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雪楼台》燕昨思

33、第三十三章

　　楚秋词日以继夜的赶到安阳，用那个人曾经给他的令牌，毫无阻力的进了皇宫，然而，真的要见到那人时，却又有些退缩了起来，十年光阴，恍若一个冗长的梦魇一般。
　　随着宫人来到内殿，看到那人一身明黄龙袍，在金龙珠玉的装饰下，显得威严不可侵犯，他自嘲一笑，自己这番匆忙赶来究竟所为因何。
　　皇帝看到来人，一派平静的摆了摆手，让所有宫人都退了下去，才缓缓开口：“你终于来了。”
　　楚秋词看着那人完好无缺的站在自己面前，笑过之后，只觉一股怒火从中燃烧，熊熊烈焰：“你又骗我？”说完，径是掉头就走。只是，刚踏出一步，便被身后忽然传来的像是东西坍塌发出的闷屯声惊到，回头，只看到地上一摊明黄。
　　他大吃一惊，三步并两步赶近前，将那人扶进怀里，再掩饰不住的担心之情：“你……你既然有病在身，还逞什么强，好好的躺在床上不好吗？”
　　皇帝一脸些委屈：“朕穿的光鲜亮丽的见你，你说朕骗你；现在知道朕没有骗你了，你又说朕逞强，那你告诉朕，朕要怎么做，你才不生气？”
　　楚秋词怔怔的看着此刻一脸孩子的一国之君，良久，他问他：“你是一国之君，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
　　“不，在朕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比你这个皇位还要重要？”
　　“当然。”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好，你现在就写遗召，把皇位传于给他人，你跟我走。”见那人一脸的为难，楚秋词只觉得心底一阵刺痛，狠狠的放开他，狼狈起身，“我就知道，你的江山永远比我重要。”
　　“不是的。”皇帝吃力的站起手，有些无措的扯着楚秋词的袖袍。
　　楚秋词一把甩开他，看着被自己甩的踉跄后退的人，又有些不忍，终是叹了口气，走近前，扶着那人到床榻坐好：“你的病真的治不好了吗？”
　　皇帝点头：“无药可医，也无须医了。”见楚秋词一脸的难过，他温声劝慰：“你不用担心，朕早已安排好一切。”
　　“你已立好遗召？”
　　皇帝摇头：“按照祖宗先例，如果太子必是长子。可是朕不想立征儿。”
　　“为什么？西凉王殿下战功赫赫，行事更是雷厉风行，果断有谋，是成大事者之人，你在担心什么？”楚秋词不解。
　　皇帝轻轻的执起楚秋词柔韧修长的大手，满目深情：“朕将来薨逝，什么也不担心，朕唯一担心的是，如果朕离开了，以后还有有谁能再护着你。征儿虽然行事干练，业已长大能成大事。但他生性暴厉，唯我独尊，与你性格不和，将来若知道你我之事，必会成为他的心病，他若登基称帝，必于你不利。朕还知道，你与烜儿感情一向甚好，所以，朕不立诏书，于烜儿争夺帝位有利。”
　　这个男人，身为一国之君，虽然骗过自己，伤过自己，可是却也是真心的爱着自己。就是将死之时，也是时刻惦念着自己以后的安稳，这让他如何能不感动。他眼眶难以控制的滚烫起来，低垂下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双眼，淡淡的道：“可是，我知道嘉靖王殿下无心于皇位，他怕是不会争这个位子的。”
　　“不，他会争的，因为他需要这个位子带给他的权利。”皇帝一脸笃定，转而又是柔情似水，深深凝视着眼前的楚秋词：“朕时日不多，希望你能留下来陪朕几天，然后，朕就放你自由！”
　　夜凉如水，转眼已是深秋季节。皇宫的富丽堂皇，亭台楼阁无数，层楼叠榭！
　　天朝十月下旬，皇帝病情告急，朝廷局势更加紧张，两位皇子明争暗斗，形势十分严峻。

