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录》曹央

19、十二、离开

　　十二、离开

　　现下有饕餮我很放心，总算有东西可以制住蔺长欢了。

　　“饕餮，姐姐我叫你大白如何？“我撑着下巴端详在前面一直十分欢乐的饕餮，穿过华灯初上的卯镇街市，蔺府就在街市的后方，正处东边城门的对面，西边。

　　饕餮闻言，掉过头来跑到我身边友好地蹭蹭我的裙裾，表示达成一致意见。

　　街市热闹如常，投射在身上的目光各异。其实我的姿色还是略逊于牡丹的，只因我较她少了几分媚色，着装好清淡，爱素面朝天，但衣着一定要齐整。不过刚刚被那些个飓风以及大白驾临时的浩荡狂风刮的碎。

　　我感叹小翠好手艺，我的百合髻还看得出来，总体形象还是很好的。

　　殊不知身着蔺府标志性白色布衣的人已是满大街地跑。

　　“老天，小姐在那呢!”晋常带着几个家仆远远地跑来，坊市的路人纷纷给他们退出一条小道。

　　看他跑得急，我便停下脚步好整以暇的站在那等他。

　　大白不明所以地站在我身边，为了表示它是一只狗，便作势摆了摆它的尾巴。

　　“大白，辛苦你了。”大白之前不像他爹，现在倒很像只狗。

　　“小姐，可找到您了!老爷现在大发雷霆，府里摔了好些贵重的瓷器……”说话间，一顶蓝绸轿子停在我的右边，轿夫低眉顺目地向我行了个礼，便退向一边。

　　晋常随即上前掀开轿帘，恭恭敬敬的颔首，道，“小姐，请罢。”

　　我垂下眼帘，挥开晋常欲阻止我的手，抱着分量不轻的大白一起上了轿子。

　　大白听话地伏在我身边，低声呜呜着，两只爪子抱起我的右手就舔。

　　我抽开手，顺势把它沾在手上口水抹它毛上，调笑道“啧啧，大白肚子饿了!”

　　它闻言重重点头，两眼期待地看我。

　　我拍了下它的脑袋，“放心，我一定管好你的食住，最好吃穷蔺长欢！”

　　说完人和狗都笑了。

　　其实离戌时也不久了，戌时过后便要离开，故而大白是没办法吃穷蔺长欢的。

　　下轿子后见小翠已经在门口等候。

　　她眼里矜着泪就朝我跑来。大白不依，露出满口大牙，张口就要咬她，眼看两个人眉目不悦，就要打起来，我连忙俯身抱住大白，在它耳边轻声说，“这是要带你吃东西的好姐姐，要对她客气点，不然今晚就要饿肚子咯!”

　　大白一听，狗躯一震，回头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只好上前谄媚地蹭了蹭小翠。

　　小翠反应不及，愣愣地看着我，“姐姐，你今天去哪了?我找你找了好生久。”随即便是无法遏制地，杏眼里的泪珠儿开始决堤，梨花带雨的模样让我好生内疚。

　　但是看样子她忘记了牡丹的事，想来也恰好免去了许多麻烦。

　　我上前拭去她的泪，温声道，“今日遇到这只好狗儿，是我之前在外面结识的兄弟，所以就逗留得久了。你快带它去吃点东西罢！”说着轻拍她的背，没想到小翠却被我拍得脸色煞白，似是忍着痛。

　　“你怎的？”我说着伸手要去探她的额头 。

　　“我，我没事。”她退后，神色匆忙，垂首避开我的手。

　　“没想到我竟比不上一条狗。”蔺长欢的声音如千年寒冰，无往日的温和。

　　此刻我眼里必定满布寒色，看小翠那样的气色，她必定是挨打了。

　　看向蔺长欢，我冷哼，“我又不是你府中的家畜，要受你管制。”

　　一阵风闪过耳边，蔺长欢便在我面前站定。
　　门前的灯笼被晚风吹得一晃，照得蔺长欢的脸一闪一曳，明暗不一，阴晴不定。

　　我一吓，退后一步，害怕悲剧重演……

　　大白这时充分体现出它是只好狗——它扭扭后臀，十分霸气的挡在我和蔺长欢之间，露出它的大牙，对着蔺长欢便是一声虎哮。

　　顿时家仆都惊呆了，四下邻里养的大狗都不安地叫起来，城中的鸡鸭开始骚乱，人们都出来，手中拿着锅碗瓢盆，惊慌道，“你听到了么?是大虫的叫声！”

