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天真（刑道者×一生悬命）》冲音

1、第1章

　　从上头那里领了任务出了林子，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抓紧时间兢兢业业，而是在烟雾弥漫的林子外面能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地方找了块石头坐下，悠哉悠哉地看着天上云卷云舒。
　　清脆的鸟叫声不绝于耳，暮色撩人。
　　不知过了多久，枯枝被践踏的声音动听得仿佛一首悠远古朴的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和这片密林分外有些格格不入。
　　他回过头，淡淡地看着从林子里走出的书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哟，等你很久了。”
　　年轻人并不像往常那般自信满满或悠哉活泼，而有点失神落魄的样子，叫他心情也跟着蒙上了一层阴霾。
　　只是双方都不想道破这其中的种种。
　　他们本不该互相认识的。
　　他们本该是不认识的。
　　只因为某一次，也像今天这样，其中一个人忽然有些累了，就寻了块石头坐在分岔路上，然后巧遇了另外一人。
　　在此之前，即使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对他们双方而言，都不过仅限于知道而已，别说交谈了，连面都没见过。

　　有时候刑道者会对那日初次见面的情景开玩笑道，“我原以为这被太学主金屋藏娇的会是个美艳女子，没想到是个干净书生。”
　　一生悬命也打趣道，“至少也应该像乐部执令那般高贵优雅，却是个游僧一般的武夫。”
　　“游僧？你哪只眼觉得我像个和尚？”
　　“哪只眼都这么觉得，你有意见？”
　　刑道者笑了笑，“你的眼光，真不是一般的差。”
　　“彼此彼此，不用客气。”

　　两人谁都没说话，很有默契地并肩走着，一人走在路的左边，一人走在路的右边，中间可以横放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都有余。
　　“去哪里？”
　　“随便。”
　　刑道者看着一生悬命平日里灵动的双眸变得有些怔然，张了张嘴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自觉地陪着他走。
　　走过树林，越过山峰，淌过溪流，就在快要走出小镇的时候，刑道者最终还是拉住了他。
　　一生悬命有些恍然，“怎么了？”
　　“再走前方就没有村落了，你要睡在野外？”
　　“哦。”一生悬命乖乖地跟着刑道者在一间普通的客栈落脚，食不知味地吃完晚饭，然后望着酒杯发呆。
　　本来就对喝酒兴趣平平的刑道者就更喝不下去了。
　　最后，还是把那壶没喝完的酒提上了楼，两人又对着烛火发呆。
　　实在觉得自己把人留下是个错误的刑道者还是叹了口气，“做都做了，你这般扭捏的模样还真像女人。”
　　一生悬命认真说道，“我并不后悔。”
　　“但是你难过，”刑道者一针见血，“你在为背叛了朋友而难过。”
　　“……大红袍是个好人。”
　　刑道者最终还是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这算不算，给那个红红绿绿的家伙发了好人卡？”
　　一生悬命愣了愣，也跟着笑了。
　　“什么红红绿绿的家伙，明明是个执着到死傻瓜。”
　　“后悔了就去挽回，只要好好解释，他总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我让他最重视的众天无法重生，教统死于非命，教统什么错都没有，不该死在这桩阴谋之下；而众天与大红袍的情谊，又岂非是我与他短短数日的相交可比的。”
　　刑道者这才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看着一生悬命烛光下温和的脸庞，皱了皱眉，“反正言尽于此，你就做你想做的吧，太学主给你的任务，不外乎是喝茶聊天打酱油。”
　　一生悬命无声地笑了起来。
　　忽而又似是感受到了什么，收敛心情，又盯着刑道者的眼睛看。
　　然后，一生悬命“啪”地收起了将心越扇越乱的折扇，一手覆在了刑道者青筋微凸的手背上，书生独有的柔软温暖的手心将那只手微凉的手背慢慢捂热，“这次，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
　　“当然。”
　　刑道者卸下腰间的兵器，拽过那只温软的手，让人背对着自己。
　　转眼间，他已经坐在了床上，而书生，就这么背对着他坐在他腿间。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毕竟，事后走在武林道上，他们“理应”是互不认识的人。
　　毕竟这种事，有违伦常。

