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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昆仑散仙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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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毋师兄!大事不妙大事不妙了!山下又有异动!”
侍衣童子一张口说话,一口风雪便灌进来,直凉得他牙齿发颤,窝紧了身子往前慢走。
雪原之风猎猎,高居千尺之上的北昆仑一脉绵延百里无色也无臭,是一个晶莹剔透的雪世界。时光好似在这风雪不停的异境突兀地停滞下来,四维冷寂,萧瑟难耐。侍衣童子一脚踏上厚厚的雪壤,拼力喊出一句话,然而再落脚时先前的足印已被掩埋,飘忽的话音也泯灭在了风里。似乎除却浑然天成的风与雪,凡人造物、飞禽鸟兽,万般生灵皆不能在此间留下片影。
这里自然是冷的,冷得凄寒彻骨,但却没有一分幽垠纵深的阴气。透彻的冷冻住童子的骨骼,他每吸进一口气,虽全身颤颤冷得厉害,却总感觉一腔清灵钻进五脏六腑掏净了身心,再呼出时灵台通透,世界清明,因此再如何冷也能勉强打起精神四处寻觅,“——师兄!青毋大师兄!”
“勿要喊了,我在这里。”
这应声不是从前后左右出,倒偏偏是从自己头顶心传来的。侍衣童子方才觉得奇怪,一抬头就见一片碧青衣衫飘飘摇摇地从顶上的冰棱柱上坠了下来,“寻我何事?看你四下走了许久,受冻受得实在可怜。”
“大师兄!”
结果他这声温言可算说错了时景,小童鼻子一酸,两眼一湿,就如被吹化了的小雪人般带着一身积雪踉踉跄跄扑了过来,“苦死我了冻死我了!师兄快来撘撘我脉,瞧瞧我是不是这下不慎染了伤寒?”
“哪有染了伤寒的仙人。”他屈指一弹正中童子的眉心,直教那调皮小孩呼痛一声收敛下来,乖乖站在他一步开外,边摸着头边说起了正事,“来家的小姑娘前头支支吾吾地与我说,他们村打从赤水里捞起一个海巫,作法令赤水都破了冰呢!还说前些日子的昆仑震动也是这厮搞得鬼。”
“你信得这?”
童子一腔喋喋不休的热意,经青毋冷眼一瞥,立时就打从眼底凉到了心里,“这……这我当然是不会轻信的。不过,好好的昆仑怎么就像被人中道劈开一条缝似地呢?师傅不是说过,我大昆仑千年积雪,万年冰封,世间福祸撼动不得吗?”
“说了你也不懂。”青毋拉了童子的手,搓暖之后蹲下身来逮住他的两眼,“先不说这茬,阿武啊阿武,你又偷跑去下界玩耍。”
“师傅闭关已久,大师兄不与师傅吱唔便是!”
“听你这理直气壮的口气,就这么笃定大师兄会帮你遮掩过去?”
“嗯!大师兄最好相与了!”孩儿点头如捣蒜,嘟嘴说话的童稚之状直教人忍俊不禁,“哪里像红姐姐那样严苛,要是被她瞧见,我恐怕早就——”
“阿武!”
说曹操曹操就到,忽地听得背后一声厉喝,被吓走了三魂六魄的侍衣童子哪里顾得上其他,撒腿就从青毋宽大的袖口处穿了过去,“——青哥哥!明日早课再与你细说!”
“这小家伙。”青毋远瞧着阿武一阵烟似地跑走,唇角沁出一点笑来,拍拍袖口将两手拢起置于胸前,“红师姐。”
“阿青,你再这么包庇下去,我只怕昆仑上下都乱了套。”
“不是还有师姐你嘛。”他轻松得闲道,边伸手拢了拢睡散了的发冠。
昆仑大弟子红瀛眼瞅着他那一头松松綄起的黑发由玉柄定在上首,正是正了,却还总有那么一丝病梅之态。虽说与礼无碍,但总叫一丝不苟惯了的人看得皱眉,“我知你的性子,日后得道也定是一班散仙。”
“那姐姐定是山中神女,冰肌玉骨不可欺。”
“——找死!”
如此轻佻之语,哪里还有半分修道之人的模样。红瀛只顾着自己气愤出手,却不料此举正中青毋下怀,“才夸你形容严整。”他身形飘忽地向上一翻,轻轻巧巧便躲过了红瀛的一掌,“不料这么快就翻脸成母狮。唉唉唉,瞧师姐你气得怒发冲冠呢,快些降降火吧。”
如是这般,总叫人与他争是不是,不争也不是。红瀛只咬了嘴唇,定下动作,惟有一双眼始终如见了千年冤家似地钉着青毋不放。
“师姐莫要一直这般看着我,被人瞧见了恐要说闲话呢。”
“哼。除你之外,我不信还有哪位天生冷骨的奇才性喜成天呆在此处冰天雪地。”想是该说的话说完了,红瀛一拂袖离去,衣带之风卷起一封亮丽的火笩翻滚着顺进了青毋的掌心。展开一看,正是久违了的师尊笔迹。
“阿武贪玩,此次倒也算做了件正事。师傅遣你下山接人去呢,本想叫上那腿快的小机灵与你一道去的--”
眼看着雪里那一身红衣越行越远,青毋忙不迭飞身追上去几步,攀住她人问,“接的是谁?”
“腿脚利索些吧,阿青。”她只转手将火笩贴牢师弟的额头,活像是治小鬼似地,一转身又往山下走去,“好歹看看师傅留予你的话,莫要叫昆仑之下那班俗人将好好的姑娘当女巫弄死了,一条杀孽呢。”
“嘻,真教奇了怪了。”打从额上揭下火笩,青毋未着一眼便张手成焰,将之烧成了一滩青色的香灰,“既是俗人,与我等何干?师姐也实在是爱操心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