　　“听到了，是从蔺府传出来的！”

　　不一会儿，蔺府门口聚满了人，纷纷探头看府里，不多时便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蔺府的家仆都知道是大白叫的，但因家教良好，都站在一旁，垂首，不敢吱声。

　　蔺长欢周身寒气密布，这下倒教我看出几分天子之气。

　　“这倒是一条护主心切的好狗。”蔺长欢一甩衣袖，步上府门的阶梯，“你随我来。”

　　我愣了愣，不大想去。但想到待会儿我便走了，还是，服从一下罢。只因我相信依蔺长欢的悟性，不出半月便会知道那时的凡夙不是凡夙。

　　“大白，姐姐有事，记得给我留吃的。”我止住欲跟上来的大白。

　　斜眼便看到小翠复杂的表情，看着我眼里满是不解和痛意，眼睛尔后又紧紧跟着蔺长欢笔直的背。我心里当下便了然于胸。

　　群众觉得没意思，渐渐散开。门口的人便得以鱼贯进入蔺府。

　　我跟着蔺长欢，已经走到花园，俩人皆仍是不言不语。

　　我直觉就算蔺长欢想对我做什么，大白也一定会十里加急从伙房赶过来救我的。

　　有了底气，我便抽空多看了花园的芍药几眼。

　　月光如水，蔺长欢蓦然驻足，我一个不小心撞倒他背上，反应尚有些迟钝便被他趁机搂住。

　　“今日丞相来信，说是你的大娘病故，命你回去吊丧。”

　　我一愣，已然忘记反抗他。莫非这便是小翠犹豫不能说出的事？回去定要问问她才是。

　　“明日我们便起身，我也急着回京城，朝廷弹劾我的奏折已堆在皇帝面前可成一座小山了。”他轻笑，让我寻不到他方才可一触即发的怒气。

　　他见我不语，便得寸进尺，收紧了我的腰，脑袋抵着我的肩，手又是不安分的往我腰上来。

　　我在心里暗叫不好。抵在他胸前的双手随即被他一只手盈盈握住。

　　“现下可算看到你，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夙儿，我果真如此不得你心，以至于你每次都不能同我温柔地讲话？”他话锋一转，言辞恳切。

　　我却是良久的沉默，无言以对。

　　“自巷尾一见，虽然突兀，我却是一见倾心。你笑起来狡黠如狐狸，怒起来难以亲近如刺猬；从来不矫柔造作，识大体，懂进退；”他顿了顿，又道，“你眼光锐利，可透悉人心，却深持中庸之道，让人哭笑不得，拿不得你的不是。”

　　这个评价很忠恳，闻言我却不禁想，在苏奕安眼中我亦是如此么?

　　他说着将头埋进我的颈窝，一呼一吸之间他的气息刺痒着我的皮肤，害得我颤了一下。

　　我一使力，轻而易举地便推开了他。想必他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脸上不怒不惊，只看着我，浅笑，笑容动人心魄。

　　如果世界上没有苏奕安，没有李凡夙，我一定会喜欢他，喜欢上这个有宏图大志的男人。可是这世上有苏奕安，而我是对苏奕安一见钟情的李凡夙，我终是不会喜欢上蔺长欢。

　　我退后一步，莞尔一笑道，“蔺长欢，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全天下的女人少有见到你不动心的。但是我不是，你我志谋不相而同，终是会分道扬镖。况且你府中妻妾成群，京中也有才学出众的名门小姐可与你门当户对，我想你是不缺我一人的。”

　　他闻言一愣，垂首低笑，似是自嘲，“这么说来，我是强求于你了。”

　　你有这个悟性我很欣赏。我想着，但出口却是，“时候不早，我乏了，容我先行告退。”我福了福身子，转身欲走，却被他再一次拉住。我已有一丝怒意，却硬是挣不开他的手。不想惊动大白饱餐一顿，又不想被小翠看到我和他牵扯不清，只好自己先和他周旋一番。

