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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醉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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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点,小心!”白羽扶着夏晓染下了车,然后徐徐朝向医院的大门走去。
“晓染,你怎么醉成这样?”一位雍容大方的中年女士连忙扑上前,扶住了女儿的肩膀。她那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仿佛在暗诉着她的疲倦和无力。
“妈,我没事的。”自从一踏进医院,就算再多的酒精也麻醉不了夏晓染满心的担忧和坚强。
中年女士微笑着朝白羽道了声“谢谢”,然后便扶着夏晓染一齐朝安静的病房内走去。白羽静静地注视着她们母女俩落寞的背影,心底深处的弦不禁微微震颤,他已经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仿佛黑夜已经远远湮没了白昼。
他怀揣着那个冰冷的木匣,缄默地行走在簌簌的晚风之中,头顶之上,那一轮昏黄的弦月正神神秘秘地躲在烟云的缝隙里时隐时现。
颜正宝满身蓬垢地蜷缩在阴冷的巷子里,透过凌乱的发丝张望着旁边一个个用拾来的破衣旧报铺床做被的流浪汉,心底深处的寒冷远远甚于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这些日子以来,他成了有家不能回的卑微乞丐,每天只能偷偷跟在女儿的附近,眼看着她伤心低落,却无力上前坦白一切。
“馨儿,爸实在没勇气活下去了,原谅爸爸离开好吗?”颜正宝捡起身边地上的一片碎玻璃,对准了手腕处的血管跃跃欲割。他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冻得酱紫的脸上纠结着痛苦的表情。
正当他鼓足勇气割伤皮肤的那一刻,花泽从天而降一举踢落他手中的玻璃片,阻止了他自杀的行为。
颜正宝开始痛心疾首地抱头大哭,抛弃了所谓男人的自尊和颜面,把这十几年来忍气吞声,烂在肚子里的一切委屈统统化作辛酸的泪水发泄了出来。
“咕噜噜……”他饿得已经饥肠辘辘,看见花泽正一声不吭地想离开,颜正宝连忙喊道:“可不可以请我吃顿饭?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今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花泽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背对着冷月转过了身,他端详着眼前这个脏乱邋遢的大叔,毫不犹豫地回应道:“可以。”
“好,太好了。”颜正宝欣喜若狂地扶着墙站了起来,虽然双腿已经被冻得生麻,但是他还是乐哉乐哉地一瘸一拐跟在花泽的后面。
他们来到一家还未打烊的烤肉店,舒适的暖气、生着火的烤炉加上那扑鼻而来的香味,让颜正宝心中笼罩着的关于自杀的阴霾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不但吃得津津有味,还变得侃侃而谈。
“来,沾点这个酱吧,会更香!”颜正宝将一小碟绿色的粘稠酱料推到了花泽的面前。
“这是?”花泽不确定地问道。
“芥末啊,我平时吃东西口味都比较重,没点辛辣刺激的就没啥食欲了。还记得以前我女儿还很小的时候,我将三文鱼沾了芥末塞她嘴里,辣得她哇哇直哭,后来她慢慢地随了我的口味,也爱吃芥末了。”颜正宝说着说着,对女儿的思念和歉疚之情再次泛滥成潮水。
“芥末……”花泽盯着那个小碟子,曾经和颜诗馨共住同一屋檐下的画面又一次被不经意地勾起。
“很久以前,我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拥有一个聪慧美丽的妻子,和一个可爱乖巧的宝贝女儿。可万万没有想到,飞来横祸,害得我家不成家,人不得聚,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让我和我爱的人在这一世苦苦受罪。”颜正宝说完便又往自己的杯中斟了满满一杯酒,然后一口闷了下去。
“你喝多了。”花泽试图劝阻眼前这个一脸狼狈,分辨不清长相的大叔,生怕他晚上喝醉后出事。
“我已经十几年没喝多过啦,就是怕自己喝醉后不小心说错什么话,连累老婆和孩子。今晚鬼门关都兜了一趟了,我还怕一个醉吗?什么都冲着我来好了,就是不要去伤害我的老婆和孩子,不要伤害她们……”颜正宝不停地倾诉着心中的苦水,手中的酒杯也并未闲置过。
