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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追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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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海宫的寝榻虽然柔软我还是翻起了身来,手触到了脖子上,微微发疼,似是肿了起来。施了个决,周身的酸楚消失,心中却还是着刚才的情绪,那个人,还有苗湛予,我现在恨不能扒了他们俩的皮,转念又想到那个天上的裴篱,我不知该唤他什么好,却有点同情起他来,他的遭遇该比我刚才的可怕百倍。
“你醒了!”海王开了水帘,走了进来,我自知打不过,还是捏着红绫退到了榻边上,缩起身子敌意的看着他。
“苗湛予让你来,就是为了让我母亲保护你,现在你自然不用担心。”他面无表情,似在背诵一般。我暗暗啐了他一口,心中道还不如给仙鬼捉了去。我不用担心?看着你我就担心的紧。
“不过!”他语气忽然强了起来。我捏紧了红绫。
“住在这里就不准乱走,除了这屋子你哪里都不许去,还有。”他走近了一些,我撇开脸尽量掩去眼里的恨意和厌恶。
“你身上的东西我全都要收了去!免得你动什么歪脑筋!”正说着手中的红绫就被他拽上。
“不要!”我大惊,死死得拽着,跳起身来就向他踢去,他一把抓了我的脚就去夺我的脚镯。我惊惶的连能施法都忘了,只是用拳头去打他,脚乱踢着,他的手触上了绫触上了镯,我似是听到兄弟姐妹们尖叫恐惧的声音。
“霜霖!你在做什么!”水帘又被唤开,一声惊呼传来。
他的手终于松开,我跌回榻中,就看的一个美妇恼怒的冲上来,转对着我却是一脸担心,然后手起掌落,“啪”一声,给了海王一个响亮的耳光!
“出去,以后不准再来这里!”海王紧绷着脸,稍颔了一下头就退了出去,水帘降下时,他却转身看着我,满目寒光。
“霜霖他不知道,我也不敢对他说,你别怪他,要怪你就怪我吧!”那美妇沿着榻边坐下,我望着她,眉目很似海王,没有一丝戾气,语气就算刚才极怒时也是温软,那海王是她的儿子吗?气质还真差得远。
“你很像他,除了容貌,还有你的这双眼,像极了我初次见他!”她细细说着,眼中充盈着愧意。
“我不该得,不该。”她站起了身走到一边的长几上。倒了一杯茶给我。
“这是东海的蜜葵珍珠茶。”她看我捧起了茶盏,轻轻叹了一口气。
“苗大哥说过会把裴篱带来的,他真的做到了,只是,却是他的孩子。”她自己也倒了杯茶捧在手心里。
“你,和苗湛予很熟么?”听她唤苗大哥还真不习惯。
“他和我的哥哥,也就是潮司,是过命的知己。以前,三界还算太平时,他常常会带酒给我哥哥。”她放下了茶杯。
“其实天界传说虽多,真了解那件事的却没有几个,我身在其中知道的却也有限,但比那些流言确是真了不少,你想知道他的事么?”
他,指的是那一个裴篱吧。我低头看茶杯,她见我没作声就讲了起来。
“天君那么疼他,因为他是所有种在月池中的古花,唯一活下来的一朵。在天界,我们管这花叫霞烷迦,说是古神流下来的仙花。但是绝迹了多年,到了天君继位的时候,忽然有一朵抽了芽。天君天性就喜欢花草,悉心陪护,还亲自把这霞烷迦理出根须移去了寝宫想要日夜照料,哪知才几个时辰花苗就枯萎,天君不得已再移回了月池,其实,其实从这里就应该知道,他只能生在自己想呆的地方,违背了他的意愿他就不能再生存,可惜天君想不通,喜欢他的都想不通,怪他太美吧。”她大概觉得自己扯远了,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后来,天君就在月池边的前生台上搭了个花榻,夜夜陪在那朵霞烷迦身边,直到有一日,天君忽然招来熟识的神家仙子们,说是那霞烷迦开花了,让大家来赏花,那些地位高尊的老仙家们早对天君不满,说他为了些奇花异草连天君的气节都不顾了,所以那次去的,都是些小仙,天君见来的太少,便连海界和鬼界都发了邀请,阎君是去了的,我哥哥那时忙着在旱地布雨,所以我代他去了。在月华殿欢闹了许久,天君说他已赐名那霞烷迦为裴篱,然后我们被迎入月池边,在月池中飘着一叶花舟,上面坐着一个少年,那一眼,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那霞烷迦被奉为仙花,他,只是坐在花舟上默默张望,身边的仙家们就已满面惊色,能不动声色的除了天君就只有阎君。”她忽然把茶杯放到了长几上。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霜霖脾气那么暴烈,其实我们东海一族天性都是柔而韧,他的脾气,是因为她的父亲。”她忽然颤了起来,我张张嘴,终是没有说话。她平复下情绪,声音却变得有些凄然。
“他的父亲就是现在鬼界的王,阎君。”
难怪了,可惜他似乎只学了阎君的残酷,没学到他的沉稳和老谋深算。
“霜霖其实平常不会这么失态,只是他从小没有父亲,全靠我哥哥教管他,他待我哥哥比待我还好,我哥哥性子很温,又宠霜霖,霜霖的少年时光过得很快乐,其实,我觉得他不在阎君的身边反而是对的,阿,我又扯开了。”她忽然抓起我的手,身子已不止是轻颤。
