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月怜忧

1、【序章】

　　御神木村一间不起眼的破屋中，一名农妇正经历着痛苦的分娩，只听“哇”的一声啼哭，一名女婴终于降生，然而这个农妇抱着刚刚降生的孩子，内心却并没有多少喜悦——她的丈夫刚刚在战争中去世，现在整个村子穷得连一斗米都找不出来，自己根本养不活这个孩子。

　　正在农妇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感到不知所措时，她听见了敲门声。

　　“谁啊？”她觉得奇怪。

　　“是我。”门外的人回答。

　　农妇吃了一惊，连忙说道：“请进。”

　　进来的正是月牙——村子里唯一的巫女，她曾有数十次在妖魔的手下保卫了村庄，所以受到村里每个人的尊敬，现在她正用爱怜地目光打量着农妇手里的孩子。

　　“可以给我抱一抱吗？”

　　“当然可以。”农妇把孩子递给了她。

　　月牙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爱抚着，仿佛那是她自己的孩子。

　　“我很喜欢这个孩子。”过了一会儿，月牙忽然开口。

　　农妇一愣，她不知道月牙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她成为我的接班人。”月牙继续说道。

　　“您的意思是……”

　　“我希望她成为一个巫女，由我亲自来教导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农妇显得有些犹豫。

　　“我已经老了，战斗力也大不如从前，所以我希望能培养一个接班人。”月牙一边解释着，一边哄着孩子。

　　农妇沉默，她明白现在家里的状况绝对养不活一个孩子，所以犹豫了一会儿后，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请你为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农妇摆了摆手：“我不认识字，月牙大人起吧。”

　　月牙望向窗外，紫色的桔梗花睁开的茂盛，不假思索地答道：“就叫桔梗。”

　　“嗯。”农妇只是象征性地答应了一声，事实上，她只想赶紧扔掉这个烫手山芋，别的根本不关心。

　　从此桔梗就住到了月牙的家里，月牙在看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就觉得她灵力充沛，甚至超过了自己，所以桔梗满三岁的时候，她就开始教桔梗使用灵力，当她五岁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独立杀死一些小妖怪。

　　六岁的时候，桔梗开始学习射箭，射箭无关天赋，完全靠下死功夫，一开始桔梗因为身形瘦小，甚至连弓都抱不起来，所以月牙只有专门请村里的木匠制作一把小弓给她，她不要，她硬是要把比她身体还要大两倍的弓给抱起来，每天抱两个时辰，过了个把个月，她已经可以毫不费力地举起比她自身还重的弓。

　　她日夜不停地练习射箭，她不止一次地仰望师父战斗时的英姿，她觉得这是她心目中的典范，所以她必须要超越师父，她也渴望像师父一样和妖怪作战。

　　到了十岁，她已经学会了各种术式以及法阵，连月牙都对她的实力予以肯定。

　　“我可以战斗了吗？”桔梗仰头问师父。

　　月牙抚摸着她的头，慈爱地笑了：“当然可以，不过桔梗想不想多学一点东西呢？”

　　桔梗毫不犹豫地回答：“想。”

　　月牙微笑：“桔梗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里可以学到很多很多东西。”

　　“好！”桔梗笑得更加灿烂。

　　当天夜里，月牙确认了桔梗已经熟睡之后，来到了一间装修一新的屋子前，轻轻扣了扣门。
　　前来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冲月牙笑了笑：“你找谁？”

　　“请问惠子在吗？”

　　一个妇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月牙微微一怔，她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妇人，过了十年，她似乎变得漂亮了许多。

　　“桔梗要去远方修行，三年内只怕不会回来。”

　　“哦。”对方的态度异常的冷漠。

　　月牙有了点怒气：“你是她的亲生母亲，你不想见见她？她很想你。”

　　“不用了，我的生活现在很好，我有了新的丈夫。”说到“我有了新的丈夫”的时候，她笑得是那么甜蜜，但这份甜蜜只能平添月牙的怒气。

　　“而且……”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有孩子了。”

