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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五 ...

  •   冬寒水冷,我从湖水中一个猛子钻了出来,清冷晨风吹得脸上阵阵刺痛,遮挡着的人皮面具已经被烟毒腐蚀出了窟窿,摇摇欲坠地粘在耳朵上,我将它扯了下来,把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梳去,一种劫后重生的放松感扑面而来。刘正旗的密道直通屋后的湖泊,我浑身尽湿,衣物重得不行,便随着湖水漂了一阵,等力气稍缓,终于攀上岸边的泥草地,大口大口地吸了一肚子新鲜空气。

      外面真好啊,鸟语花香晨风雨露,天上云阵浮动,几束青蓝色的光线照射下来,美得让人睁不开眼。要是被蚀骨散弄死在密道里,可就再也看不到这些美丽景色了,我稍稍点了点身上的几处穴道,往匣子里一摸玉佩也还在,不由略微松了口气,从泥地上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得尽快赶过去,把那束佛苓花销毁了才好,也要告知掌门密室之事,将金丹所在之处破解出来。

      此处当真不想多待,尔虞我诈刀光剑影,活着好生吃力。我这辈子懒懒散散,也不求在江湖上有多么响亮的名号,今日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等此事一毕,便和我家掌门回到直阳宫,和他一起在山上放养师弟师妹,看看天上起升日落,什么武林恩仇,都与我云华毫无干系。

      思及至此,脚下似乎也轻松了些,我拣了根树枝做支撑物,一路跌跌撞撞地赶到了长廊。

      “掌门!你怎么了,明心知错了啊!”

      是明心的声音,如此慌乱,出了什么事?我扶着墙壁想快速过去察看情况,刚刚靠近掌门房间,不料面前一阵灼热气流,一个矮小身影被浑厚真气震飞出来,直撞到门口的廊柱之上,单薄背脊在那粗重的柱子上一压,立时吐得鲜血不止。

      “明心!”我冲上去抱起她,丫头伤得不轻,嘴里被血气堵着,只能身不由己地猛烈咳嗽。我匆忙喂了她一颗定神丸,明心稍稍能够喘气了,便害怕地紧抓着我的手臂,委屈得哭喊起来:“大师兄,掌门这是怎么了啊……”

      “你说什么,是掌门打伤的你?”怎么可能,那人把门派弟子看得有多重要,平日里瞧见有练功偷懒的,也至多恨铁不成钢地大骂几顿,连动手责罚都不舍得,怎么会如此对待明心,叫人看了都觉得心惊!

      明心哭得哽咽,只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今晨来侍奉掌门更衣,瞧见掌门尚在睡眠,便一时兴起,想把你送着的那束蓝花挪到别处去。谁知道我一动那花,掌门便醒了,吓得我手没拿稳,花盆子便碎了……大师兄,明心知错了!但是掌门仿佛不认识明心了般,当即使出了罩阳神功,明心……咳……!”

      是佛苓,明心打碎了佛苓。

      但此花不是对掌门身体有损么,若毁坏了它,理应让掌门解毒才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花毒已深么。我无法想出缘由来,只先扶着明心替她疗伤,因为在密室之中自身也损伤得厉害,没过多久耳朵处又蜿蜒下血水来。明心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抓紧了我的衣袖:“大师兄小心!”

      身后一阵焦热炎气,我心道不好,抱起明心往旁边一跃,之前所处的位置立刻被一团炽烈炎火熊熊包围。耳力削弱,连攻击之声都无法察觉,阵阵火气中,有一个人从房间中踏步而出,那人眼瞳赤红,唇色如血,漆黑长发纷乱地覆盖在肩头,手上一柄凤啸剑拖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兵刃摩擦声。他用那双腥红眼睛缓缓地看向我,忽而勾唇一笑,冰冷之气,像一只浴血而出的炼狱凤凰。

      掌门,已经走火入魔了。

      我慢慢站起身,心中知道他此时一定已经无法认出我,但还是下意识地对他说道:“掌门……云华帮你疗伤可好?”

      对面那人仿佛听不到我说的话,只兀自抬起左臂,掌心中升起一团跳跃火焰。我看着他在火光中被映红的脸,那种冷漠的表情陌生而疏远,在他的眼睛里,我并不是云华,也不是那个让他照顾长大的大弟子,不,应该说,他已经忘记云华是谁了。

      掌门手执气火,劲道凌厉地向面前发了数排火镖,我躲避不迭,把手上的树枝往前一提,借着内力拿灵霄剑气去挡。火镖的后劲极大,我被压制得连连后退,手上抵御的树枝顿时折得四分五裂,连续不断的气火霎时从肩头直穿过去,刺穿之处仿佛烈火焚身。我被烧灼得疼痛难忍,双脚一踏,抓过窗框便跃至房内,在熟悉的床榻旁,我取过了墙上挂着的门派佩剑,剑身出鞘,刀刃的寒光晃得我双目发疼。

      从没想过,有一天拔剑相向的对象,会是我家掌门。

      “掌门,掌门……救命啊!”