“我年轻时被人叫做沧海明珠,说我是东海最美的宝贝,我很小的时候参加天君加冕的庆典,那时站在我身边的就是阎君,那时他还是个少年,我却觉得站在我身边的似乎是块冰,散去的时候他忽然牵住我的手,问我是不是那个沧海明珠,我点了点头,他问我想不想去鬼界玩,然后就带我去了上一狱,这海里永远那么安静,我第一次见识到了那地狱如此的热闹,从此阎君总偷偷带我去地狱,阎君对别人总是冷冷的,待我却很温柔,再大了点,我生了情愫,阎君对我的追求也越发明目张胆起来,但是只限于在地狱里,在天界,待我还是如别人一般,我不懂,他却说那是在天界的规矩,我竟天真的信了他。那次见了裴篱我真的是自惭形秽,我也很怕阎君迷上他,回了地狱阎君却甜言蜜语哄我让我放心,还带我去吃地狱的美食,谁知他在酒里下了药,待我再醒转来,身子已被他给污了,而他从此不再见我,后来我才知道,我本是要嫁给天君的,阎君对我的好只是为了和天君抢他的天后,但是那天见了裴篱,阎君知道天君的心思全在他身上,抢走我已没有意义,但是他不能给天君留有机会,就做了那下三滥的事情,可悲的是,我不敢背负不洁的罪,逃回东海后就再不出去,还期望阎君不要漏了口风,还能维持着我东海公主的名声,大概天要惩罚我,回来不久我就发现怀上了霜霖。”说到这里,她垂下泪来,用指拭去,她情绪又稳定下来。
“我哥哥知道后,去鬼界找阎君理论,却被阎君打伤,我看清了阎君的面目不存他想,生下了霜霖后,因为我怀他时金身未成身子一直很虚弱,我哥哥拖着伤待我照顾起霜霖,唉,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但是霜霖刚学会施炼水蛊的时候,天君娶他的姐姐西方的凤莲公主为天后。我哥哥的伤初好,看我身子弱就劝我不要上天,也免得看见阎君。自己带着贺礼上天去了。却没想到被阎君设了套,在天君举行大典时被骗至月池,看见裴篱趴在前生台上痛哭,我哥哥上前安慰,说了许久的话。再回了东海我哥哥就变了,他坦言喜欢上了裴篱,我好言相劝,他也答应不存幻想,哪知那可恨的阎君却三番四次制造迷局诱骗我哥哥去月池。裴篱对我哥哥很好,确也爱上了我哥哥,两人甚至约好私奔,哪知我哥哥再上月池,裴篱却不肯相见,我哥哥逼其现了形,拉扯之间天君撞来,打还了裴篱的原形,天君见自己对裴篱下了重手失了心智,我哥哥乘机带裴篱回了东海,而阎君趁乱劫走了凤莲公主。我哥哥回了东海用自己的仙力助裴篱再成形,裴篱却只愿成为我哥哥的侍童,我哥哥见裴篱在身边也别无所求。两人避入东海的深底。天君回复心智,来东海找不到裴篱,却传言凤莲公主和阎君生下一子,天君被天界众仙逼走,抢回了天后,将阎君打成重伤,封了天鬼界的通路。本来天界众神是不许天君找裴篱的,哪知天君偷偷来了东海,终给他寻到了我哥哥的藏身之处,我哥哥仙力不济,只好假意将裴篱还回,趁天君松懈,下了水蛊,带裴篱逃入鬼界,跳入下九狱,其实我哥哥把裴篱放入了转生池,自己吃了蛊毒寻死。天君也回了天界,我偷偷救回我哥哥,排了他的毒,他醒来就要寻死,或者失了心智入魔,我只好将他囚起来。然后我才知道,裴篱不愿和他走是因为已和天君的精气结了籽。之后天君再不出世,直到裴篱动了人界皇室的龙气,天君下界追查,要带裴篱回天上,裴篱不从,天君废了他的道行,哪知却也让裴篱的花胎还复成花籽,裴篱身子已虚败,花籽落入人界,天君又施了暴行,裴篱就自毁了内珠。”她忽然抬起头对着我。
“天界的传言是天君成魔被囚月湖底,裴篱尸首却不见了。这只是为了遮人耳目,真相是,天君的本体是被众仙家囚住,但他的神识化了妖身,避入人界。而裴篱的尸首,据说在众乱中被掳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疑惑的看着她。
“天君的神识虽然成妖但是毕竟没有本体,所以需要个仙力强劲的仙家帮他每过一段时间炼化掉身上的浊气。而他找的仙家就是苗湛予。”
我忽然想到了那日湛予带回的“客人。”仔细思索却想不起他的样子。
“你真的很像他,不熟悉的人都会认错的,不过你们还是有不同。”她又倒了茶水给我。
“知道为什么他叫裴篱么?”我摇摇头。
“裴是说他的美貌让眼光只需落在他的衣摆上就不能抗拒,而篱,是因为他的发和他的眸子都是篱雀色的,而你,你的头发和你的眼都是黑色。”
“你很像我初见时的他,眼神聪慧却很单纯。”她站起了身,忽然又转过来,犹豫了一会说。
“我哥哥很想再见见你,可是现在他情绪很不稳定,只是待他平静后你愿不愿去见见他?”
我想起那双柔目,点了点头。
“说了那么多,倒忘了说我自己的名字,我叫洛雨,我那孩子叫洛霜霖,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再来。他看我哥哥这个样子,对裴篱有莫须有的仇恨。”
我看她出了水帘,心中莫名苦笑起来,上一辈的爱恨为什么要堆积到我的身上,我只是朵小小的花妖,你们不告诉我,我也不会去想。花本来就不知父母,花本来就是短命的寻欢,我又有点埋怨湛予,他让我就那么凋了有什么不好。
忽然身子又沉了起来,这熟悉的感觉是,水蛊?
我垂着身子看着水帘打开。
水帘外,洛霜霖周身泛着蓝光,走得近了,我看到他的嘴角漾着一抹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