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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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解雨臣看着头顶上淅淅沥沥下着的雨微微眯起了眼睛，手里拎着超市里的塑料袋，沉甸甸的，另一只手打着伞，瞅了瞅眼前这位置略偏的破旧小区，有些年头的墙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小广告，租房子的，□□的，什么都有。
下着大雨，本来嘈杂的小区花园已经没了人烟，他想了想来之前爵爷给他的地址，一个个的看着并不高的楼房门号，寻着记忆中的门栋号上了楼。最高不过八层的楼栋，楼梯挺窄的，堪堪够两个人同时并肩，若是稍微壮实点可能还会觉得有点挤。
他一边琢磨着这里的环境一边数着楼层数，走到五层，他朝左拐了个弯，敲了敲旧式的老铁门。
砰砰砰。
他敲着铁皮的门板，时间久了的铁门会微微有些发胀，铁皮下一层空空的，声音显得有些闷。解雨臣把雨伞扔在墙角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确认了一遍地址，然后又敲起了门。
砰砰砰。
还是三下，像是无人在家的屋子终于有了动静，里面传来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没睡醒。
“谁啊？”
“我，解雨臣。”
里面细微的动静一顿，然后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解雨臣在心里数了数秒，过了半分钟左右，动静声才渐渐大了起来，像是有磕到什么东西的声音。然后脚步声越来越大，哐当门闩打开，穿着背心的墨镜男人把门开了一半，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笑嘻嘻的。
“小九爷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解雨臣看了他一眼，向前走了一步，像是要进去的意思，男人堵在开了半边的门缝里，样子和以前一样，没个正经样。解雨臣朝屋里瞥着，像是漫不经心：“这地儿不错，鱼龙混杂的，一般人还真不容易找着。”
黑瞎子很难得没有叼着烟，他嘿嘿笑了笑：“再不容易找，不也被小九爷找着了么？”
解雨臣瞅着他微微眯起眼：“还是那鬼德行，让我进去。”
站在门边上的黑瞎子微微一愣，他的笑看起来有点僵，解雨臣看见了，觉得有点不对劲。黑瞎子像是犹豫着后退了一步，步子不太确定，脚尖落了地才把整只脚放下去。
解雨臣接了黑瞎子手里握着的门把，黑瞎子收手的时候不再像之前那样像是能够预见你要做什么而反应。解雨臣已经把手伸到他的手背上了，黑瞎子才收了手。
他把门反手关上，自顾自地往前走着，木地板踩出吱呀的声响，跟在后面的黑瞎子顿了顿，才跟在后面。
客厅的地板上扔了不少东西，啤酒罐子，烟灰缸，零食袋子。垃圾桶已经堆得满满的却似乎是很久都没有倒过，垃圾桶的边儿上有漏出来的包装袋子，杂乱地有点不像样。
“你从来不收拾屋子么？”
解雨臣把茶几上堆满的东西挪了挪，把自己一路拎过来的塑料袋子搁在桌子上，玻璃瓶子相撞的声音衬着屋外的雨声不算太响，掩了一半的窗户缝里飘来雨滴，他皱皱眉，走了几步过去哐地合上。黑瞎子像是踢到了沙发，自己嘶了一声摸着沙发扶手坐下去了。
“窗户也不关。”
他不满地扭回头来，黑瞎子一个人后仰着靠在沙发上头正冲着天花板。他嘿嘿地笑着，语气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小九爷不是平了自家的乱子嘛，我黑瞎子你也利用完了。还找到这儿来做什么？难不成是道歉？”
解雨臣没说话，他把塑料袋子里的玻璃瓶子拎出来，新买的启瓶器把瓶盖子撬开，他把啤酒递到黑瞎子的面前。“不干什么，喝酒。”
