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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卷四 ...

  •   #賀田長天視角#
      長生四年,春。
      我伏在欄杆上百無聊賴的想,擁有一個精明強勢的世族固然是好,但是也會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就像一個人沒日沒夜的在你耳邊低語你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久而久之你也會無意識地向混蛋靠近一樣。所以,外戚就像是要驗證著歷史與傳統一樣,開始握緊自己手中的權力。很多時候這才是真真的是身不由己,人總是活在別人的眼睛裏,又或者說是在別人的眼裏才能活。旁人認為的你才是最真實的你,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自己哪裏有堅定的存在下去的意義呢?我吃下一個糕餅,所以我正面對的就是一個曆史上被嚼爛的問題,而它一直很麻煩。
      母親那邊得勢力有些按壓不住了。
      沒人不希望能富貴顯赫,這意味著能做一些更像一個人該做的事,而不是整日爲了填飽肚子而勞碌奔波一輩子。我並不在乎會被推上這個位置,而是擔心被推下這個位置的,若不能一死了之,就像湯子青一樣,就算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能解除痛苦。儘管我覺得對這個問題著手有一些老套但我不得不做。北方最近還比較穩定,這讓我有足夠的精力來著手這些家裡的瑣事。簡化了一下自己做的事情,就是去組建一個以自己為核心的新勢力來與他們抗衡。我嘆一口氣。
      我找來湯子青,讓他去全國各地搜尋能辦事的傻子。他聽了,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你也覺得很無奈吧。就像每一個朝代的開始就意味著他走向了通往滅亡的路,興衰更替,早都寫好了一樣。

      #阿芒視角#
      才三年多而已,我卻覺得走了好久好久,連我最喜歡的那一顆老樹的模樣也模糊了,連著哥哥那張美麗的臉。好像再珍貴的東西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慢慢消失在歲月的塵埃之中,哪怕自己曾如此珍視它,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不能忘卻。最可怕的是,漸漸地,也會忘記自己的初衷,只餘下不斷向前走的狂熱。我搓著手掌上磨出來的老繭,聽到了信使的腳步聲。我慢慢走過去,信使恭敬地蹲下:“殿下,您的信。”
      我接過信函,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當我把信取出看見上面熟悉的自己后居然是我自己都料想不當的平靜,好像這是一件多麼平常的事情。是啊,這早就在我的腦海裡排演的數次,包括寫下的內容,我都想像了數百次。我打發信使回去,展開信紙。大概是簡單的問候或是簡短的訓誡吧,更或是他對謠言的解釋。而信上只寫了一個地址。