　　月牙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希望以前的女儿来打扰她现在的生活，于是再不多话，转身离开。

　　一个月后，桔梗到达了她的修行地——白灵山。

　　山的周围，仙气缭绕。

　　白灵山很高，爬到一半的时候，桔梗甚至已经开始觉得累，但她咬牙挺着。

　　月牙注意到她的吃力，关切地问：“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桔梗摇头。

　　月牙只好继续向上爬。

　　又经过三天，她们终于上了山顶。

　　山顶的雾气很浓，整个寺院都被笼罩其中。

　　桔梗跟着月牙走进寺院。

　　她发现寺院虽然大，却没什么人。

　　现在正是秋天，庭院里满地的落叶也无人清扫，一刮风就朝人身上扑了过来。

　　桔梗一路走，一边用手拍掉身上的树叶。

　　“白心上人，是我。”月牙叩了叩门。

　　“是你啊。”屋里传来了浑厚的声音。

　　桔梗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她对门里的人十分好奇。

　　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不然师父不会带我来这里，她这样想着。

　　门终于开了，白心上人探出头来，让桔梗感到意外的是，他比他的声音听上去要苍老许多，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从里到外透出一股衰败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似的。

　　他注意到了桔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叫什么名字？”

　　“桔梗。”

　　他和蔼地笑了笑，桔梗觉得很奇怪，他的相貌可以说其丑无比，但这一笑却好似春风般温暖。

　　“那么，这个孩子就麻烦你了。”月牙深深一鞠躬。

　　白心上人也报以回礼：“交给我吧。”

　　然后月牙就和桔梗告别了：“你留在这里，白心上人会教给你很多东西的，你一定要听话。”

　　桔梗点了点头，然后目送月牙离开。

　　十年来，她没有一刻离开过月牙师父，如今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团聚了，想到这里，小小的孩子不免有些惆怅起来。

　　“孩子，你过来。”白心上人向她招手，她连忙过去。

　　“我听你的师父说，你学会了她教给你的所有东西，是吗？”

　　“是。”

　　“那好，从今天开始，我要教你医术。”

　　“医术？”

　　“不错。”白心上人道，“论修为，我和你的师父不相上下，所以既然她已经认可了你，我就不必再训练你的实力。”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虽然巫女的职责是要从妖怪手中保护村民，但是如果还能治病救人，那就更好了。”

　　桔梗随即产生了疑问：“那师父为什么不学医术？”

　　白心上人笑了笑：“你的师父资质有限，她有像你现在这样实力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你的师父在我面前，可是一直提到你啊。”

　　桔梗的脸一红。

　　在之后的三年里，桔梗潜心学医，学会了辨认各种草药和常用的配方，同时又在空余时间勤奋练习射箭，她希望变得更强。

　　直到某一天，当她听到叩门声出去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他说，他叫睡骨，希望能向白心上人学医。

　　桔梗知道他是一步一步爬上山来的时候，心里涌起了钦佩之情，她当时已经修行有成，爬上来也累得气喘吁吁，而这个少年手无缚鸡之力，却也能爬上山来，可见他的诚心。

　　“吃点东西吧。”桔梗递上了一个土豆。

　　“谢谢。”少年显然已经饿了很多天了，但面临食物，他依然坚持说了声谢谢。

　　他很有礼貌，这是他留给桔梗的第一印象。

　　道过谢之后，他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吃过东西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问过少女的名字。

　　桔梗一笑：“我叫桔梗。”

　　“很好听的名字。”他笑了。

　　“上人正在午睡，我带你去空房间休息一下吧。”

　　“谢谢。”他第二次说了这句话，同时又笑了，他本来长得俊秀，这样一笑，更如同春风拂面。

　　桔梗的脸颊泛起了红晕。

　　但两个人不知道的是，白心上人早就透过门缝将庭院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毫无疑问，他对这个少年的表现很满意，于是睡骨也成了白心上人的入门弟子。

