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四季之歌》云上千里

3、春樱

　　推开窗户的时候，看到两三片樱花随风飘进来，落在窗边书桌摊开的书本上，昨天夜里还曾有凄冷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然而转眼间的清晨，阳光居然如此明媚温暖。

　　窗外的樱花早已怒放，与开起来甚有铺天盖地之势的樱花相比，手塚反而更喜欢庭院池塘边悄悄开放的紫阳花，小小的花朵团团簇簇，和头顶盛开的樱花相比，有些孤单，然而与池塘里的锦鲤，还有塘边古香古色的石灯笼倒是相映成趣，别有一番风味。

　　他对着玻璃窗的倒影穿上制服外套，熟悉的深色底，银色的扣子，同样的青春学园的校徽，甚至连内领写着的‘手塚’二字也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但是布料却是崭新的，较之昨日，或者昨日之前有着既然不同的分别。

　　今天开始，手塚国光就是青春学园高等部的学生，他和昨日，或者昨日之前也有着细微的区别，然而就是这无法度量的细微的区别，却将他的昨日与今日划成截然不同的世界，如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看着玻璃窗里自己的倒影，没有如往常一样戴着眼镜，平日一丝不苟的褐色头发也因为刚刚睡起而有几缕不安分的翘起来，手塚下意识的伸手整理着，默然的对着透明的玻璃出神，又不知在看些什么。

　　总是莫名其妙的会有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就如同清晨初醒来时突如其来的低血糖，难免会有瞬间的失神与疑惑。

　　——我是在哪里，抑或我又是谁。

　　走下木质楼梯，还未走进餐厅，就听得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手塚静了静神，伸手推开拉门，随之而出也是千篇一律的问安声。

　　“早上好。”

　　“早上好。”母亲彩菜笑盈盈的将早餐端到桌子上，而祖父手塚国一早已经坐在餐桌边，姿势一如既往的端正。

　　父亲手塚国晴还没有出现，关于这点手塚国光也已习惯，他甚至有时候会觉得奇怪，他和父亲在性格这方面几乎没有一点相像之处，父亲的性格，与其用不拘小节不如说已经可以称得上懒散了。

　　而自己的性格却是和曾身为军人的祖父一样严谨而刻板。

　　就仿佛在验证他的话一般，父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一边系着衬衣的领带一边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头发马虎的梳理过，有些发梢的尾端还不安分的翘着，衬衣的袖口和领口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水渍，恐怕是刚刚洗脸太匆忙而不小心溅上的，唇边还隐约有些发白，想必是风干的牙膏沫。

　　看着父亲手忙脚乱的样子，手塚不由得在脑海中浮现出那句口头禅。

　　真是……

　　“国晴，你真是太大意了，会被敌人攻其不备的！”这是祖父对父亲的呵斥。

　　“父亲，我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啊，哪里会有什么敌人。”父亲揉着头发半带着埋怨回答，但是不知为什么，手塚却总觉得那是半带着撒娇的成分在里面。

　　父子之间本来就是应该这样吧，严肃的长辈，懒散的晚辈，交流起来也会轻松很多。

　　手塚国光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自己跟父亲撒娇时的样子，但是只是短短的一刹那，如同白驹过隙般的短暂，他马上羞愧的将这个念头扼死在了萌芽状态。

　　还是不要了……我只是我而已。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我’而已。

　　……

　　提着母亲准备的便当，朝着车站走，手塚暗暗的自嘲自己的一成不变。

　　哪怕是已经升上高中的人，却还是每天要按部就班的继续在同一个时间，乘坐同一班的公车，遇到的依旧是同一群人，生活完全没有任何的改变。

　　不过他今天却有些期待，经过了漫长的春假，再次踏上通往学校的公车，心跳竟然不由得有些加快，总觉得有什么在心底的位置意欲破土发芽。

　　那个女生，今天也会乘坐同一班公车吗？

　　公车如约而至，排队上车的时候，手塚抬头，看到车顶的位置上散落着几片樱花，十分的微小，但是在阳光下却格外显眼，随着公车的动作飘落下来，伴着半空中灰尘的颗粒与金色的光缓缓飞舞。

　　手塚不由得伸出手去想接那几篇花瓣，但是却看到它们被风吹的渐远。

　　他心里顿时觉得些许有些惆怅。

　　些许有些惆怅。

　　这是他此时的心情。

　　公车上，还是如往常一般，布满了上班族、中学生、赶早市的家庭妇女，一张张脸是熟悉的、麻木的、面无表情的。

　　一大清早就没有朝气真是太大意了！ 手塚绝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在心里如此吐槽，大概是因为心里觉得闷闷的，总想找个什么借口发泄。

　　因为这个清晨，他并没有看到少女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公车上。

　　*

　　“手~塚~！”

　　微微上扬的少年音，似乎故意将语调拖得长长的，能发出如此活泼声音的，莫过于曾经相处过三年的菊丸英二。

　　“我~们~两~个~一~个~班~哦~”