      明日午時東風亂湯子青

      信函掉落在地上,花了好一段時間我才反應過來,哥哥來了北國,他來找我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東風茶樓,我衣著便裝,裹了一件大襖。本來,滿谷執意要與我一起來,可是被我一口回絕了。我說,若哥哥是來殺我的定是他覺得我死掉了會更快樂,哥哥不會做對我不好的事。他聽了氣得直跺腳,說我固執得就像一塊爛石頭。我不可置否,撇開他自己走掉。
      寒風吹得我的臉頰生疼,我看著街上稀稀落落的路人,試圖在他們之中尋到哥哥的影子。一直站到了午時,突然,一個矮個的男人半蹦半跳地過來,嘴裡還念叨著:“媽咧,冷死冷死了,簡簡簡簡直待不下去!”他見我瞧著他,仔細端詳我一下,又繼續自言自語,“這個就是咯!”他過來扯我的手,我皺著眉頭,用力甩開他,他被我抽到地上滾了兩圈。他蹦跶起來拍拍自己的衣服:“唉唉唉?咋推人?俺好好好心帶你去亂字房!不是湯燙燙大人看你站在外面凍得硬邦邦可憐你,俺還不願意呢!天氣冷狠!!”湯大人?我推開他轉身跑進茶樓的亂字房。無視他的罵罵咧咧。
      我剛進房裡,那個男人也跟進來:“湯湯大人!這小子好無禮!您您您太好心!”
      “這是北城王。”窗邊穿著白色長袍的人輕輕說。
      後面沒了聲音,我愣在原地。窗邊的人朝我笑了笑:“東風·亂,小殿下。”他站起身,向我行了禮,帶我坐下在他的對面。
      “哥……哥哥!”他楞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我仔細地看著他,他戴著冠,頭髮整整齊齊的梳好,有幾絲在耳邊垂落。潔白的大襖,淡紫的內襯,大雪一般蒼茫的氣質。他看著他直到呆住。倒是他先不自在起來:“怎麼了?”我回過神來,搖搖頭。
      “哥哥,我們好久都沒有見面了,我有給你寫信……”
      “我知道。”他打斷我,“我每一封都有仔細看,你每七天就寫一封信給我,對不對?”
      我大概是露出了再幸福不過的笑容,因為哥哥眼里很溫柔很溫柔。
      “我暫時不能回信給你。”
      “我知道!我知道!哥哥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他伸出雙手捂住我凍殭的手:“茫兒,你怎麼還和以前一樣?”他的語氣很輕鬆,我知道這不是責備,於是我半真半假的跟他急到,“我不是什麽都不明白的小孩子了!”他把我的手握得更緊一些。
      “嗯。不,這樣也很好。就像一切都沒有變一樣。”他安靜地看著我,眼裡有一些無奈,我心底隱隱有些泛酸。
      “哥哥,你是不是過得很不好?”他像預料之中那樣搖搖頭,拍拍我,讓我放心。
      “茫兒,等我把那邊的事情安排好,我就會和你聯繫。我今天只是來看看你。”我使勁點點頭。他點了一些簡單的飯菜,吃完以後,聽我說起這幾年在北國的事情。之後,他起身,準備離開。
      我猶豫的拉住他,我知道一些事情最好就這樣,今天就象這樣就很好了。可是我忍不住。
      “哥。”他轉身看著我,等我繼續說下去。“我聽到一些謠言,他們,他們說你……已經。”他忽然上前來捂住我的嘴,然後他自己又像被擊中手背一樣把手縮回去。我驚訝地看著他,就在我幾乎要相信滿谷對我說的一切時,他說話了:“我好好的。你不要信。”
      這句話像魔咒一樣刻在我的心裡,他說:“不是我親口告訴你,你不要信。”

      哥哥走了,我目送他消失在蒼茫的雪原上。這句話,是在騙我,更是在騙自己。那個時候的我並不明白,他這句話下面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到底是抱了怎樣的奢望。他對我投入了太多的期望,結果只能是我與他都精疲力竭。因為我們都以為我們都是過去的樣子,所以越來越不像自己。直到我們都撕開對方微笑著的虛偽,才發現什麽都變了,什麽都不見了。我們心中卑微的願望只能一句一句說給自己聽。
      而且如果我能更長久的在他身邊,我就應該發現,這天來看我的人是湯子青,不是其他人,僅僅只是湯子青。

      #賀田長天視角#
      璟氏無法生育,不只是母親一人催促著我另找一個高貴的女人來主持空寂的後院。我嘴上答應著實則全無興趣,找一個看見你就卑躬屈膝的高貴女人。
      四年初冬,湯子青從外地回到都城,打著替我外出尋找合適的女子的旗號,帶回來一堆美男。我笑呵呵地看著他:“子青,你這會出去還真是得了個才色雙全啊。”他像我行了禮,把侍衛留下正準備出去,我叫住他:“你留下來。”他再次行禮。
      他站在牆邊,眼裡抑制不住的流露出疲憊的神色,我知道他很累,但他更願意留下來,這意味著我也許會給他一個參政的機會,儘管他只是一個太監,但他定是世上血統最高貴的太監。新招集的人共有八個,有胸懷大志的年輕人,也有正值壯年的成熟男子。真是所有口味一應俱全。我把他們召集在密室,聽他們講說他們的宏偉大志與效國心願。我不得不佩服湯子青看人的水準,他們都是優秀的人才。可惜啊,可惜啊,生不逢時啊,我忍不住露出憐惜的笑容。最後,我對他點點頭:“你做的很好。”
      他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將人遣散后,我走到他的面前:“子青,你有心事?”他並不回答,我也知道他不會回答。而事實證明,我的猜測總不會有錯。