黑瞎子一顿，抬起头来，却没望向解雨臣的方向，他不知道瞅着前面在看什么。解雨臣一皱眉，把啤酒瓶子塞到男人手里。黑瞎子侧了侧耳朵，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愈发大了，他低了头不知在笑什么，攥住啤酒瓶子，直接就灌了一大口。
“我心说你跑哪儿去了呢，怎么在这儿窝着？”
“哈，小九爷好心思，当初连我都一块儿算计了。不跑难道等着被你处理了杀掉么？”黑瞎子把头瞥向大门口的方向，“来了几个人？都摸到老巢来了，准备把我怎么解决嗯？”
解雨臣把他的下巴捏着把头转回来：“一个人都没有，就我一个。”
黑瞎子呵呵笑了两声不予置否，他只是兀自喝着啤酒，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气氛一下子显得有点冷，解雨臣盯着坐在他边儿上颓废样子的男人，觉得不对劲。
他把黑瞎子手里瞬间喝了一半的啤酒抢过来。盯着那人的脸，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
“小九爷真是好心肠，还有心情来找瞎子我喝酒。”
他轻笑着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子，手摸索着把盒子打开，抽出根烟来，叼在嘴里，却不点。解雨臣看着他愈发觉得不对劲，他把手轻轻地伸到黑瞎子的墨镜前，那人却没什么反应。
“瞎子。”
“嗯？”
解雨臣直接把这人墨镜摘下来，黑瞎子一惊，伸手愈夺，可伸了手之后又一顿，接着便是自嘲的笑笑垂下手来。解雨臣看这家伙这幅样子莫名觉得火大，他把这人万年不离身的墨镜扔在茶几上。
“其实你看不见吧。”
“是啊，”黑瞎子循着声音转过头来，看着他笑，“我看不见了，所以小九爷哪儿来的哪儿回吧。我帮不到你了，就算我不介意之前的事，我也没法帮你。”
他依旧叼着烟，依旧没掏出打火机来点。只是一个人垂着头睁着其实已经模糊地差不多要看不见的眼睛盯着地面，弓起的背看起来微微有点遗憾与落寞，像是英雄迟暮，可这人其实还不到三十。
“瞎子……”
解雨臣本来一瞬间起来的火气一下子没了，他其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么一个下雨的日子找来，他也不懂明明就没信任过这个人，明明在平自家乱子的时候已经很明确的跟这人说过从未信过你这样的话。他仍旧忍不住找过来看看。
就像他记得很久以前在他以为是陪着这家伙做戏的时候，那人一通无聊嘱咐他早睡的电话，他也记得在那个凶险的斗里他们扶持着走出墓穴的时候，那人平躺在地上，遍体鳞伤累到睡着的样子。
他跟自己说过这人不该信，可是太多次他都忍不住信了他。他本是个心狠的人，可惜对着这个看上去没什么正经样子的人，他觉得自己狠不起来。
或许是这人跟他说过，付的真心太多，最后就会没办法下狠手。就像黑瞎子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的那天说的：真心我给了，可惜你不收着。我黑瞎子不是个圣人，没那么滥情的性子，其实我认死理儿。东西放你那儿，你不管，最后这玩意儿坏了烂了，就没有第二个了。
“……这下好，我真是个瞎子了。”男人轻笑着，声音有点苦和自嘲，“当初名字没取好，落得这么个下场。”
黑瞎子想想自己当初和医生说过的话，有点忍不住笑自己：“还以为活不到瞎的那天呢，哪里想得到有这么快？”
“小九爷，我是真喜欢你。”
他叼着烟，烟卷随着自己说话一抖一抖的：“其实我不爱说这些矫情话，可惜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不管你当初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陪我谈场恋爱，我都当你是真的了。”
窗外的雨忽然下得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屋子里静得没人说话，只有那点雨声，像是某种奇怪的节奏，奏着不知名的曲子。
