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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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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午后,阳光暖暖地照在人的身上,总会给人带来愉悦。在种满梧桐树的布林克街上也不例外,人们踏着轻快的步伐,在光影参差的人行道上,奏着大都会的轻音乐。
而我们的女主人公夜莺,此时正懒懒地靠在其中一棵梧桐树杆上,双手向后背着,垫着腰,长长地指甲不断扣着梧桐树干硬的树皮,形象不甚雅观。她穿着一件纯黑的羊毛大衣,领子立了起来挡住了白皙纤长的脖子,下身一条裁减合身的黑色皮裤,一双黑色细高跟鞋,锃明发亮。
按照现在的美学观点而言,夜莺最多够得上一个清秀,长而直的头发又把她漂亮的鹅蛋脸遮去了一半。然后就是这样一个被黑色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子,却引得每个路过的行人的注目,很多白领先生都为她的神秘气质所吸引,在经过夜莺身边的时候,刻意放慢脚步,想看清这露在黑色外面的白皙脸庞,有些人甚至在夜莺面前已经走过两三回合,为得就是引起她的注意。
而夜莺浑然未觉,她只是凝视着远方,毫不把周遭的一切放在眼里。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玩具橱窗,准确地说,是在看那玩具橱窗中的一个玩具。一个日本姬木偶,木偶梳着日本典型的盘发,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身上被漆上红底白花的漆。很简单的设计,油漆也不再发亮,应该是放了很久了。
夜莺唇角稍稍勾起,她想起来,她小时候也有个这样的木偶,那个时候她还不叫夜莺。在孤儿院的八年,自她记事起这只木偶一直陪伴着她,她是个很内向很孤僻的孩子,不愿意和别人说话,不愿意和别人一起玩,孤儿院时常都有人来领养孩子,她总是没人看的上。随着年龄地增长,她被领养的可能性越来越小,然而她不在乎,有木偶陪她没有人要有什么关系,每天她只要能对着木偶说话,有什么也只告诉木偶,有了木偶她就有了一切。然而有一天一个自称金叔的人来到孤儿院把她领走。他们告诉她,她的福气来了,可以到富贵人家去做大小姐了,几乎所有的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她进入一辆豪华的大轿车。而她只是紧紧抱着木偶,一声不吭地跟着金叔,坐进轿车,驶入豪宅,步出车外,进入正厅。她一步步紧紧跟着,生怕一个不留神,眼前的男人就会消失。
正厅里有一个妇人坐着,他和带她来的金叔说着什么,应该是关于她的。然后她却听不太懂,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木偶。这一切对于她而言变得太快,也太陌生了,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就只有这个木偶了。
然后,金叔终于说好了话,他带着她向那少妇告退,将她带到楼上,指着其中一个房间告诉她,她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她愣愣地看着在她面前打开的房门,粉红色的房间,大大的落地窗半开着,长长的拖地的窗帘因为房门打开而吹动起来,这个房间要比她在孤儿院里的任何一个房间都要大好多倍。身后被人推了一把,慌乱地回头发现金叔早已不见了,门口站着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那个妇女称她为小姐,称自己为金嫂。然后夜莺却没有在她眼中看到一点尊重。她似乎在夜莺身后说了一段时间话了,而夜莺一直沉浸在惊讶中,竟什么都没听到。金嫂非常不满地瞪着她,突然一把抓住了瘦弱的夜莺,夺了她的娃娃随手丢向窗外,像提小鸡一样把她提起来,推开最右边浴室的门就把她丢进了浴缸。夜莺此时压抑在心头的恐惧全部爆发了出来,“啊,啊,啊——”的惊叫,响彻整个屋子。
金嫂咒骂着,撕扯着夜莺单薄的衣服,不多一时,就把夜莺剥了个精光。温暖地热水从莲蓬中撒下,浇在小夜莺瑟瑟发抖的身体上,金嫂粗糙的手掌合着沐浴露不停地在夜莺身上揉搓着,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什么。
叫累了的夜莺,终于安静下来。她呆呆地站在浴缸里,任由金嫂给她洗头、搓灰、冲净、擦干,然后把她抱出浴缸,让她站在床上,为她换上纯棉的衣裤。她突然的安静似乎换得了金嫂的满意,摆弄她的动作也变得轻柔了许多。