　　他学得很快，天赋很高，这让桔梗心中稍稍有些不平，无论如何她都不喜欢被人赶超的滋味，所以她只有更加努力，而睡骨好像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让着她，在很多小时上关心她，这让她在感到挫败的同时还感到了一丝甜蜜。

　　一天的学习结束了，桔梗从房里拿出了弓箭——那是她每天的必修课，不然的话，也许过个三年五载，她就不会射箭了。

　　“噗”的一生，箭尖准确无误地钉入了树干。

　　她听见有人鼓掌，她转过头。

　　果然是睡骨。

　　“好厉害！”他还在鼓掌。

　　桔梗又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了。

　　“我喜欢你射箭的样子，很好看。”桔梗肩膀一颤，她望向睡骨，他的目光很温柔，让她觉得心跳加速，她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不太好，所以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躲回了房里。

　　之后一连几天，她都不敢直视睡骨的眼睛。

　　但睡骨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她，每次都对她微笑，这让她更加心神不宁了。

　　转眼又过了三个春秋，桔梗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她清楚地看见了睡骨眼底的落寞，但表面上仍然平静地和他告别，那是她履行职责的时候到了。

　　“这三年来，您教给了我很多东西。”桔梗对白心上人这样说道，“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您。”

　　“不要这样说，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而且比起我，你应该和他多说几句，不是吗？”说这话的时候，白心上人的眼睛瞟向了睡骨。

　　桔梗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她走到了睡骨跟前：“我要回御神木村去。”她故意说出了自己的住处，也许在她的心底，期盼着有一天他能找来。

　　“嗯。”睡骨点了点头，“那个……”他欲言又止。

　　桔梗故意避开了他的目光，她知道在两人的心中都藏着不舍，但若是再这样拖拖拉拉下去，今天只怕就走不成了。

　　“再见。”这是桔梗说的最后一句话。

　　御神木村依旧是一派祥和。

　　她在第一时间内回到了月牙的家——也是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月牙的白发明显多了，看到桔梗回来，她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显得忧心忡忡。

　　“怎么了？”桔梗看出了她眉间的忧虑。

　　月牙叹了口气，对着里屋喊了声：“枫，出来吧。”

　　桔梗的目光也望向了里屋，然后让她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从屋子里走出了一个小姑娘，大约四五岁的模样，脸长得和桔梗有七八分相似，见到桔梗便怯怯地喊了声：“姐姐。”

　　谁是她的姐姐？桔梗一时不明所以。

　　月牙这才向她解释：“她的母亲，也就是你的母亲，去年病死了，连同你的继父也……”

　　桔梗明白了，这个孩子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原来母亲早就另外嫁人了，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而这个孩子，只怕也是母亲这么多年来都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原因之一。

　　她不愿意再想下去，她害怕自己会对这个妹妹产生憎恨，转念一想，她又何尝不是年幼时就是去母亲的可怜人，一想到这里，她又开始同情起这个妹妹来。

　　“我明白了。”桔梗蹲下身去，伸出手去想抚摸孩子的头。

　　枫开始还有几分胆怯，但看到桔梗友善的目光，也就不再抵触。

　　当天晚上，桔梗带着枫来到了她的“家”，开始全新的生活。

　　因为很久没人居住，桌上和墙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姐妹二人用了一个晚上把屋子打扫干净。

　　“桔梗姐姐。”枫开口。

　　“嗯？”

　　“我……饿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我知道了，我去做饭。”桔梗冲她微微一笑，十五岁的她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一笑更是说不出的动人。

　　“原来姐姐是个巫女。”枫喝了一口汤，惊叹道。

　　“没错。”

　　“那么我也要当巫女！”只有短短半天的接触，她已经完全把桔梗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现在更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当巫女。

　　“好啊。”桔梗倒是支持。

　　枫高兴得跳了起来。

　　就在这一天晚上，这间失去了生机的屋子里有了久违的“家”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