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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毒 ...

  •   二人出了洞窟,马早已寻不见了,石晌只得带着少教主步行出林,好在包裹里尚有些干粮,只要找到林中的河,应该就能沿河寻到附近的城镇,他自信自己武功底子不错,谁想走了几天,颇觉疲累,少教主却拉着他一路小跑,他这娇小的身子里似乎潜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让石晌自己也常觉得望尘莫及。
      一路来石晌盘算着此次少教主一回教就该继任教主之位,故意放慢脚程,平日里一有闲暇功夫便教少教主说话写字,少教主悟性颇高,大多字石晌只教两三遍就已学会,却不爱说话,石晌若问他话,他总持树枝在地下写字作答,有时又瞧见他悄悄与小青蛇说话。石晌对他十分疼爱,知他是如此心性,也不勉强。不出几日功夫,少教主已将石晌教的字一一记熟,石晌颇有心机,早想趁此机缘将圣教修炼内功的法门传授与他,所教的字词皆是由圣教内功心法里拆出,他见少教主已有领悟,忙将心法口诀教授,嘱他牢记在心,夜晚好生练习吐纳之术。
      这天,石晌估摸着两人已走了一月有余,少教主的脸色一日比一日红润,衬着白皙的肌肤,端的是隽秀如玉,面如凝脂,眼如点漆,与教主又多了几分相似,显是已渐渐将圣教心法融会贯通,扣腕一探,真气充盈。想起自己修习了一年方有此成就,已是教中翘楚,不由得哈哈大笑,多年的郁结早已烟消云散。石晌不由地筹划起将来,是先将师傅的绝学传于少教主,还是先让他领悟教主的练功手札呢,正踌躇间,身边的少教主忽然停下脚步,石晌沿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分明是个人正在河边喝水。可算是见到个活人了,石晌一把抱起少教主,脚底如风,一会儿就掠到那人身前,那人一身樵夫打扮,哪见过这样的功夫,只道是什么山野大盗,吓得叫道:“大侠饶命!”
      石晌忙道:“大哥莫急,我们不过在这山林里迷了路,请问大哥这是什么地界。”
      樵夫见眼前这汉子不过二十来岁,怀里还带着个孩子,稍定了定心,答道:“大侠,这是黄家村,已是成都府境内了。”
      石晌一惊,自己沿着这河竟到了蜀中,又问:“那敢问大哥这去往成都府可远?”
      樵夫道:“少说也要三天脚程,大侠可到附近的县城去歇歇脚再赶路不迟。”
      石晌觉得有理,当下问了方向,谢过樵夫,领着少教主便继续赶路。

      虽然已是六月,新雨过后的小镇颇有立春的味道,原先的闷热一扫而空,凉风习习,柳枝轻摆,湿漉漉的小道上,行人熙熙嚷嚷,随处可见的牡丹花鲜艳欲滴,虽是边陲小镇,却好一派繁华景象。石晌暗忖自己虽到过几次城里,却远不及这小镇来的热闹。正如那古诗所云“日照锦城头,朝光散花楼。金窗夹绣户,珠箔悬银钩。”不愧是繁花似锦的成都府,石晌不由惊叹。少教主初出野林,乍见如此景象,心中难免不安,却不害怕,环顾四周,眼神里全是戒备,石晌瞧见,觉得有些好笑,有意带着他四处走走,一面给他介绍那些集市里的物事。少教主只是听着,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经过的路人,石晌竟隐隐约约从那对眼里看到了几丝杀气,这眼神正如那晚圣蛇初见自己那般,让人不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心想若要再做逗留,怕是要出事,忙牵起少教主的手走进身旁的一家客栈。石晌问掌柜要了间上房,放下包袱,吩咐小二去置办了两件新衣,两人一路在河里洗浴,倒也不脏,整理一番,便换上新衣。这月余的相处下来,石晌早把少教主当做了自己的亲弟弟,此刻见少教主竟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濯如春柳,轩如朝霞,活似个官宦人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心中甚是欢喜。
      两人下了楼,在大堂里寻了个位置坐下,石晌要了几味小菜,剩下的盘缠要了几坛酒,让小二送去房里,这些天的颠簸可让他憋坏了。还未坐定,便见门外冲进三个大汉,身背九环大刀,虎背熊腰,看来有些功夫,只见为首的大汉给掌柜看了眼腰牌,那掌柜像是见了大官一般,战战兢兢地领着他们坐在石晌二人的隔桌,听那掌柜谄媚道:“三位大人来小店是小店的荣幸,小人今日做东,大人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千万不要客气。”
      石晌不由皱起眉头,这三人是什么来头,掌柜的竟这样怕他,心想还是莫要多管闲事。见小二已将小菜端上,夹起些菜送到少教主嘴边,少教主嗅了嗅,却没动口,石晌道:“没事的,吃吧。”少教主才小心翼翼地吃了一点,细细嚼了一会,学着石晌的样子,执起筷子,试了两次,就已不需石晌帮忙喂食了。石晌斟了杯酒,见少教主望着手里的酒杯,笑道:“小孩子可不能喝这个。”说罢一饮而下,意犹未尽。
      两人风餐露宿了月余,正享受着这饕餮盛宴,耳边却传来隔桌大汉刺耳的声音“老子今天真倒霉,碰见个苗人!”
