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记（女尊短篇集）》杀歌

8、相思成雨4

　　“不要说了！”林曦看到男人冰冷的眼里，深处藏着的是满满的绝望。赶紧跑到男人的面前，蹲下，握住男人已经渗出鲜血的双手，放在唇边轻轻亲吻，“我不介意的，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她不是这里的女人，所以不在乎自己的男人有什么过去，只要他现在是完完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只要他的现在和将来都属于自己就好了。

　　“你知道吗？我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还能有什么美色，我十三岁被师傅囚禁，十六岁的时候还生过一个孩子，十八岁杀了师傅这样的男人，你还愿意爱吗？”男人的眼泪像是掉了线的珍珠，落在了林曦的心头，隐隐地泛疼。

　　林曦拉着他的手，已是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让眼前这个男人不会感到自己只是再安慰他。

　　可是，显然，久久等不到回答的霁月，内心却更加悲凉起来。他抽回自己的双手，大而长的眼睛布满了红丝，他的视线落在门外，屋外，天色暗沉，乌云聚集。

　　“宫主，东西收拾好了。”身后，少年轻声提醒着。

　　“嗯，走吧。”男子站起身来，膝上的双手滑落下去，霁月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门外，队伍很长很远。这是霁月三十年来，第一次踏出这座山，曾经，他以为，他这一辈子，生在这，必然也将死在这，即使无数次想过逃离。可是，也许，他轻轻搭上自己的肚腹，他此时却为何又开始眷念起来？

　　天空渐渐低垂，头顶聚集的乌云仿佛千金重的铁石，狠狠地压了下来。天空开始飘起细细密密的雨丝，就像她来到自己面前的那个清晨。

　　那个女人？霁月登上马车的脚步顿了顿，回头，那个女人依然像平时一样，规规矩矩站在门口，脚始终没有迈出门槛。霁月自嘲地一笑，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该失望还是开心，她竟是没有跟来的，他原以为

　　“霁月，我等你，我等你回来！”林曦终于迈出了门槛，没有上前，隔着重重的烟雨，看见那人的身影顿了顿，没有回话，终究是一掀车帘，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霁月，我等你回来，我一直等你”所以，你一定要回来，好好地，毫发无损地回来。
　　没有哪个时候，林曦痛恨自己是个女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帮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拳握得很紧，细细地雨丝朦胧了她的视线，她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等他，等他回来。

　　自他走后，已经三月有余。

　　三个月来，天气越来越冷，轻衫薄绸换成了棉衣夹袄，绿树红花化作了枯黄尘土，细细绵绵地雨隔三差五便下，整个秋天的天空都是低沉得让人压抑。

　　林曦躺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午后地雨下得更大了，细密的针丝换成了黄豆，噼噼啪啪地落在屋檐上，落在廊外的石阶上。

　　手里拿着的书，依旧是那本书，翻开的，永远是那一页，即使卷起了角，模糊了字迹。

　　“林姑娘。”门外，紫衣少年掸了掸衣角沾到的水雾，收起了伞，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低垂着头，一头墨发沾染了水汽。黑压压地，像是抹上了发油。男人也是这样一头长发，直直地，黑黑地垂落在身后，像是上等的缎子。

　　“嗯，进来吧。”林曦的目光从少年的身上收回，放下书，起了身。“最近，有没有宫主的消息？”

　　少年将手中的食盒放下，将盒中的饭菜一样样地往外面端，听到女子的问话，停顿了一下，“没有。”

　　“哦。”又是这样，像是打好了商量一般，这满宫上下的，没有一个人向自己透露半点儿的消息，她人品竟是差到了这个地步？

　　突然间没有了胃口，终于憋屈够了的林曦，将筷子往桌上一扔，对着还没有踏出门外的少年大声喊道：“你过来收拾一下，我今天没有胃口，不想吃了。”

　　少年诧异地转回了身，也仅仅是一个诧异的眼神，并没有出口再询问什么，将桌面收拾干净之后就出去了。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林曦知道，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兰若宫存在一日，男人便存在一日，若是男人有什么，这兰若宫便也将会有些什么。所以，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林曦如此安慰自己。

　　所以，当男人回来的时候，林曦笑了，很开心的笑了。

　　尽管那天的天气并不好，天空里飘着雨，雨里孤零零地站着那辆破旧的马车，她的男人，昏迷不醒地躺在车里。

　　“霁月”林曦小心翼翼地抱着瘦成了一把骨头的男人，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

　　男人的眼睛眨了眨，看着面前的女人，手紧紧地扣住女人的手臂，哑着声音，“孩子，林曦，孩子”

　　“孩子？”林曦下意识地看了看霁月的肚子，脸色忽然苍白起来，将男人又往怀里紧了紧，“没事，霁月，孩子没了，我们还可以”

　　“咳咳”。话还没有说完，怀中的男人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孩子在车里咳咳”

　　“孩子在车里？”林曦终于反应过来，停下脚步，转身,便看见，那个驾车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团小小的东西抱在怀里。

　　“还有，你能不能，咳咳，能不能撑把伞，我我真想挖了你的狗眼”男人笑了，并不丰润的脸颊绽开一朵花，“林曦，我回来了”

　　——

　　夜晚。

　　林曦将霁月紧紧地搂在怀里，看着男人渐渐恢复丰润的脸颊，粉粉的，带着诱人的色泽，忍不住吧唧亲了一下。

　　男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白了一眼林曦，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没有任何询问，没有任何解释，只有此刻拥在怀中的人，才是最真实的。

　　不知是哪扇窗户没有关紧，吹进了冷风，男人瑟瑟地缩了身子，女人将男人往怀里又紧了紧，将那双冰冷的，已然没有了任何知觉的，小小的脚，夹进自己腿中。

　　林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

　　霁月，不管以前如何，我最在意的始终是，此刻，你依然活着，未来，你还能躺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