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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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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常用的假肢关节出了问题,洛彦不得不回去把另一个备用的找了出来,常用和备用的区别也就在于功能和使用时的舒适度不同,这种细节也只能洛彦自己明白。
眼下,当事人正不爽中,很不爽中。
洛彦穿着这个僵硬的便宜货在住处走来走去,特意把本就不顺的脚步踩重了点,又重了点,最后才把那假肢又丢回床上。这个哪有原来的那个灵活啊?!这玩意的脚踝和膝盖怎么这么硬呢!
洛彦边在家里跳着找软布擦灰边边嘟囔:“真不舒坦!”不舒坦的感觉也没多久,洛彦擦了擦就自我调整过来了,盯着横在床边睡觉的东西笑了起来,“不过比没有强!”
来这边的几年,洛彦发现自己的性格真是变得不止一点。应该是生活太安逸了,安逸到他没了一点的危机感,安逸到他需要去找些让自己觉得有激情的事情……
洛敬东对自己的儿子还不错,至少在经济上和人脉上。在痊愈后洛彦百无聊赖在家中困着的时候,洛敬东问了他关于未来职业的打算。
洛彦不假思索的选择了去做一个误人子弟的人民教师,这倒不是他有什么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的觉悟。纯粹是因为旧时尊文而贬武,即使是他与那些酸儒文人站在一起的时候,被人看着也像是矮一头,那种感觉让他不舒服了很多年。他不主动和那些文人打交道,但是之间的交集在所难免,总是不舒服的。
这时的学生似乎都不怎么听话?洛彦舒心的笑了起来,只有会找事的学生才能让他有事可做。这日子,有戏!
一周过去了,学生们下课很癫狂上课很装逼;一个月过去了,学生们下课很疯狂上课很安静;一个半月过去了,学生们下课很放纵上课很收敛!
洛彦耐不住了,这些学生难道不能给他找点事做么?事实上就是,没有!
洛彦很不舒坦的走在路上,路过了那个古玩店,看到了那个竭力在兜售假货的老板,很舒心的凑过去插了话,“宣德年间的釉色,没这么亮!”这一场架,有点活动开了洛彦很久没能动弹舒服筋骨。
舒服!洛彦在心里感慨,即使晚上的那一点小插曲也已经不足为奇。
第二天,洛彦终于盼到了上课时还在混闹的周斌,他喜出望外的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字,然后迫不及待的冲过去将他制服在地。真舒服!
直到傍晚两个不明就里的小混混也被吓跑的时候,洛彦郁积许久的火气消了。没有比这个更舒服的了。
洛彦满足的看着床边站着的大腿,这玩意好像过去也有,不过没有做得这么精致的。其实这里很多东西过去都没有,不过倒是出奇的有用,洛彦是一个很容易就接受新事物的人,会去活学活用。就好像现在对战的时候,他不会在头上写我是高手,却会在近身格斗的时候偷偷的用蓄满内力的拳头把人压制到无力抵抗!
这些东西,过去没有。不过也有些东西,在现在已经亡佚,比如武功。
洛彦关了灯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胡思乱想。
周审言的生活离自己有多远了?
习惯了现在夜晚里的灯火通明;习惯在大街上发出各种各样怪声的马车;习惯了只是在无人的时候才会将往日的武艺拾起。他还是周审言,成不了洛彦,洛彦再混球也是金融系的高材生,而他连什么是金融都搞不明白,只能教只要死记硬背的历史,连洛彦的过去都是被告知的!
次日洛彦踩着不怎么舒适的备用假肢站在教室门外的时候,笑的很灿烂:“我觉得我的教学方式可能有些问题,现在开始,改变教学计划……”
教室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锅,交头接耳的揣测着他的意思。
周斌沉了脸,没多久洛彦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只见周斌举着凳子站了起来:“都他妈别吵了!上课了!”
洛彦满意的笑了起来,跟后道:“不说了不说了。上课!周斌!你把明代几个继位超过10年的帝王列举一下,挨个来~”
周斌红着脸列了几个就卡壳了,让他说金庸十大高手还行。明代帝王?省省吧!
洛彦也不恼,笑眯眯的把剩下的几个补完了:“还是寓教于乐比较有意思。”
洛彦面相年轻,语气也带些轻佻,学生们只当他又开一个玩笑,嘻嘻笑了会不置可否。倒是周斌,态度有些反常。
洛彦又挑了几个学生问了,三五分钟,接下来的三十分钟讲了新课,最后的几分钟就摸着下巴想了想:“你们想做些什么?”