      五天后,我到槐序宮去尋他,卻不見人影。我穿過他的寢宮,走向槐序宮深處的花園。美人蕉已經死掉腐爛,慘敗的屍體推擠在路旁,一片慘白的淒涼。大雪覆蓋了視線,卻留下了他的腳印。我順著赤腳的足跡,走到一口老井的旁邊,果然看見他站在井邊,他手上不知道拿的是什麽,眼卻直勾勾的望著幽深的井底,大雪落滿了他的肩頭。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他和原來越來越不相像,他常露出一絲笑容,就像刻在常青樹上的諾言,生硬而遙遠。他渴望放縱自己,卻又害怕突破他最後的底線,緊繃著,發出裂帛的回音。所以總是矛盾著,就像一個充滿了裂縫的透明花瓶,隨時都有可能會碎裂。
      記憶中的兄長賀田熏,不喜歡笑,哪怕是溫柔也來自眼眸的深處,他的生性涼薄也掩不住他的鋒芒畢露。他高傲的俯視著所有的一切。他分明的輪廓,帝王的氣宇,躍出紅塵,哪怕是隨意地回首也恰若驚鴻一瞥。而湯子青,他掩去了銳氣與鋒芒,舉著一把紙傘,架在肩頭,遮了過去,擋了未來,卻一步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尖上了刻骨銘心。
      若是不能回首,就當不再憶從前麼?

      我站在他的身後,而他並沒有注意到我。
      他執起一顆白色的小石子,靜默了許久,抬手把它拋進井里,然後我才看清楚,那是一枚棋。棋子落在井水所結的薄薄的冰上,我幾乎是立刻就聽見了冰面碎裂的聲音。接著他又拋了一顆棋子,撲噗通一聲落入水中。水聲在井里激起回聲,聽上去很單調也很寂寥。一顆又一顆的棋子落入水中,聲響撞擊在心頭,鐘聲一般迴蕩。時間仿佛靜止,靜默成一副畫。他的睫毛上凝上了冰花,我的肩頭也落滿了雪花。而棋子仍在一顆一顆的落入井中,噗通,噗通。

      就像他把自己分割成了一塊又一塊,再義無反顧地把自己丟棄在井里,用盡全身的力氣。他開始發抖,死死蹙著眉。
      又一顆棋子落入水中。我想像著棋子落入綠藍的水中后帶去的白色的氣泡爭先恐後地浮起,就像一個個不願意溺死的可憐人。
      嘩啦啦……
      剩下的棋子全部被他倒入井水中,發出的聲音像極了一場大雨。

