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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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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一到,满眼繁华景象。
我素来最喜这个城市,每每要在此逗留许久。洛阳不似平湖那般是一安宁小镇,它大气华丽,道路通达,坐落着无数名园山庄,景色也颇为雅致。我牵着马匹,带着掌门明心在街道上穿行,明心是初次到如此繁华的城市,对着路上女子的精致服饰羡慕不已,频频回头张望,一副目不暇接的模样。
我家掌门比起明心来要沉静许多,虽然也是多年未曾下山,却对街上一干人等一律采取了无视态度。我牵着马想逗他说几句话,那人目不斜视,浑身充满了“别来惹我”的危险气氛。掌门这脾气发的可真让我喊冤,那种时候哪会顾忌那么多,留下点痕迹也是人之常情,要我说只能怪明心眼尖嘴利,好端端地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做什么,一个姑娘家,总往掌门身上瞧这岂不是很不对劲么?我思索再三,改明儿还是让明穗侍奉掌门更衣比较妥当,明心这丫头,可真让我好不安生。
一路走过长堤,眼前杨柳依依,到了洛阳最出名的红梅茶庄,我们把马匹交给小厮,就掀开珠帘走了进去。茶庄虽名红梅,往往里面却是一片海棠景象,只有到了冬天的时候,才仿佛一夜之间变出戏法来一般,满庄红梅盛放,在皑皑白雪中如刺血般傲然挺拔着,煞是惊喜好看。
我在大堂对着海棠嗅了嗅,忽听楼上有一打扇之声,抬头望去,只见一翩翩公子,脚踩锦靴,身着镶袖,领处攒花貂绒笼着脖子,衬出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他敲着扇柄,倚在雕栏处微微俯身:“云华,不到数月,又来洛阳了,可是想念着暖香楼的柳姑娘?”
我胸中咳血数声,简直要把眼珠子给突出来,要命,你可不可以给我点心理准备,这玩笑不带这么开的啊!我看了一眼掌门,觉得对方那眼神很像是要把罩阳神功里里外外给我用上一遍。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人走下楼来,僵硬笑道:“雪隐,你又说笑了,何来柳姑娘,别是茶庄里的沏茶娘子,你给记混了吧。”
“怎会记混,”沈雪隐满脸无辜地走到我面前来,“云华说过什么话,我可记得一清二楚。‘柳姑娘乌发红衣,可真艳若桃李,暖香楼再没有人比你穿红色更是相宜的了’,如何,此话可有差错?”
这般细思,你只怕连标点符号都记得真真儿的了吧!所谓交友不慎,后患无穷,此人甚是危险,只怕要把我往日琐事都添油加醋地说上一通,偏生还无法反驳他,我笑道:“雪隐心思缜密,云华自然比之不上,再说哪里都没有红梅茶庄好,我回洛阳,自然是来看你的。”
那人闻言微微弯了弯眼睛,摇头道:“云华,你又在哄我了。”
沈雪隐生的是清雅样貌,却总能把人毒辣看穿三分皮囊,我抱剑而立,只好把我们一路去武林大会之事向他言明。他思忖片刻,忽然看向我身旁:“这么说来,这位即是直阳宫凤尧掌门了?”
我家掌门本来静默在旁,闻言动了动眼睫,不耐地应了句:“是。”
沈雪隐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合扇拱手道:“凤掌门果真人如其名。在下沈雪隐,是云华的故交好友,若不介意,在洛阳的衣食住行,就暂且交给我包办吧。”
在洛阳,沈府是其中颇为富贵的地方,沈雪隐独占红梅茶庄不说,还修建了两处宅邸,府内亭台楼阁,别院穿廊,甚为考究。由于他不懂武功,手下还拥有着一批黑衣护卫,过的是既安全又恣意的潇洒生活。
我们一行在沈府住下,每间房间都配上了一二小厮,三四个打扫端茶的丫头。明心房间铜镜熏香,一拉抽屉全是时下新鲜别致的钗环步摇,窗外就是花园,时有蝴蝶曼曼飞舞,很是烂漫。我仍住在惯常用过的屋子,推门进去窗明几净,屋内多了几张青竹字画,床帐已换成了轻罗绡纱,桌上搁着一壶温热花茶。
沈雪隐靠在门边绕扇看我:“云华素喜青绿,布置得可合心意?”