解雨臣自己也说不清他当初答应黑瞎子那个仿佛是玩笑一般说出来的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另一种考量。其实他们说是在一起，倒也没什么变化。黑瞎子帮他做事，他依旧忙着家族的事物，就好像毫无别的联系，可是会偷偷躲着互相之间亲吻，像是一刻放松，脑子里没有别的事。
他跑来找黑瞎子，或许就是身体先于理智的行动。想再看看这个在斗里扛着枪意气风发的男人，他受不了看着这家伙这么颓废的样子，不像黑瞎子了，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黑瞎子。
“我记得我头一次碰见你是在医院里。”
解雨臣把黑瞎子嘴里叼着的烟抽出来，摁进烟灰缸里。黑瞎子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作罢。他朝着解雨臣声音传来的方向侧了侧头：“嗯，怎么了？”
“那时候你的眼睛就不好了吧。”
黑瞎子顿了顿，咧着嘴笑：“是啊，但是又怎么样呢？该瞎的时候不总是会瞎的。”
“医生跟你说有救么？”
“……嗯？”
“我问你，医生跟你说你的眼睛有救么！”解雨臣重复了自己的话，音调微微拔高，有些愠怒。黑瞎子听着这个语气有点无奈，他叹着气：
“何必呢……我对你已经没利用价值了。我记得解语花不是这么多事的人。”
“解语花不多事，解雨臣多事行么？”解雨臣看着他其实已经失了焦点的眼神，觉得心里似乎被针扎了一下，没有很疼，可是一直在难受。
黑瞎子似乎在想象解雨臣说这话的样子与表情，想着想着便笑起来。他伸着手，手掌摸索着贴在解雨臣的脸颊上，凑近了些。他冲着其实他看不见的解雨臣笑着。
“想不到，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
解雨臣看着这人近在咫尺却显得没什么神采的脸，最终还是凑上去咬住那人的嘴唇。他不记得他们有多久没见，有多久没有这样亲吻过。可是他必须承认自己有那么几分想念。
那人微凉的嘴唇就像是瘾，从斗里黑瞎子带着一身血失了半分理智开始，他就躲不开了。
他喃喃念着名字，现在的黑瞎子不再像从前般带着三分的侵略性，只有一丝无可奈何与留恋的不舍。男人捏着解雨臣的下巴，把他推开了几公分，近在眼前的脸，可惜再也看不清。
他叹气，“虽说有点救，但是……希望也不算太大。”黑瞎子自己还是败在了解雨臣的手里，从相识开始，从把难得的真心交出去开始，就赢不了了。
虽说爱情不是为了争个输赢，可是他觉得不甘心。
“所以没什么意义了，小九爷。”他站起身来，“多谢来看我，黑某担待不起。”
黑瞎子依着记忆中对自己屋子的熟悉，朝着屋子的大门走着，打开门闩，敞开的半个门内吹来雨夜呼啸的风，挺冷的。
解雨臣看着倚在门边等着他出去的男人低了低头。他看了看茶几上喝剩了一半的啤酒，和看起来乱糟糟的屋子。他拿起茶几上的墨镜，从超市包装的袋子里掏出一包烟。
黑瞎子安静地靠在门边儿上，听着屋子里塑料袋摩挲的声音，然后脚步声逐渐靠近，墨镜被塞到自己手里，嘴巴里也被塞了一根烟，点着的。
他嘴边的弧度忍不住动了动，他叼着烟，闻着许久未见的烟草味儿。
“有缘再见吧，小九爷。”
解雨臣跨了半只出去的脚顿了顿，然后跨出另一只脚。
“嗯，有缘再见吧，瞎子。”
他听见铁门在身后合上的哐当声，那人的脚步逐渐远离，随着楼外雨夜的雨声，彻底被掩盖。他弯腰捡起之前被扔在地上的雨伞，放了一会儿便沾了不少的灰尘。
解雨臣记得黑瞎子跟他说的话，果然东西放久了都会沾了灰，放得更久点可能就坏了，更别提是感情这种娇嫩的东西。
他一级一级地踏下台阶，最终走到一楼，抖抖雨伞上的灰尘，撑开了走进雨中。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应该是黑瞎子那间屋子的窗口，原本半敞的，现在关得严严实实。
是他关上的窗，也是自己导致的结果。
其实没什么抱怨与怀念的，解雨臣这样想着，他朝着外面走着。
愿有缘，再见吧。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雨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