      最後盒子也落入井水裡,砸在棋子上,發出肉體死亡時一般的哀鳴。他身形晃了晃。
      我的身體不經思考的衝向他,死死抱住他,把他禁錮在我的懷裡。他的嘴唇泛著紫色,呼出一團白氣,他沒有掙扎。我的視線也被我呼出的白氣所模糊。整個畫面就像是一場無聲的戲劇定格在大雪里。他呼吸著,胸膛起伏著,身體像冰一般冷。我把他轉過來,抱緊他。
      “長天,爲什麽呢?”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件事,但我確實是做過了許多再也無法更糟糕的選擇。我抬起他的臉,半合著眼。
      “爲什麽?一切只會讓你越來越失望,為何不選擇讓你自己比一切都更瘋狂?”他閉上眼,把所有的重量放在我的身上。我環過他的背。
      “你就像一個瘋子。”他對我說。
      “鄭還沒有做什麽更不好的事呢。”他聽了搖搖頭。
      “所以呢?”我笑著問他。
      “就這樣吧。”他疲憊的回答著我的問題。
      究竟是把什麽扔到了水底去呢?我思考著這個問題,一個人,到底是要拋棄什麽才會這麼疲憊?卸掉了負擔不是很好麼,可為麼子青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呢?爲什麽有些東西無法拋棄,明明人活著,所有的東西都是要消失的。為什麼會因為一句話兩句話就有自己活下來的信念呢,明明需要這麼大的勇氣,明明需要比生命更重要的理由的。在這以後的有一天,在我合上眼睛陷入沉眠的前一刻,我反復問著我自己:爲什麽湯子青要背負著那么重的負擔活下來呢?爲什麽遠在北地的最小弟弟會爲了一個不能實現的理由活下去呢?爲什麽要相信謊言呢?究竟是爲什麽,究竟是什麽讓我們的生命如此困頓,又充斥著無法取代的歡愉的時刻?漩渦一般答案,深淵一般的黑暗。終究會有這麼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帶給我最可信的答案。
      我抱著湯子青,走進他的寢宮。他睡著了,發燒了。我撥開擋住他額頭的發。
      沒有至死不渝的痛,沒有超出一切的快樂,我和他之間的是什麽,愛麼?如果他那個時候落入井水裡,我也只是像聽見棋子落水時那樣,想像在井水裡他張開那張凍得有些發紫的好看的嘴唇,吐出向上掙扎著遊走的氣泡麼?然後水波倒映在他的面頰上,形成美麗的圖畫,就好比一朵開在水裡的藍色睡蓮,被腐爛了根莖,慢慢沉到最深最深的水底。
      我不希望他死。這個念頭明晰起來,是啊,我不希望他死去。但我思念他看著深井時幾乎冷漠的眼神。真的好像,那個過去的賀田熏。
      我露出了一個痛苦的表情,那個男人已經被我殺死了,他還會原諒我,從深深的井底裡爬出來麼?然後,掐住我的脖頸,露出孤僻的微笑,溫柔的把它粉碎。原來這個是幸福啊。

      #陸山安視角#
      我第一次見到湯大人是在青樓。爲了遮人耳目他在那裡與我相見,背後是鶯歌燕舞粉紫昇平,他在一片迷離的繁鬧中就像一場大雨,寫滿了清寂與冷漠。他仔細地向我解釋他此行的目的,希望我助皇上成就事業,為天下百姓添一片祥雲。他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後來我才知道他身為前二皇子的身份和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然後握緊了自己的拳。秋夜,風很涼,吹得葉子都飛旋著升空,再飄搖著下落。告別時,他站在青樓後門,目送著我離開,燈光下,他更顯蒼白,在夜裡站成一道白色的陰影,繪滿了虛浮的顏色。
      不久,我和其他幾人見到了皇上,事實上並不如想像那般令人忐忑不安。出乎意料的是,皇上雖然看得明白卻並不打算有大的改變,只是就著維持現在這個令人不安的政局的最低限度著手變動。我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皇上不過是把這個天下當成了一場遊戲,亦或是一場賭局,可是所有的棋子就是蒼生,歷史不能重複,載不起【重來】。我下意識看看湯大人,他只是站在一旁,像極了一個旁觀者。

      #旁白#
      隨著朝廷里黨派的變動,安氏一族的實力被一定程度削弱,但也激起了一些相關勢力的恐慌。湯子青暗地裡接洽皇上的內線,在朝廷中的重要地位日益顯現。再加上皇上對他的寵愛,湯子青的勢力幾乎超過丞相。太歲大凶,不可得罪,而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可不敬。內大臣私下稱湯子青為九太歲。

      四卷結(上卷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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