,便再一次加入战局。
青霞派的宾客仆从早已四散而逃,四个杀手谁也没拦着。眼见着陆启山那边的人越来越少,而他们这边除步霜尘内伤,商池笛奏半残,基本上……毫无损伤。陆启山的弟子只剩下一个,将将站在他身前护卫着,而他自己则将小儿子紧紧护在身后。
“陆掌门莫要负隅顽抗了,浪费时间!”楚闫再一次张开金口。
商池跟风点头,并奉劝道:“陆掌门没必要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哼!”陆启山胡子气得直颤,狠声道:“你们这些不辨善恶的砸碎!”
“不要说你很无辜。”商池笛奏摇着食指,缓声道:“这世上没有几个不无辜的人,掌门也老大不小了,做是没做,做了什么,我不清楚,您自己该清楚吧。”随手拿起桌上的清酒,闻了闻,笑道:“上好的蜀城烧,御用贡品呢,这样您还敢说青霞派安分守己么?”
陆启山涨红着脸,咬牙道:“那又如何!?没想到我堂堂一派掌门竟被几个乳臭未干的小辈欺辱到这等地步!哼!善恶有报,苍天在看,终有一天业果会落到你们头上!我陆启山携着全家老小,即便是化为厉鬼,也要咒你们不得善终!”
“咯嗦!”,步霜尘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拔剑就要上前。商池横着手臂拦下他,对陆启山微笑,语气中并无挑衅,只是在讲一个事实:“陆掌门多虑了,做我们这一行的没有善始,自然也不奢望什么善终,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饿不死就好。陆掌门连自己的窘境都改变不了,就不要操心我们了。”
真是,早已是万劫不复,还会怕牛鬼蛇神么?
陆启山忽然仰天一笑,鹰眼染上了阴骛之气。他面容狰狞,狠声道:“我倒要看看我能不能改变。”说罢,一脚将身前的弟子踢向我们,提桶一浇,把整个人都浇透。那人一怔,不可思议的望向陆启山,也仅仅是那一瞬,再回头时,已是满目坚决!
异味传来,迟雪率先道:“是火油!”
商池猛然望向陆启山,只见他手中拿着宴会用的灯台,而刚刚那桶液体,正是点灯用的火油。被他踢出的弟子已摔伤,却还是忍着痛苦向他们奔来,速度之快,怕是早已超越了他的极限。
陆启山见状阴森一笑,将灯台一抛,熊熊烈火霎时将人影吞噬,红莲业火飞向他们,急于把那四个魑魅魍魉炼成灰烬。赤色的红光喷薄着,有一瞬,四人竟然觉得,那用生命点燃的灯台或许永远不会熄灭,可为了一个毫不不在乎自己,将自己随意抛弃的人,这,值得么?
来不及多想,瞬间,灼热已经喷洒到脸上,迟雪拉起受伤的步霜尘后退几步,楚闫顺势绕过那人,险险躲开。而商池,却是那团业火的目标,裙摆已和烈火交融在一起。
无处可逃!
千钧一发的那一刻,商池索性不再闪躲,右手弹出一柄七星短刃,狠狠插入他的胸口,生生用刀子在两人之间撑开了一定距离。趁着他吃痛停顿的档口,商池一退三步,三步后已是被逼到了墙角。该死的狼狈!
步霜尘双目一沉,急忙上前,想将她身上的火扑灭,不料被商池一把推开了半丈远。
这死角就像是个囚牢,进来便要做好困兽之斗的准备,臭小子,平时的精明都哪去了?就知道添乱!商池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还未来得及看到步霜尘的表情,下一刻,那人又冲了上来,一张脸烧得面目全非,七窍早已成了几个黑洞,看起来狰狞恐怖,饶是商池历经百战也从未见过这等疯狂之徒。他死死地逼向墙角中的红衣女子,使劲浑身力量压了上来。
身上的火依旧在燃烧,右手早已被灼伤,一片血肉模糊,左手废了,使不上力气反倒碍事,商池笛奏心中恼火,差点就一冲动将它砍掉。阴沟里翻船,竟让个不人不鬼的东西逼到了绝路!