收拾好一切的金嫂,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衣角被夜莺抓住。
“可以把木偶还我吗?”稚嫩的声音,因刚才过度地撕吼,而便得低哑。
“嗤——”夜莺的话引来金嫂一阵嗤笑。
“可以把木偶还我吗?”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一点变化,她的眼对上了金嫂笑得有些泪光的眼睛,平静而又深幽。
金嫂收住笑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甩开被夜莺抓住的衣角,转身就走。
只听“嗵”地一声,金嫂的裤管又被拉住。金嫂回头一看,小夜莺已经从床上跌到了地毯上,软厚的地毯虽然没让她磕地头破血流,但也让她好一阵不能动弹。“还我——把木偶还我!”夜莺几乎西斯底里的喊叫着,原本就已经哑了的嗓子,放出“咯咯”的声音,原本悦耳的童音竟可比鬼哭,幽远的眼睛中竟似冒出两簇地狱烈火。
金嫂一怔,指了指打开的窗口,随即旋身跑出了房间。
夜莺勉强地支起上半身,肘部着力爬行着,爬向窗台,借着上肢的力量,矮小的身体终于靠上了窗台,她探身望去。一楼远远的一个角落里。一缕青烟冉冉升起,不远处站着金叔,正拿着木棍正在拨弄着一个小火堆,烟雾逐渐变小,火堆逐渐变成灰烬,一阵风吹来,吹散烟灰,一团黑色的蓬松织物被吹了起来。
夜莺知道那是她木偶的头发,乌黑顺滑的头发,她曾经不止一次地给她梳理然后扎上红色的蝴蝶结。然而现在……她张开手,想要抓住它,它却随着青烟,越飞越远,消失在一片蔚蓝的天空中。
自此她便得了夜莺这个名字,流月金家的夜莺,很俗气的名字,却代表着她在流月金家的地位。一个影子,一个跟随金家少主金懿的影子。
流月金家纵横黑白两道,游走灰色地带已有百年,打下了深厚的根基。然而这么个名门望族人丁却一向不甚兴旺,到了这代家主这,只到老来才得了这么一个晚来子,因此分外的宝贝。
夜莺够沉静,够孤僻,背景单纯,再加上年龄与金懿相仿,非常容易被掌控,这才被选上。金家目的很明确,就是让夜莺成为金懿的影子。所以安排她跟着金懿一起读书,一起生活。
夜莺在物质上是富足的,凡是金懿有的她也会有,凡是金懿想要的她也会得到。然而在精神上,金家不允许夜莺存有一丝私念,不允许她喜欢上任何金懿不喜欢的东西,如若发现了,必定要她亲手毁掉,他们要让她绝对的服从,要以金懿的话语为思想,要以金懿的行为为准则。说穿了,金家要得是一条绝对忠诚的狗。早两年夜莺还小的时候,也曾抗争过,但是不断地毒打,精神的折磨却慢慢磨平了她的棱角。
“夜儿——”慵懒的声音唤回了追忆的思绪,夜莺微微蹙眉,抬起头不远处一男一女并排站着,女人娇小玲珑,双手勾住男人的左臂,半个身体挂靠在男人身上,脸上一副陶醉痴情状,男人倒是神情自若,唇角含笑地回应着女人频频秋波。
只有夜莺这样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笑容背后的不耐。“懿。”夜莺小心地应着,每每金懿亲昵地唤她夜儿的时候,她便知道她离倒霉的事情不远了。而这种倒霉的事情一般都来自女人。
打量着眼前媚态尽露的女子,夜莺知道她是最近在□□惹上麻烦的贺氏企业的千金。这贺氏是这两年炒房地产发迹的,贺氏现任总裁也就是这贺氏千金的父亲倒是个厉害角色,手段毒辣,又精于算计,所以在很短的时间里暴富起来,然而就是因为这样,他们也得罪了黑白两道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次贺氏花重金请金家出面做公道,就是想彻底摆平这些麻烦。功夫是做得十足,连这贺氏千金也抛头露脸的来做公关,就不知金懿是不是买他这个面子了。
“夜儿,替我送贺小姐回家。”金懿略微施力把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女子技巧地推入夜莺的怀里,旋身便要离开。
“懿,懿——”贺氏千金不甘心地在夜莺怀里挣扎,怎奈夜莺的力气又岂是她一柔弱女子可以抵得过的。
“贺小姐,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夜莺恭敬地说道。看来金懿是摆明了软硬不吃,不想给贺家这个脸面了。
眼看着金懿修长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金氏大楼中,贺氏千金不觉怒火中烧。
“啪——”一声脆响,夜莺顿感觉左脸火辣辣的疼。“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暖床的,我和懿的事情也配你来掺和!”