我过杯喝了一口花茶,只觉唇齿留香,煞是好闻,笑道:“知我者雪隐,连如此名贵字画都能买下,还悬于此室,云华颇感不安。”
“啧啧,就是让你住得不踏实才好。”沈雪隐一双秋水清瞳,微微勾着唇角,“省得三天两头过来烦扰,可让我好不清净。”
“雪隐真是本色不改,还是这般不饶人。”
那人心情不错,摇着扇子进来拿过我的杯子,笑着要扣到桌案上去,我随他玩笑,忽而问道:“不知我家掌门居于何处,为何不见动静?”
沈雪隐微微挑眉,戏谑道:“云华可真一片孝心,时刻惦记着掌门情况。”
我觉得他此话说得别有深意,很像多长了两个心眼的精怪狐狸,便正色着:“身为直阳宫大弟子,云华理应竭力守护掌门周全,岂有松懈之理。”
“啧,师徒情深,当真羡煞旁人。”沈雪隐摇扇而立,那语气说是羡慕,还不如说在趁机讥讽我假正经,他素来知晓我懒散度日,把门派事务都打发给二三师弟处理,并不是那般贤德无双的弟子之首。
“凤掌门居所离此处尚远。雪隐听闻明心姑娘平日侍奉凤掌门,不能离于左右,我府中皆是些粗笨丫头,唯恐对凤掌门照顾不周,所以把他们安排在一处,毗邻而对,也较安心便捷。”
……明心那屋子和我隔着两个走廊,你故意的吧你!我不禁气结,想到那丫头跟个尾巴似的,能从直阳宫一路追到平湖,眼睛尖得多跟头发都能发现,现在和掌门朝夕相对,岂不是更加没我的事儿了?我越想越不妥当,连忙把沈雪隐半推着拉出门外:“云华想看看花园中的蝴蝶长成如何模样了,雪隐速速带我去吧。”
那人锦绣华服被我扯在手里,因为不会武功根本反抗不能,不禁扶额笑叹:“原来云华也有急躁耍赖的时候,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曲桥水榭,地方倒很清雅。但是等我推门进去,却被掌门那比锅底还黑的脸色彻底震住了,我目瞪口呆地看向身旁的沈雪隐,那人清风笑靥,一脸不关我事的无辜表情。
这哪里是寻常客人住的地方?这满屋子红得简直比洞房还过犹不及……!极大一排烛台支架上插满了精致红烛,大红床帐半透半隐,走到里间要经过三四道轻纱帷幔。折叠整齐的红榻中央铺着金色刺绣的枕巾,那一桌案的金玉配饰灿灿发光,各色明珠额冠整齐地叠放在奁盒之上。最为夸张的是沐浴处摆放的屏帷,绣了好大一只金色凤凰,整个屋子明晃晃得让人几欲眼瞎。
难怪掌门要变锅底,连我都要出离愤怒了好么。我好不容易收敛心神,扯了沈雪隐一把:“喂,你怎的把屋子弄成这样……”
那人温文一笑,红梅折扇慢慢展开:“不是云华说过的么,‘我家掌门嗜红如命,又被明心打扮得繁琐,品味略俗,只管让他穿金戴银,玉器堆砌就好了’,雪隐谨记着云华嘱咐,如今凤掌门屈居寒舍,理当竭诚待之,绝对不敢有所怠慢。”
“……”
我家掌门缓缓朝我看过来,冷气森森地喊了一声:“云华。”
我颤了一颤,沈雪隐这人,绝对是上辈子投胎来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