      窗外火光一震,我仗剑而出,眼前长廊已然焦黑一片,廊柱被烧焦得红漆尽褪,我心中一骇,连忙寻找明心踪影。背后快速迎来一阵凛冽杀意,我侧身躲避,拔过剑来用力一挥,阳火之阵被迎面斩破,与此同时,眼前近距离逼近一双赤色双瞳,几乎都无法看清动作,掌门伸手拧过我的脖颈,用力向上一提,整个人被凌空举到半空中,喉咙处仿佛被套上了一个炽热的火箍。我呼吸不畅,只艰难地屈动手指,拿气指对准了他的右眼,那双腥红眼瞳太过熟悉,在那双眼睛里我曾无数次地看到自己倒映其中,我闭了闭眼睛,把手收了回来,口腔里已然血腥味一片。

      “掌门,快住手啊!”明心从墙角跑了出来,她衣袖焦黑,看来当时为了躲避掌门攻击,缩在拐角的同时拿双手去挡,此时必有烫伤。她赶上来抓过掌门的手臂,哭喊着大声道:“他是大师兄啊!掌门曾说过要把门派交给他,要让他当下一任的掌门,明心不想看到掌门难过后悔!”

      原来,他还说过这样的话,竟从未对我提过。我家掌门总是皮薄好强,要让他当面说出对我寄予厚望之类的宽慰言语,不知又要窘迫成什么模样了。我看向面前这个漠然冰冷的人,忽然之间心中一痛,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明心见我支撑不住,连忙伸出手臂要来阻拦,掌门振臂一挥,当即把小丫头一掌震开,动作间我腰上的匣子被震落到地上,翠绿的玉佩和金色绦穗缠绕在一起,在地面上踱着一层浅浅的光线。

      那人微微一怔,手上的力道顿时就松了,我趁机出掌挥开他,身体用力往后一跃,几下之后迅速退到廊柱之后,身不由己地蹲了下来。

      咳血不止,肺里面感觉都快要裂开了。我是他的亲传弟子,本来武功便未能与掌门比肩,如今蚀骨散毒气未解,耳力也呈着半废状态,要与修为已经深不可测的掌门对抗,几乎是件痴人说梦的事情。只是,如果任由那人走火入魔,事态不知会发展到何种地步,明明劫火金丹已经近在咫尺了,若是我在密室中能想出分辨之法,此时此刻,便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中魔至此。

      我咬了咬牙,握剑从廊柱后走了出来。如今情景,我只想到了一个破解之法,虽然此法愚蠢得不行,甚至没有任何道理来作为支撑成功的理由,但是,他对金穗玉佩有反应,这便意味着,还有一线希望可以转圜。

      “凤尧!”我执剑喊道,“与你一战如何!”

      掌门周身环满熊熊火焰,闻言足下一点,便握着凤啸剑迎面而来,我笑了,他无论变成何种模样,都心思简单得经不住他人挑拨。我把剑迎上,与他在半空中对接数招,掌门剑法凌厉精准,我很快便被他压制得只退难防,看时机已到,我运气在脚下用力一踏,把手上长剑垂在身侧,胸前毫无阻挡,顿时冰冷兵器直直刺入胸膛,掌门握着剑柄看着我,与我的距离,只有短暂的一剑之隔。

      那人稍稍使力,剑锋又没入身体几分,我唇边血流不止,直淌在脖下的衣领上,与胸口处的鲜血连成一片。掌门的表情仍然冰冷木然,只是眼睛里不由控制地流下接连的泪水来,我熟悉着他所有难过的样子,他从不轻易落泪,觉得在他人眼前露怯是一种难以挽回的软弱。

      也许太过了解一个人,便掌握了去刺痛他的方法,我握住剑身,将它往身体里一口气刺穿到底,瞬间靠近的距离让我迎着利刃用力拥抱住他,怀里的人瞬间浑身发抖地急促呼吸起来。

      “不……”

      他哆嗦着声音。

      “不要……”

      像是不确定地伸出手,他碰了碰我靠在他肩上的脸孔,顿时摸到了满手温热的鲜血。

      “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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