　　而此时的江湖却恰逢喜事。清风阁主与风莫失长达十年的恋情，终于开花毕结果，订于十一月初八为大婚之日，喜帖广发江湖。
　　婚期将近，清风阁内却依如既往的清静安然。都没有喜事将近的春风之息。
　　‘风莫失’来到风无极的门前，看着屋内若稚子一般，小心翼翼的堆摆着五六岁孩童喜欢玩的积塔游戏，一层一楼，已经高高垒起。他走近去，在风无极身边坐下：“很少见你会这么有童心的时候。”微微一笑，“很多时候，你都和一个成年人没有什么区别的。”
　　风无极专注的继续往高处积塔，轻声回着：“因为，无极想知道童年是不是真的无忧无虑。”
　　‘风莫失’挑眉，一脸稀奇：“听无极的语气，无极你似乎有烦心之事？”
　　风无极这才看向‘风莫失’，稚脸一派认真：“大哥，你会对戚雪一辈子都好是不是？”
　　“当然。”顿了下，‘风莫失’接着：“我会用自己的命来爱护戚雪。”
　　风无极像是突然之间卸下了千金重担一般，恢复明朗的童颜：“如此，无极便无任何烦忧了。”他伸手推倒自己辛苦半天垒起的高塔，轰然倒塔的声音似是有很多东西就此埋藏于这一桌的废墟之中。
　　喜宴漫漫，锣鼓喧天，江湖各大名门公子持喜贴而至。
　　‘风莫失’与风戚雪的婚宴并未举行的很隆重，一切都是就轻从简。两人一身大红喜服，相互交拜，像是被人特意放慢的镜头，一步步都显得清晰异常。
　　前来贺喜的江湖豪侠一个个都注视着这对新人行拜堂之礼，脸上一派喜庆之色，心底深处，有几个人是真心祝福这对新人的呢？
　　敬酒贺词连连不断。
　　解京允看着大堂那对新人，嘴角扯出一抹不符合他脸上该有充满寒意的笑容。
　　就连风无极看着他们，脸上都是不同寻常一脸耐人寻味的阴郁之色。
　　反观风老夫人脸上难道露出欣慰之色，看着新娘子被送入洞房。
　　解京允见新娘子被送进洞房，‘风莫失’立马被一群人年轻人围着灌酒，他微微一笑也走近前去。跟着一起恭贺：“你与风姑娘从小青梅竹马，对彼此都是情深意重，今日两位修成正果，实在是可喜可贺！”
　　其他人闻言也跟关起哄：“正是正是，咱们这些人可都是看着你们俩人经历风雨的。”
　　一群人嘻嘻哈哈，‘风莫失 ’却听的心中苦涩！陪风戚雪经历一切的那个人，早已经死了大半年的时间了。
　　风无极则在一边极为替风莫失挡着那些死命想灌他酒的人，只是他人小力弱，实在不起什么作用，很多时候，被人群一挤，便被抛到了一边。
　　楚秋词笑看着这一群人，对万俟觉尘说：“我们要不要也去凑凑热闹？”
　　两人相视笑了笑，都走近前去连连恭喜‘风莫失’。
　　解京允却在这时一脸伤心的径自转身离开。
　　‘风莫失’双眼不受控制的追随他，只见解京允失落的背影转过拱门，往水榭亭走去。
　　楚秋词是个细心的人，瞥眼注意到解京允的满面的忧郁之色，他转动着手中的折扇，难掩的好奇遂跟了过去。
　　“清风阁主大喜之日，解公子却一脸的不痛快，不知情的人，可免不了要多想些什么了。”楚秋词一脸戏谑的在解京允背后开口。
　　“我只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
　　“哦，说来听听，说不定楚某可以为你解忧呢。”
　　解京允沉默了很久，沉默到楚秋词都认为他不会开口说的时候，却突然缓缓道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喜欢的人，其实是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且骗了你一和，甚至欺骗了你这段婚姻，你会怎么做？”
　　“这……还真的让我有些难以回答。楚某认为，其他都还好说，但是骗一个人一辈子的婚姻的话，就难以原谅了。看来，楚某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楚秋词显得一脸歉疚。
　　解京允眼神穿过楚秋词，看向拱门远处悄悄离去的背影，眉头舒服成弯月形：“不，你已经帮上我的忙了。”
　　‘风莫失’失神的离开水榭亭，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新房门前，大红喜字没有给人带来喜气，反而像是一种讽刺，刺的他鲜血直流。
　　是的，什么都可以骗，但是他不能就这样骗风戚雪一辈子的幸福！
　　他推开喜房的门，屋内，风戚雪并没有像其他新娘子一样，守礼的盖着红盖头，坐在床榻。风戚雪是江湖女子，不拘小节，早已经自行揭下了红布，正端着杯子喝水，见风莫失进来，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的水杯，迎上前：“莫失？”
　　屋外灰蒙蒙一片，黄昏的夜色模糊了身后的一切景色，唯有大红灯笼才显得特别鲜红耀眼。远处隐隐约约透着喧闹酒杯之声。
　　屋内，静若湖水，丝毫涟漪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风戚雪紧崩着俏颜，忽而摇头失笑：“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不，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薛岚，不是风莫失。风公子，早在半年多以前就已经死了。”自己明明是薛岚，可是自己提到这个名字都觉得格外陌生，不由的微微苦笑：“风姑娘可还记得，你把我从尸人谷救回来的第二天，我消失了整整两夜一天，我其实是回尸人谷安葬风公子的遗体去了。”
　　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风戚雪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栽去，所幸身后是檀木桌，她伸手扶住，才勉强站稳了身形，满脸的不相信，摇着头，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
　　“我那时被江湖中人追杀，不得已，只能易容换面，我也没有想到我学的易容术，就是南宫家的变术，以致于连风姑娘也未曾发现，我其实根本就不是风莫失。”说着，他伸手一抹，脸上的人皮面具，如玻璃冰一般微不可觉的脱落下来，露出一张风戚雪完全陌生的容颜来。
　　她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大半年的陌生男子，五脏六俯像有什么鼓胀在体内，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哇’的吐出口鲜血来。
　　薛岚一惊，冲上前扶住她：“戚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