　　菊丸说话的时候，就如同他的人一般，永远充满了跳跃的符号。

　　“虽然不能和不二继续同班很遗憾，不过以后，请多多关照，手塚君~”

　　面对着菊丸突然一本正经的样子，手塚倒是有些不适应起来。

　　“啊，请多关照，菊丸君。”

　　两人一本正经的握手，菊丸才刚板起来不到三秒钟的脸突然又放松下来，整个人的眼角微微往上一挑，露出惯常的活泼笑容来。

　　“噗，我们这种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上去好可笑。”

　　面对着菊丸如此迅速的转变，手塚有些啼笑皆非，依旧板着脸收回手，一路目送菊丸朝不远处另一个少年奔去。

　　“大石~！”

　　“喂，英二，小心！”

　　鸡蛋头少年的声音依旧无奈且带着宠溺。

　　“不要再继续这么下去了，英二，你已经是高中生了。”

　　不要再继续这么下去了。

　　你已经是高中生了。

　　这话，又何尝不是对他们每一个人所说。

　　*

　　穿过细长的走廊，光线昏暗的大厅，手塚怀里已经抱着厚厚一叠资料，这是被老师拜托送去资料室的，本届所有入学新生的资料。

　　身为国中直升上来的优秀生，年级的第一名，他向来有许多无法推脱的责任。

　　在往后面教学楼走的路上，遇到几个女生，看上去像是在参观校舍，有国中时期就认识手塚的女生眼神飘过来，看到手塚的时候，瞬间表情变得娴静了许多，刚才一路嬉闹的活泼也不见了，被围在中间的短头发的女生大概是今年第一次考入青学，好奇与同伴的举动，等目光落到手塚身上的时候，先是吃惊，随后如同中国川剧的变脸，表情迅速的缓和了起来，眉目弯弯，露出温柔的笑，却不知是在对谁。

　　待到手塚走过，才隐约听到后面再次传来嬉闹声，还伴随着一个格外清亮的声音。

　　“呐，那个人是谁？”

　　“手塚国光，青学的希望之光。”

　　有那么一瞬间，有种冲动丢掉手中的资料折返回去，然后大声的对着她们说‘不’。因为就在这样看似轻松的交谈中，在茶余饭后的闲聊中，他逐渐的担负起了网球部的重任，然后再变成他们口中所说的希望之光。

　　但是总有那么一刻，很想要卸下这个重担，也想要逃课到无人到访的天台，将制服的扣子松散开，懒洋洋的晒太阳。

　　想……做这个年纪所有少年会做的，不受约束，洒脱跳跃的事。

　　想……

　　只是想这样而已。

　　咚，咚，咚。

　　几乎和心跳同步的声音。

　　脚下的路已经到了尽头，手塚在教学楼的墙角转了个弯，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又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女生。

　　过去半年间，每天都会在上学公车中看到的，听歌的女生。

　　她穿着青学的女式制服，站在一颗樱花树下，轻轻的屈膝，跳起，想要将手中的东西挂到樱花树的树枝上去。

　　咚咚的声响就是她跳跃落地时发出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手塚绝对没想到自己突然发声会吓到这个女生，她正要起跳，听到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忘了自己还在半空中，就想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然后……

　　“好痛。”

　　女生仰天摔倒在了地上，背对着他，然后揉着被摔痛的腰背。

　　“那个，没事吗？”清醒过来的手塚快步走上前，弯腰询问她，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刚才的作为有些鲁莽。

　　“痛。”少女揉着肩膀，但是却没有转身，而是用一种奇特的姿势用力往后仰头，然后从下而上的望向他。

　　“嗯？”

　　她瞪圆了大大的眼睛，她的眼睛在日光下闪闪发亮，脸颊也鼓了起来，然后逐渐浮现一种略带惊讶的神情。

　　“好奇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不过又忘记了。”

　　每天上学的时候都会在公车上见面的啊。不过手塚此时并不想提醒她。

　　少女还在用那个奇怪的姿势望着他，手塚刚想开口问她会不会累，结果看到她突然往后仰躺下去。

　　不，用仰躺这个词或许并不恰当，眼前的女生更像是儿时玩耍过的那种不倒翁，被不知哪里来的大力突然按倒在地。

　　因为力气太大，还发出‘咕咚’的倒地声。

　　真的是很清楚、很大声的‘咕咚’声。

　　“丢脸，真是太丢脸了。”女生并没有马上坐起来，反而是就那么仰躺在地上，突然伸手捂住脸，小声的嘟哝着。

　　手塚突然觉得有些想笑。

　　而此时，他看到了少女倒下时候丢到一边的笔记本。

　　那本笔记本正对着他，被风吹的哗哗作响，直到停留在了某一页上。

　　……

　　我们初次交谈的那一天
　　无法忘记你的双眸
　　将温吞吞的我
　　环入你闪烁的眼眸

　　……

　　任由时光变迁
　　那些却仍历历在目
　　让我变得忧伤
　　我仍在那些无法相见的日子里
　　将你环绕心间
　　漫步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