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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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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盏烛火明明灭灭终是熄了。
屋里一片黑暗,只余着窗棱口支进来的月光黄晕晕的朦胧着床上的人的脸。纵然是睡着,那一股子的英气还是从眉宇间洋洋洒洒的溢出来。只是那苍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唇漏了斑斑点点的病气。
箱子燕的毒还没有除尽。总是时不时冒出来折腾着他的身子。上半时余毒刚发作完,喝了口温水便躺下休息,这一躺,倒也睡的香。
却也不想那水里下了安神的料。几日奔波,让他无暇休憩,白日里又被追命拉去喝了许久,待回到金风细雨楼,被杨无邪看着吃了晚膳,如了浴,那箱子燕便丝丝缕缕的升了起来。
待到发作完毕,那刚着上的里衣早已湿透,懒得再换,去了上衣,含了口茶水,就直接窝在了被褥里。
借着月光,顾惜朝仔细的端详着他的脸。没了往日的针锋相对,那眉眼看着及其的顺,就是那曾让他闲着扎刺的零零星星的胡渣子,这会儿也摸着手感极好。
这人,要是什么都不好就好了。让他生不出情,恋不出意,念不出眷,掏不出心。牵不出百般的孽缘,惹不出百般的麻烦。
偏是这人,在他眼里,什么都好。
笑起来,星若灿烂,那黑黝黝的眸子,像夜中的烛火,明亮亮的光莹了一室。
顾惜朝爱及了那双眸子,总是熠熠生辉,就算是在重伤中,那眸子也是光亮亮的,闪着夺目的光。
右手不自觉的抚上那人的脸,箱子燕的毒让他的体热还没有完全的下去,额际眉梢还留着没擦干的汗渍。他总是这样,常常在沐浴后带着滴水的发梢就爬上床。顾惜朝总为这事儿说他,而到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无奈的拿起干布帮他擦干头发。而后者还不依不饶嘟嘟囔囔,闹得顾惜朝恨不得拿那干布直接塞他嘴里。
想着想着顾惜朝就忍不住笑起来,这人总有本事把他的脾气给撩起来,待自个儿真真要冒火了,又能一下子把那冒出的火星子扑棱扑棱的灭掉。他摸清了自己的脾性,可却也到底没有看到自己心底的黑暗。
顾惜朝从不是好人。他手里沾的血能染红江河,他肩上背负的人命能叠成摞。
可他真真实实的爱上了戚少商。他不会为了戚少商变成一个好人,可他会为了戚少商从此不染半分无妄血腥。
可世间之事,哪有如此顺畅。
他向戚少商下了箱子燕。他看着他红了眼,愤怒、悲伤、愧疚、疼惜,全印在那漂亮的眸子里面。逆水寒呼啸而来,顾惜朝没动半分,那剑刺进肩胛,落在心口上方。
你终是不忍杀我。
暗藏的影卫齐齐而动,戚少商拔出剑从窗口掠出。箱子燕的毒在他的身体里翻滚,他撑不了多少,拼着一口真气向郊外的竹林深处飞去。
那影卫眼瞧着戚少商进了竹林,顿了顿身形便直接回相府。
顾惜朝在相府修养了月余,那之后,京师便一度陷入血雨腥风。待到那风暴过去,昔日的相府早已破败不堪,那庙堂之上,也无了做主之人。
尔后三年间,新帝登基,改号“元丰”,大赦天下。戚少商入驻金风细雨楼,执掌楼主之位。顾惜朝死生不祥。
若是有来生,你碰不着我便罢,若是遇见了,便也擦肩而过,不要相识。
顾惜朝细细用指划着他的眼眉,俯下身,轻吻着他的嘴唇。戚少商的嘴唇素来干燥,到了秋冬交季之际,总是掉皮。顾惜朝便制了那杏仁膏次次帮他抹上,自某次用了杏仁膏做了房事之用后,戚少商便再也不肯抹了,宁愿干着。顾惜朝若是强来,他就直接甩了房门就出府,几次后,顾惜朝也不强求,将那十月晒干驻好的桂花提了出来,代替杏仁做了桂花凝脂。每日清早夜间给他摸上,戚少商嘟囔了几句也就顺了他的意。
他喜欢这样的日子,戚少商在他的身边,吵吵嚷嚷有,打打闹闹有,但他总在他的身边,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他轻轻咬着戚少商的唇,用舌慢慢描着那唇的弧度,像是怎么也亲不够。
他将药丸从舌尖抵入戚少商的喉中,轻抬起他的后脑,见他咽了下去,才起身。
当初那箱子燕里被他多加了一味药,即使除去大半但那余毒始终清不了,顾惜朝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或许是知晓最后的结局,想要那余毒发作起来的时候,让戚少商日日念着他。
可终是不见便好。不见,便不会生情,便不会伤他。
顾惜朝从床边退开,身子影在暗处。解药发挥的很快,不稍时,戚少商的唇色已添上了几分血气。明早起来,他仍是那英气盖世的九现神龙。
岁月静好,终是与你不能一起。
现世安稳,终将一人仗剑天涯。
卷起的衣角合上了开启的窗,整个房间终落入一片黑暗。房内只余一人的呼吸,绵延而悠长。似那沉睡的翔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