就这样一杯续着一杯,眼泪和着酒水一齐灌到了颜正宝的愁肠里,发热的头脑、膨胀的情愫、渐弱的理性,让他对着眼前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花泽倾尽苦水。
“刘威这个王八蛋,背信弃义的混帐东西,变得这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哈哈哈……造孽呀,造孽呀!”颜正宝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拍桌子,破口大骂起来。
“大叔,冷静点!”花泽连忙端给他一杯橙汁,希望能稍微帮他解解酒。
“我没醉,今儿能遇到你这个好小子,大叔我心里痛快,我要告诉你,刘威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他想进那个什么黑城鬼城的图个长生不老,哼,我看那个鬼地方也就只有活死人才能呆得住,我的倩倩呀,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呜呜呜……”颜正宝开始发酒疯,抱着酒瓶子在那狼哭鬼嚎。
“吵死了,要哭去你娘坟上哭去!”附近的一位脑满肠肥的客人一拍桌子开始辱骂道。
花泽瞥了眼周围吃宵夜的客人们,个个都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着他俩。于是他扶起颜正宝慢慢朝门口收银台走去。
“多少钱?”花泽问道。
“一共298元。”收银员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花泽伸手掏向自己的口袋,立马大惊失色,他将颜正宝轻轻地搁置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将自己上衣和裤子的口袋都翻了个遍,竟然一分钱也没有。
收银员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口气冷硬地说道:“如果没带现金可以刷卡。”
“我明明记得我有的,可能是掉在哪了。”
收银员朝四周的服务员们使了一个眼色,大家便纷纷围了上来。
很快,一个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气势汹汹地问收银员:“什么情况?”
“老板,他说身上没钱。”
“没带钱,想吃霸王餐?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竟敢讨我的便宜。”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钱掉了,不是有意的,这样吧,这块玉先押你这里,我拿到了钱就马上回来赎。”花泽掏出口袋中仅剩的那一枚白鸾玉,犹犹豫豫地伸到了那位老板的面前。
大老板仔细地瞧着那枚细腻温润,绝对上等的好玉,心中开始暗暗窃笑,但他生怕花泽后悔,便摆出一副不识好货,不以为然的样子回答道:“哼,下次再发生这种情况,我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饶了你。”说完便一手夺走花泽手中的玉,暗自窃喜着转身离开了。
花泽踌躇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总觉得有所不安,他无奈地望向烂醉如泥的颜正宝,一把将他扶起,准备先将他安置好,再想办法找钱回来取玉。
由于没钱打车,所以他只能一路背着沉重的颜正宝朝自己暂住的新家走去。
“孩子啊,叔对不起你了。”颜正宝依然不停地说着醉话。
花泽嘴角欣慰地笑道:“没事的。”
“孩子,我不能看着你死,但我更不想我女儿出事呀,叔窝囊,对不起你呀!”
“什么呀?”花泽开始听糊涂了,本来还以为颜正宝正为刚刚的事情向他道歉呢。
“刘威,你不要害他,白羽他只是个孩子呀!”颜正宝激动地大喊道。
“白羽?”花泽惊讶地愣住了脚步,他连忙将颜正宝从背上放了下来,摇着他的肩膀追问道,“谁是刘威?为什么要害白羽?”
颜正宝被花泽这么激烈一摇晃,开始扶着墙狂吐起来,吐完后索性仰头倒在了旁边的草坪上。
“大叔,你快说呢?”花泽依然不懈地追问着,想探个究竟。
“月……月全食,不要啊,不要!”颜正宝两眼呆呆地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惨白弦月,一行热泪夺眶而出,浸湿了他的眼角。
花泽看着他那番痛苦的模样,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像烟云一样,笼罩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