      石晌一怔,苗人?又听那大汉嚷道:“哥哥我本是要去钱庄赌钱,谁知半路撞见这苗人,触了霉头,果然,上头就派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这劳什子苦差事,老子气得揍了那苗人一顿,赶他出了城。下次若再见到他,定叫他跪下磕头,决不饶他。”
      石晌早就听闻苗人在蜀中受尽欺凌,没想到竟已至这般境地,一时气急,却又不便发作,手猛一用力,酒杯竟化作齑粉。
      另个大汉接着道:“你不怕他是五毒教的人么?你惹了他,可有你受的。”
      那大汉抚掌大笑:“五毒教算什么东西,躲在苗疆不敢出来,在我们唐门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来来来,不提那扫兴事,喝酒喝酒。”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石晌在一边直气得面红耳赤,若以他的脾性,早就出手教训这三个宵小之徒,可事关唐门,暴露了圣教行踪终是不值。他望着满桌菜肴,无从入口,唤小二将饭菜送去房里,眼不见为净。
      石晌在房里低头饮酒,少教主坐在一旁,只顾夹肉给小青蛇吃,石晌看见少教主俊秀的脸庞,不禁想起教主,他此生最仰慕的人。那年,他初入圣教,远远地望见教主,如珠如玉,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似那仙女一般。他却生不出半点非分之想,只觉着自己哪怕永远只能这般仰望她便已满足,从此任劳任怨,练功无分寒暑,终是做了大长老的得力弟子,谁想圣教遭逢巨变,被那中原狗贼欺得四分五裂,教众颠沛流离,自己无能为力救教主脱困,此刻,便连小小的唐门对圣教鄙之若夷,屡番践踏,也是无可奈何。石晌悲从中来,几坛酒下肚,已有微醺,心中郁结难舒,借着酒劲,一一吐露,当下将教主身陷囹圄连同圣教惨遭奸人暗算,避世边陲一并与少教主说了,说得是慷慨激昂,悲愤交加,末了,见少教主安之若素,波澜不惊,只道他初学人言,不明世事,只得连连嗟叹,盼望少教主可早日成才,一雪前耻,肃容对少教主道:“小人连日赶路竟忘了件重要之事,人无名何以立天下,不如由少教主自己取个名字罢。”
      少教主点点头,取来笔墨,在纸上写下一字,石晌一看,乃是一个宁字,轻声道:“穆宁,穆宁,今后定要让这个名字响彻大江南北。”
      美酒忘忧,石晌心中好过许多,见天色已晚,安排少教主睡下,自己打个地铺便沉沉地睡去,直到门外一声大呼将他惊醒,“死人啦,死人啦!”
      死人了?石晌一跃而起,见窗外天色微明,晨光熹微,已是第二日清晨时分。石晌夺门而出,见门外那小二惊慌失色,跌跌撞撞地跑来,一把拉住,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二惊魂未定,断断续续道:“那。。那。。那里死人了。。全。。全是死人!”