清脆的巴掌声,尖锐的呵斥声,引来了不少路人驻足观看。贺氏千金越发得意起来,嘴里的话也越发难听。
夜莺跟随金懿时日久了,对她和金懿之间的闲言碎语也就愈来愈多,那些爱慕金懿而又善妒的千金闺秀们在背后早把这个如同金懿影子似的人,归为爱慕虚荣的□□□□,但像贺氏千金这样当着面指着鼻子骂的却是第一个。
夜莺倒也不甚在意,拿起手机拨通了贺氏千金司机的电话。
不久,一辆簇白的宝马车停在了金氏大楼下面,夜莺拉开车门把还在喋喋不休的贺氏千金塞入车内。
“把你的脏手拿开!”贺氏千金尖着嗓子对夜莺吼道。
夜莺松开手,将探入车厢的手收了回来。“你个小骚货,你给我记住了!”说着“呛——”地一声甩上车门,绝尘而去。
呵呵,暴发户的女儿。
夜莺看着白色轿车远去,逐渐变为一个圆点。整理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将风衣的领子重新拉高遮住白皙的脖劲,大步向金氏大楼走去。徒留下一群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闲人还在八卦刚才的桃色绯闻。
金氏大楼,24楼。夜莺熟练得按动门锁密码,打开门,一股淫靡的气味便扑面而来。夜莺皱皱眉,看了眼已经投入工作浑然忘我的金懿,越过他,走向他身后的窗台,推开一条缝,让清新的空气灌入房间。
“回来啦。”似是才发现夜莺的进入,金懿抬起头,脸上的金丝边眼镜随着闪出道光来。
戴着眼镜的金懿,文质彬彬,儒雅温和与刚才在楼下慵懒随性,又任性妄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夜莺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四下扫视,发现女人黑色内衣正挂在沙发的靠背上。她蹙了蹙眉。金懿在工作之余,是个典型的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只要他兴致所至,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进行,而且不管不顾。
作为影子夜莺则要负责帮她处理这些莺莺燕燕,在她主子需要的时候能随传随到,在她主子不要的时候能立马赶人。
取出放在茶几下面的垃圾袋,撕下一个,将靠背上的内衣装入,回转身果不其然是在纸篓里,将纸篓内垃圾一起倒入,打包放于门侧。金懿的办公室是流月金氏机要之地,一般清洁人员是无法进入的,所以这里一切的清洁工作也都由夜莺负责。
转身推门,进入里间的洗手间。夜莺仔仔细细地将手洗干净。她抬起头,水池上面的镜子映出了她苍白的脸和乌黑的长发。有多久了,没有这样照过镜子了。夜莺抬起湿漉的左手拨开左边的长发。白皙的脸蛋,红色的五个指印,高高地隆起。
镜中的自己泪光盈盈,一副玄泪欲泣的样子。夜莺觉得好笑,不竟扯动嘴角。“嘶——”夜莺倒吸一口凉气,红肿的肌肉被一扯动,倒引来了揪心的疼。
“你现在越来越不耐疼了嘛,想当初金叔拿铁鞭打你,都楞是没把你打哭了,怎么现在就一个巴掌就把你眼泪给打下来啦。”
夜莺放下手中的头发,将半张脸重新埋入乌发中,闭了闭眼,再度张开时,已全然没了先前的脆弱。她从镜中瞪视着身后倚靠门背而站的金懿,眼中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金叔通知我们晚上去聚野山庄谈判。”转身便要离开洗手间,晚上的谈判是□□上新势力划分的一次重要谈判,身为金懿的影子,作好一切安全防范是现在的当务之急。
“等下——”夜莺只觉天旋地转,自己却已落入金懿的怀中。她皱着眉,难道刚才贺家千金还没满足他,现在她又来招惹自己。
金懿探下身子,缓缓靠近夜莺的脸,“好久没看到你笑了,笑个给我看看,嗯?”似哄孩子般,金懿在夜莺耳边吹气。
发什么疯,夜莺的眉皱得更紧。勉强地扯动着唇角,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生如夏花,笑如春山。夜儿,你知道我要看什么样的笑容的。”金懿的声音低醇浑厚,振得夜莺耳边酥痒,心中寒意四起。
“我——我不会你说的那种笑。”夜莺扭动着被他钳制着的身体,怎奈她双手被他反剪在身后,怎么都脱不开去。
“是吗——”金懿将她的身体更贴向自己,舌尖将她的耳垂舔入自己的口中亲咬,他满意的感到她身体的颤抖。
8岁时便认识了这个女孩,她眼中一直有着常人没有的平静和悠远。他知道金家培养影子的手法有多么的残酷,他也知道有很多的不公被强加在这个女孩身上,她的存在价值只是作为他的影子,保护他,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来保全他的性命。然而就是这么个可有可无的人,他总想撕下她平静的假面具,看看压抑在平静下面的真实的她。
直到刚才,在布林克街上,在梧桐树下,她斜靠在树干上,笑得多么灿烂,笑得浑然忘我,笑得毫不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