学生中面面相觑,隔了会才见一个学生摇了摇头,教室里安静了。
洛彦有些无趣,解释道:“前五分钟复习旧课,三十分钟讲新的。后面给你们说说平时碰不到的东西,讲故事也行。我的教学计划……”
“说说故事吧?”前排一个戴眼镜的小男生怯生生的提了建议。
周斌横了他一眼,教室里还是没声音。
洛彦清了清嗓子:“故事?”
没人理他,洛彦自顾自的开了腔:“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村子,村子里有十来户人家。这十来户人家都姓周,其中有一户人家的女婿是入赘的。永乐八年三月,入赘的女婿和他们家的女儿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叫审言。周审言……”
洛彦说到这边,前排那个小男生搭了腔:“小说?”
“故事呀,原创的。”洛彦笑了笑,“看来不好听?”
“还好。”学生们竞相托着腮支着手听故事,几个活跃些的就笑,“比没有强。”
洛彦也不恼,仍旧平铺直叙往下说:“到了五六岁的时候,周审言被送进了私塾,进去没几天把同学打了,后来被领回了家。直到八岁的时候生了大病,山里来了个道士占卦说是命里漂泊,让送去雁荡山修行。周审言就被送进了雁荡山,跟着师傅学了十几年的剑法。后来出来在江湖上走动,三十多岁的时候才有了一点点的名声,常常有人会请他做些事情。杀人放火都做过,然后到了天顺元年。”
洛彦说到元年的时候顿了下,恰时下课铃声响了。他扬了扬手:“下课!”
教室中没一个人动了,故事到了这里并不精彩,但卡在时间的地方让周斌微微有些躁动:“元年怎么了?!”
“他死了,这故事是个悲剧。”洛彦看到满屋子学生一脸上当的表情的时候笑道,“下课了,我可不拖堂!”
周审言的故事无非这么简单:天顺元年他应邀伏击王昊天,天顺元年的时候,他死了。周审言不是盖世豪侠,也没太多功业,文采平平,别说学生们,连洛彦都难找到他在历史中的只言片语,没人记得……
历史是个什么东西?!
周斌却怔住了。这些故事,除了结局他竟然都知道。
周斌家里有族谱,祖上是南州的一个乡坤,往下数到第三代的时候没有男丁,第四代便是长女和一个赘婿所生子承继的香火。如果没有记错,名字就是周审言,字宜谨。
不同的是,族谱中记载的周审言中年归于乡里,曾在衙中担任了县丞的官职,后又遇父母病逝回家居丧,之后就深居简出,掌管族中事物。
周审言并不是死在天顺元年,是天顺元年之后又过了很多年的一年,他是周氏一族祖上最高寿的一个,卒于弘治十一年,享年九十整。
洛彦改了结局的故事……
最让周斌惊异的却不是这开头和结局,而是周审言这个人,这个周斌无论如何都没能在除了族谱之外的任何文献中找到答案的人,洛彦却知道。
之后的几天洛彦没有再提周审言的故事,只是发觉周斌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怪,至于上课临近尾声时说的内容也是千奇百怪,多数又集中在各门各派的传言趣事。
说到后来,洛彦也说了各门派的武功短长,又都是浅尝则止,态度上面也是淡淡的。对于这些,大概也只有周斌留意着。
周氏一族中对于周审言平生的记事并不算多,周斌所记得的统共不过归于几个文字:性敦厚,才思敏捷,善应答,博闻强记,过目不忘,好武,起五更而舞剑,经年不改。寥寥数字交代了周审言生平习性,囊括了这个周氏一族近乎传奇人物的历史。
族中流传下来的故事是他年近七十尚能将族中各门各房的子弟都一一列数,谁是几年几月生人,名如何,字如何,无一差错。
洛彦仍旧东拉西扯着武当拳术的敦厚扎实,说着套路也能探究稍许,便是出拳的姿势角度力度变动,如果有人问起应该也是能说出个一二的。
周斌直身问道:“那雁荡山的剑与武当的拳去打一架,谁负谁败?”
“无论是雁荡山还是武当,习武只为强身健体,徒作好勇斗狠是分不出胜负的!”
洛彦兴起在黑板上画了白粉小人,雁荡的剑式则是用彩笔描出的。这一拳一剑却似乎又是相辅相成,相映生辉。洛彦擦了其中两个白粉小人,又各自对换了位置,情形也随之大变,跃然眼前的是生死相杀。
他将手掌在身侧擦了擦,拿起了讲台上的教案笑道:“武学,学习,做人。三者如出一辙,同样的事情,你怎么做什么时候做做给谁看都会收获不同的效果。下周一月考,是你们各显神通的时候。”
话音刚落,下课铃声就响了,洛彦挥挥手走了出去,也许只有那些靠的近的学生们才能发现,他这每天带来带去的备课笔记,其实上面从来没有写过一个字。
这些,周斌看见了。一本白纸来上课的人,即使不通武学也不容他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