商池笛奏哪肯甘心,硬是冒着被毁容的危险抽出短刃向他顶去。
可是……并没有刺中。因为,手起刀落时,他的上身已经和下身分了家,重重地摔在地上。而他的身后,迟雪挥出的剑还没有收回,血柱染红了白衣,喷洒在他的脸上,在空无一物的白雪上,泼了一记朱红。
血流到嘴角,他伸出粉舌舔了舔,嘟囔道:“难吃。”
僵硬了半天,商池才苦笑道:“先帮我把火扑灭好么?”
一旁的步霜尘忙赶来帮她把火拍灭,扎着毛愤然怒骂:“你怎么就没死了!”
商池以长辈的姿态拍了拍他的发顶,语重心长道:“尘尘还没给我磕头,我死不瞑目啊。”
“你!”步霜尘的脸红到耳根——被气的。
“把你眼睛挖了你就能瞑目了!”
甩开疯女人,他立刻转头就跑去帮楚闫对付陆启山。他就不该关心她!本来就没有多少热心肠,浪费在这婆娘身上真是大大的失策!
陆启山的儿子早已吓晕过去。在生死面前,血脉什么的大概是拖累吧。
他干脆将其抛到一边不再理会。步霜尘暗笑,难道不怕我们杀了你儿子么?抛弃,果然是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越做越是顺手。
“你去死!”陆启山一声暴吼,拼尽全力要给楚闫致命一击。除却毒技不谈,他的功夫在四人当中本是最弱的,这一击定然扛不住,三人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可形势完全没有像他们想像的那样悲观,还未等步霜尘和迟雪上前帮忙,陆启山抓着长剑的手却陡然僵硬。
他愣愣地望着自己不听使唤的右手,只见那只手以不再是手,它惨白地像一只鬼爪,死皮从上面一块快掉落。惨白的手像是粉粹的大理石,龟裂,干涸,只要风一吹,它就会随风化为乌有。
陆启山近乎鬼魅一般尖叫,在他的叫声中,商池听到了楚闫声音和缓传来,两者配合成了触目惊心的乐章。
“新作‘随风逝’,恭喜你,成为了第一个享受它的人。”
“你什么时候下得毒?”步霜尘小吃一惊后问道。
“在画像上下的,看来药效慢一些,有待改良。”
陆启山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左手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撕心哀嚎着,满眼赤红,从中再也找不到一代豪侠的骄傲。忽然疯魔般推开楚闫,他踉跄着向儿子奔去。
命运无常,晦阴莫测,大概就是如此吧。那些所谓的强者往往选择一览众山的绝顶,而弱者则选择随波而逝的流水。沧海桑田,绝顶终有一天会被磨平峰脊,不如起初就去同流水涤荡尘世,反倒乐得逍遥。所以,这个世界是属于弱者的,因为弱者最懂得适应。
“儿子,和爹一起走可好?”踉跄的男人笨拙地抱起那孩子呢喃着。说罢,勉强用左手捡起长剑,插进他小儿子的后背,同时,也贯穿了自己。
昏暗的灯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紧连在一起,宛如一尊奇异扭曲的雕塑。
“他自杀了。”步霜尘望着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轻声说道,虚空里,商池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疑惑和茫然。
叹了口气,她拍拍他的肩膀:“这是师父给你上的第一课,你听好。不要对自己选择的路产生怀疑,不然,你将得到比死还痛苦的惩罚,自私点吧,你没必要为别人的故事认真。”她相信,她说的步霜尘会懂,因为他是她徒弟,更是西桥认定的人。
他看了商池一眼,目光中泛起一丝涟漪。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他还是原来的步霜尘,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步霜尘。少年倔强地扬起下巴,哼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商池望着他,笑而不语。
夜已沉寂,风又开始了阵阵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