　　“你在计划什么，这么急于走开？”蔺长欢挡在我跟前步步紧逼，不依不饶。

　　“没有，我这一身汗臭，粘得我不舒服。”我直视他眼睛，表示自己的诚恳 。

　　戌时将近，我不想做个不守时的人。

　　“是么?可我总觉你今晚有事情瞒我。是不是听到明日回京城，赶着谋划逃路？”蔺长欢欺身向前，用身高优势俯视我，眼神锐利，引起我的不悦。

　　我叹息，无奈威胁道，“你不放手莫怪我叫我兄弟接我，到时大白生气，又叫一声，引起民愤就不好了。”

　　他嘴角抽了抽，缓缓松开他的爪子，沉默不语。

　　我得以解脱，便迅速跑开了。也许蔺长欢真欲追，我还是跑不过他的。

　　但有个安全距离，心里总是会觉得稳妥些的。

　　回到我的庭子里，小翠已备好热水等我，看到我却是失落异常。

　　大白吃了不少鸡肉和馒头，满意地腆着肚子四脚朝天地躺在我的榻上，舌头拉得长长地伸在嘴外面。

　　“大娘的死可与你有关？”我往桌边一坐，喝了口水，顺便吃了个桂花糕，其实我已是饥、饿、难、耐。

　　“我…我担心她趁机对你不利，便，便下重药，让她死得，死得快些。”她挣扎许久，终是口吃地说出来话。

　　我沉默片刻，叹息，“大娘于我是深仇大恨其中，若不是你相救，就算我再小心，终会死于非命。以后此事你就抛到脑后，不再理它。那人死了总算不必让我们伤神。”我冷冷地说着，娘亲的笑靥却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一个恶人，罪有应得。

　　正想着，却见小翠欲匆匆走开。我遂即急步走过去，拉住欲走的她，“站住。”

　　说完不由分说地扒开她的外衣，果见背上十来道伤口狰狞着布满整个背部，触目惊心 。

　　若不是她走路带着趔趄，我差点就忘记她受伤的事。

　　“这就是你喜欢的人，他将你打成这般！”我已是痛不自已，转身欲走，“我去找他！”

　　“不，姐姐，是我护主不周，领罚自是应当！”她拉住我的袖子，声泪俱下，苦苦哀求。

　　“你，你这没长进的！”我气结，挥开她的手，走到梳妆台前，打开脂粉奁取出里面的金创药，朝她走去。

　　我沉默帮她上了一会儿药，尔后抬眼已是泪流满面，“是我不好，是我害你被罚……”

　　小翠闻言转身抱住我，亦是抽噎不止，“姐姐，你无须哭的，你从小到大几时如此动情！何必为了小翠……”

　　“傻妹妹，以后我不在，你要懂得自保。”我按下她为我拭泪的手，正色嘱咐道。

　　“姐姐，你又要……”她止住泪，悲伤不已，手中的帕子已湿透。

　　“念在你我姐妹情深，我才告知于你，望你莫要与他人提起，尤其是蔺长欢。”我说着，抬手擦去她的泪。

　　“姐姐……”她喊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木桶里的热水早已凉开，热气不再，我静静和小翠一起等着牡丹来到。

　　果真戌时刚到，外头枝叶便沙沙作响。

　　“久等了，大神。”牡丹的声音带着喜悦，缓缓从天而降，长发轻扬，裙裾拂动，一落在窗前便翻身进屋。

　　小翠又一次被牡丹花粉迷晕，大白敏感地醒来，跳到地上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我熄了烛火，道，“切莫惊动他人。”

　　“大神所言极是，那我们去城郊便是。”说着如葱玉指捏了个诀，便到了城郊的花海。

　　依旧是白天时候的咒语，但二人心境已是大有不同。

　　大白摇身一变又变成了饕餮，它伸个懒腰，抖了抖身上的毛，又走向一边伏在地上，昏昏欲睡的样子。

　　月光如水清冷，九天之上是广阔宇宙星光豆点儿亮，牡丹花香刺鼻，万物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