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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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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校领导和老师都闻讯赶到事发现场,景优已经哭成泪人,谁劝她回去都不听,要跟,必须跟,这种特殊时刻,谁不同意她上救护车,她和谁急。
校长发话,让年级主任将十八班两个不听话的学生带走。
十八班班主任姓蔡,戴副小眼镜,年纪只有三十出头,好不容易才熬够资格管理一个班级,突然发生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寒冬腊月的,早已惶惶然地流了满脑门的汗。
他刚帮忙把人抬上车,匆忙中瞥向两个小孩儿。
汗流进眼眶,他扶着眼镜腿,拿手背擦擦眼睛,才把人看清,急吼吼解释:“他俩不是我们班的……”
不是十八班的,那是哪个班?
救人要紧,作为临时监护人的蔡老师一上车,急救员就果决迅速地合上后车门。
一路飞驰,奔往医院。
紧张逼仄的车厢里,除了车外传来的鸣笛,唯一的噪音声源就是景优,她抽泣抽得打哆嗦,肩膀脖子一同颤抖,双眼通红,盯着推车上纹丝不动的人,目光发直,寻不到焦点。
两只手无力地放在膝头,手指蜷曲,浑身血液逆流,越来越冷,仿佛单薄地置身于北极。
突然,右手生出一点知觉,有人手心覆在她手背,力道一收,握住她的手。
那是全身上下,仅剩的一丝温暖,如同一颗火种,安静点燃,将她微微唤醒。
景优打着哆嗦,脖子僵硬地扭转一个小小的弧度,斜眼瞥向身侧。
从她跑出教室就一路跟着她,她不顾反对跳上车,他还在身后为她搭了把手。
她在看他,可他却把头低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能想什么,记事以来第一次主动摸女孩儿的手,陌生又新鲜的触感,勾出越发控制不住的情绪。
手背传来的温度越来越烫,景优无意识地轻轻眨了眨眼,积蓄在眼眶里的水意禁不住压迫,潸然滑落。
蔡老师坐在对面,十指交握抵在唇边,不住地在碎碎念祈祷,无暇分心顾及对面两个孩子。
到医院,医护人员接应,陈晨火速送去抢救。
景优瘫坐在蓝色靠椅上,神经被担忧和紧张压迫,耳边都是嗡嗡的,什么都无暇关注,更别说旁边陪坐着的人。
“我的预感一向很准,你要不要听?”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很熟悉的声音。
景优僵僵地愣了一下,泪眼迷蒙地转过头,对上那双过去总是略带嘲讽的漂亮眼睛。
此刻完全不同,他很专注地看着她,眼神漆黑,不含一丝一毫的轻慢或哂笑,甚至透着温暖,像是在试图安慰她。
她不说话,楚尧臣也有好几秒没有作声,她眼睛红通通的,全然失去平时与他针尖对麦芒的气势,看起来特别可怜和……无助。
他尝试着开口:“我预感她不会有事,不论你信不信,她就是不会有事。”
景优一呆。
哪有人……这么安慰人的……
眼泪在眼眶里积蓄,没办法,她控制不住,情绪一上来就感觉要哭了。
面前的人发现后,显然一怔,蹙眉,一脸拿她不知如何是好的烦躁表情。
他摸口袋,上衣口袋、下衣口袋全都摸遍,突然起身,一声不吭朝电梯的方向跑去。
景优知道他走了,就只是知道了而已,没有心情去想他干嘛去了;抬起手背胡乱抹了把脸,想起他说——我预感她不会有事。
嗯……陈三俗不会有事,绝对不会。
有人朝这边走来,她抬眸去看,是蔡老师,他刚刚跑去联系陈晨父母了。
他看她一眼,走到她身边,恰好坐的是楚尧臣刚刚坐的位置。
景优张嘴,本想说——这儿有人的,幸好没说,念头一闪而过,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你也是六班的?”蔡老师突然问。
也……
景优没说话,有点吃惊地看着他。
蔡老师感应到,转头:“楚尧臣我认识,你——我不认识。”
噢……懂了。
成绩特别优异的,自然是老师眼中的名人。
“嗯,我也六班的。”
蔡老师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眼光打量她一眼。
换作平时,景优铁定心里已经敲锣打鼓,可此刻心系于陈晨安危,他爱怎么看怎么看,她把头扭转回去,直视手术室的门,一声不吭。
几分钟后,有跑步声。
景优听见走廊里的护士压低嗓门在说:诶诶,你慢点儿,跑什么。
哼哧哼哧的喘气声响在她面前。
景优微仰视线,楚尧臣躬身而下,双手扶膝,一下一下在缓和呼吸。
他保持这个姿势,伸手,递来一包纸巾。
“省着点用,听到没。”意思是,别再哭。
口气一点不温柔,还带着点小喘,也不知道跑多远才买来的。
景优捏着手指,吸了吸鼻子,接过。
“谢谢……”
蔡老师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想着,方正纪律那么严,不照样管不了班里学生早恋,青春期的孩子,情感萌芽,哪儿那么容易克制得住。
一小时后,陈爸陈妈急匆匆赶来,景优好不容易安静不哭,被陈妈情绪一调动,两人抱在一起,都一脸天塌下来的绝望。
楚尧臣坐对面,看着景优安慰陈妈,把半包纸巾一张张用光,轻吐口气,后悔没把小卖部的抽纸全买了。
陈晨从四楼坠落,被教学楼外墙凸出来的楼裙拦了一下,得以缓冲。
手肘、大腿、脚踝多处骨折,右脸也有擦伤,但索性人是安全的,并无生命危险。
做完手术,她被送去监护室。
景优陪同陈爸陈妈说了几句话,被情绪渐渐平静的陈妈不容分说地赶出来去学校上课。
蔡老师率先回去了,她以为另一个也或许已经走了,可出来后,却在病房门口碰见他。
他背倚墙壁,懒懒地将头朝后靠,察觉有人出来,也只是稍稍侧过眼睛,扫了下。
景优一怔,一直哭一直哭,也没喝过水,嗓子哑哑的、低低的:“你没和老师一起回学校?”
这完全是句找不着话题的废话,人就在这儿,当然没回去。
楚尧臣没搭理她,脖颈一动,头摆正,身板也随之站直。
他把手里的矿泉水瓶递给她,在她懵住的眼神注视下,表情些许的不自然,目光一低,不看她,看似不耐烦地说:“放心,没喝过。”
景优心说:我没不放心啊。
他今天怎么忽然对她这么好……
整个眼周都被干掉后的眼泪黏得僵僵的,她眼角一跳,慢吞吞接过水,右手握瓶盖,左手托瓶底,抿唇看他。
“你——”
“我预感得没错吧?”他抱臂,截断她未脱口的询问,眉梢轻扬,又恢复成那个有一点点桀骜的高傲少年。
嗯……没错。景优由衷表示:“谢谢你。”
她用一种富含感激的明亮目光望着他,楚尧臣牵起的嘴角缓缓收敛,定神与她对视,气氛突然变得不尴不尬。
景优心里正慢慢生出一股别扭,好在他率先别过眼,抄着口袋走到前面去了。
“薛宇说方正发火了,先想想回去如何解释。”
嗯……嗯?
解释?
景优大脑一顿。
我很好解释啊,可你呢,你无缘无故跟我过来,你怎么解释?
诶?对了,你是不是应该先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