      石晌疾步上前,只见那房中横七竖八倒着三具尸体,竟是昨日那三个大汉,嘴角泛着白沫,面部抽搐地变了形,周围却没有丝毫打斗过的迹象,石晌一瞧便知这是中毒之象,能这般同时之间毒死三个大汉必是精通毒术之人,他欲探个究竟,走近一具尸首细细端详,这大汉身上并无什么伤口,确是中毒而死。石晌以手探脉,真气缓缓在脉中流转,此乃圣教独有的武学,五圣教源自苗疆,未得中原神农之术,先辈创出这以气游穴之法,正是为了探知病因,此法更为圣教弟子行走江湖添了许多方便。不出一会,石晌似有所得,解开尸首的衣裳,便见左胸上有个细小的伤口,轻按伤口边的皮肉,渗出丝丝黑色的血液,是蛇毒,竹叶青之毒,他心中隐约惴惴不安,将另两具尸身上衣除下,果然与先前那大汉一样,为竹叶青所咬,毒侵入心脉,顷刻便死。除了本教弟子,没有人还会这驭蛇之术,莫非本教中人来了成都?石晌忽想起此三人乃唐门弟子,此地已不宜再留,忙回去房内,少教主穆宁已经起身。
      石晌一面收拾包袱,一面道:“此地已生事端,小人即带少教主离开。”回身一望,却见少教主面露微笑,颇有得色,肩旁缠着那小青蛇,望着他嘶嘶作响。石晌猛地一惊,记起那汉子的伤口极微,正似这青蛇所咬,不由问道:“那三人是少教主所杀?”
      穆宁点了点头,杀气骤盛,便连石晌也心惊胆颤,提起包袱,一把抱起穆宁,一口气跑出镇外,少教主行事这般果断狠辣,心中欣喜之余却莫名地担心,他清楚地明白,仇恨怒火的煎熬,已使自己和师兄弟们不可自拔,深陷其中,遭受了多少的苦痛。这一刻,他忽然质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告诉这孩子那些往事,他不忍心让怀里这个孩子承担这些自己都完成不了的责任。
      “前面的贼人休走!”
      石晌听得身后一声大吼,脚下未停,余光一瞥,见两个大汉正紧紧相逼,似乎轻功不弱,忽的耳后飕飕数声,慌忙闪过,他看得清楚,竟是几枚唐门的独门暗器透骨钉,看来来者是唐门中的好手,莫非客栈之事已被揭破?不容石晌多想,六支银针堪堪从耳边飞过,锐利的气劲刮得脸颊生疼,眼见前方一片密林,唐门暗器纵然高深,在其中亦不免受制,暗暗运气,嗖一声遁入林中,身后二人却是紧追不舍,毫不懈怠。
      石晌手抱少教主,施展不开步法,脚下渐缓,一想若是被那二人追上,免不了一场恶战,只得提起十分真气,身法如风,激得身边落木萧萧,眼见追兵已远,舒了口气,一个鹞子翻身,没入丈许高的灌木中,见四下大树环绕,应当可得半刻安宁,谁料腰间弯刀嘤嘤作响,杀气渐浓,分明有人来了。
      石晌一惊,放下穆宁,轻声道:“少教主在此稍候片刻。”纵身一跃,刚跑出几步,劲风大作,眼前一阵缭乱,暗器!石晌倏一侧身,那暗器没入地下,定睛一看,竟是几片树叶,好一手摘叶伤人的本事,石晌心下骇然,本打算将那来人引走,好让少教主脱困,怎料这人却已到了,未及多想,身前那大树好似发狂的恶魔,枝叶剧烈地抖动,如同巨大的暗器机关一般,猛然发射出数片树叶,如箭离弦,向石晌袭来,石晌身影微动,躲了开去,却听一人叫道:“好啊,好啊,果然有几分斤两,不知这次能不能挡得住。”石晌正欲循声追去,霎时间飞沙走石,那本娇嫩欲滴的树叶此刻似万千利刃,自四面八方而来,密密麻麻,石晌抽出腰间的弯刀,舞动如风,将自己通体护的严严实实,刀锋过处,哧哧作响,饶那树叶源源不绝,竟丝毫伤不了他半分。
      “哈哈哈,好刀法!”又是那男人的声音。
      飞叶尽落,石晌收刀入鞘,往林子里一拱手道:“久闻唐门护法袖里乾坤唐风大侠功力深厚,暗器之术精绝,这一手功夫让小人大开眼界。”
      只见林中飞出一道人影,落在石晌眼前,那人头戴金冠,身披华服,约莫四十多岁,正是唐门四护法中的唐风,平生习得是以气生力的暗器功夫,内家功夫比之中原武当亦毫不逊色。他伫立在前,眼里满是不屑,嘴上却笑道:“你交出那孩子,我便饶你一命。”
      石晌手不由紧握刀柄,打个哈哈道:“我石晌虽是无名小辈,今日却断不能做这等背弃圣教之事。倒是前辈与一小孩计较,传了出去,怕是要失了威风吧。”