　　刑道者不明白一生悬命这样的书呆子怎么会肯做这种事，不过，耳边努力压制的细碎呜咽让他格外兴奋，忍不住会想更加用力，逼迫他吐出更多更沙哑的声音。
　　那声音就像毒药，能让人听上瘾。
　　刑道者咬着牙问道，“还想要？”
　　“这次，我想看着你的脸做。”
　　一生悬命眨眨眼睛，揪住对方帽檐下垂落的布条奇怪道，“你怎么都不摘帽子，我从来不曾见过你除下帽子的样子。”
　　“保留一丝神秘感。”刑道者专心身下的人，额上滑落一滴汗水，避重就轻地说。
　　很长的时间，房内都只有喘息声。
　　理智溃乱的时候，一生悬命听到那人附在他耳边问，“对你而言，我是什么？”
　　“什么？”
　　刑道者没再说话，就着模糊的视线，帽檐底下的刑道者表情不明。
　　一生悬命想了好久，才缓缓开口，“在这个武林中，小人物因无知而活得单纯快乐，大人物因一番轰轰烈烈的作为而被人记住，像我们这样的……注定只能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我们当不了英雄，也做不成枭雄。”
　　他又等了良久，方听见对方在闷笑，“问你这个乌鸦嘴，是我考虑不周。”
　　“我说的都是事实……”
　　“一生悬命，”刑道者突然拔高了声音，将头埋在对方的颈窝，无比认真，“别轻易死了。”
　　这次他没有听见一生悬命的回答。
　　于是他只能继续动着腰部，努力给对方带来更多的痛感。
　　痛，就会记住；哪怕此刻对方心里在想着的人，不是自己。

　　后来有一段时间，刑道者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似乎从他与无绝期、爱染嫇嬢联手让天狼星现身，又与叶小钗结伴几日后再没什么消息了。
　　而一生悬命则又作为正道的助力而频繁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他到恶水潭去找大红袍解释了当时背叛的原因，又一路帮助卧佛、大红袍围杀未来之宰未果，最后帮助中了尸毒的伏龙到朱翼王朝求解药……
　　一生悬命很忙，甚至忙得没有时间好好休息。
　　当得知了伏龙并没有要不见荷的那处之血时，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只好为他去求太学主的帮忙。

　　那日，依旧云淡风轻。
　　林子外，刑道者依然坐在石头上，听着林子里不知藏身何处的鸟儿的欢叫。
　　一生悬命经过时，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随后，一生悬命进入烟雾更为浓厚的密林，而刑道者就这么坐着。
　　一生悬命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他想起两人最后一次做的那天，回复任务的时候密林更为诡异的样子。
　　一生悬命也应该注意到了，太学主的声音变了，浓雾诡谲，一直着手于死神相关的刑道者自然能猜个五六分，但他从来不会发问，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不过单纯如一生悬命，为了天道循环连好朋友都可以不顾得毅然决然，他迟早也会因为死神再出而亡在太学主手中。
　　细想看来，太学主吸收死神残余之力重生为死国之神，与学海无涯教统雅僧佛公子承接众天灵识，又有何区别？
　　不知道真相对一生悬命来说，还更幸福些。
　　刑道者忽然想起了那日他和一生悬命说过的话，苦笑自己也有乌鸦嘴的一天。
　　不过是不是在那时候，那个白净的书生就有了必死的觉悟，所以才会努力与大红袍修好，为正道付出全部心力？
　　是不是早在那之前，一生悬命就察觉到什么了？
　　当刑道者讽刺一生悬命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时候，当他讽刺大红袍的装扮是最庸俗的红配绿的时候，一生悬命是什么表情？
　　似乎，他只是很平淡的听着他说话，不喜不怒，仿佛说的不是书生唯一的好朋友一般。
　　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大红袍于一生悬命，也不过是一个借口？

　　两人唯一一次面对面做的时候，一生悬命的表情很诱人，也很脆弱。
　　只是当时的刑道者没那么多心思去研究书生眼中复杂的情绪，他只是遵循着人野兽的本能，希望能更深入些，让他更痛些。
　　直到酣畅淋漓，相拥而眠，刑道者依然没有听见一生悬命的回复。
　　“对你而言，我是什么？”
　　对太学主而言，留杀名家、刑道者、一生悬命……又是什么？

　　——我怕那个答案太悲伤，所以我没有说。

　　刑道者笑了，伸出手，想挡住刺目的阳光，终是徒劳地闭上了眼睛。
　　“以前我总觉得什么都不知道的你活得天真，现在，我也不知道天真的到底是谁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