      唐风冷哼一声:“可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未落,唐风似风而至,石晌甫一拔刀,便觉脑后拳风已近,暗道一声好快,忙俯身躲闪,唐风顺势一招疾风扫叶,石晌脚下用力,一跃而起,回身自袖中撒出一片白色粉末,唐风掩住口鼻,急急后退,双掌拍出,掌风过处,将那粉末散去,嘴中叫道:“好个五毒教,竟是些下三滥的功夫。”
      石晌冷笑一声,扬刀便劈,他自知此战若久,定内力不济,必败无疑,此番只得豁出性命,拼个你死我活,方有胜算。唐风自恃护法身份,不敢硬拼,手里放慢招式,几个回合下来,竟丝毫占不到便宜,不由大怒,长袖一挥,八枚透骨钉欶欶往石晌面门飞去,石晌挥动弯刀,将那暗器挡下,唐风可不似那些普通弟子,那暗器尽是带了内劲,石晌勉强击落,虎口已被震得生疼,弯刀也险些脱手,唐风全瞧在内,暗暗欣喜,攻势不缓,用足劲力,又击出几枚暗器,石晌不敢硬接,侧身闪过,唐风看出破绽,一掌重重地拍在石晌右肩,石晌只觉体内如翻江倒海一般,一阵眩晕,忽觉唐风一掌又至,牟足全力,一刀划去,虽逼得唐风收掌,身子却已不受控制般倒下。
      唐风在一旁吼道:“快交出孩子,我饶你狗命。”石晌胸口一闷,口吐鲜血,只觉天昏地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狠狠地瞪着他。
      唐风正欲痛下杀手,耳边传来一阵异动,身旁几丈外那草丛中竟钻出个小孩来,正是少教主穆宁,只见他缓缓走到石晌身前,望着唐风,丝毫没有怯意,那阴狠的眼神让唐风也不由一惊。
      “你就是那个男孩吧。”唐风定了定神,一把抓起穆宁的衣领,将他举起,“你不害怕?”
      穆宁没有说话,只是一笑,因为他看到他的小青蛇已经悄无声息地爬到了唐风的身后。待唐风惊觉,青蛇已经朝着他的小腿一口咬下,唐风暗叫不好,自己一时松懈,竟着了这小孩的道,甩开穆宁,封了腿上的几个穴道,以止住毒性扩散,心中暗忖这蛇毒非同小可,若再多留,必为他人之鱼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日报仇不迟。当下一溜烟似阵风般不见。
      石晌在一旁看得发怔,赫赫有名的唐风今日栽在了一个小孩手里,看天下人还敢小瞧我圣教否,不禁哈哈大笑,谁知牵动伤口,疼得他几乎晕厥,撑起身子道:“少教主过来。”见穆宁走近,从怀中取出件物什,穆宁接过,乃是一本书,或是年代久远,泛着黄色,书面几个字却是苍劲有力,清晰可见,“万毒宝典”穆宁轻轻念道。
      “不错,此乃本教极为高深的武学秘典,理应交与少教主”石晌忽又想起这武功终是过于狠辣,习武如修心,实不忍少教主练得走火入魔,不由道:“少教主只需好好保管,其中武功大可不必修习。”又从包袱中拿出个令牌递与穆宁,“少教主,此处往南半月便是浮流山,我们圣教在此山中,你拿着这令牌,当能畅通无阻,几位长老亦定能助你继任本教教主之位。”
      穆宁心中一急,脱口而出:“那石大哥你呢。”
      石晌听闻这声大哥,心头一阵温热,追兵将至,他也不知此番能否安然无恙,但求少教主能回圣教,他就算死在此处,也应无憾了罢,勉强笑道:“大哥我还有事要回那镇上,少教主请先速行,我们在浮流山汇合。”
      穆宁虽是孩子,却知石晌之意,他也明白,大哥最希望的是他能回教重掌大旗,自己不能做大哥的负累,收起秘笈与令牌便道:“我先走,石大哥也快来。”他深深相信,大哥会活着回来的。
      穆宁渐行渐远,石晌已经闻到了敌人的味道,站起摇摇欲坠的身子,望着穆宁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今日便让我尽一个大哥的责任吧。”
      林子不大,穆宁走了半日,已是黄昏时分,抬头便见一块石碑,石体斑驳,上书玉溪二字,想来前头便是玉溪县境内了,穆宁不由记起之前石晌也是见了块这样的石头便带他入了城,此刻却是自己孤身一人,初尝别离之意,不免触景伤情。
      不行,我不能将石大哥一人留下!此念一定,穆宁回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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