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之非烟传》烟霞随心

2、小驼子

　　天色黑油油的，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一批接一批的豪客来到刘府，大厅里人头攒动。恒山派的大小尼姑也一起到了，呼啦啦坐了一大桌子。早上碰见的那个小尼姑却不在其中。爷爷也一直没有出现。该不出什么事了吧。

　　“小妹子，你也在这啊，咱俩可太有缘了！哎，你叫什么名字啊？”一个大大的笑脸突然凑到了我的眼前，说话跟放机关枪似的，“还有你的姐姐，她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吧，啊？”

　　我转身想走，“我不记得认识你这个人。”

　　“小妹子，别这么冷淡嘛。一回生二回熟，大家都是朋友。在下华山派陆大有，师兄弟们都叫我‘六猴儿’，就因为我身上带着这么个小宝贝儿，刚好又行六。”他恬着脸喋喋不休，又指了指正要进入大厅的六七个人，“那都是我们华山派的兄弟姊妹，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谁跟你是朋友？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跟你做不成朋友，没有可能！你跟我套近乎，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真是从所未见的自来熟啊，脸皮比城墙还厚，真想一脚蹬开，让他肉包子打狗……咦，华山派的人就那副烂德性？一个皱纹满脸的糟老头子，一个脚夫打扮的粗汉子，一个手拿算盘的三角眼，一个满脸麻子的丑姑娘……剩下的几个比路人还路人，丢到人堆里都找不着；如果令狐冲是这堆人中的一个，那我连半点结识他的欲望都没有……

　　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可以先试试，做做看嘛。”

　　谁跟你试？不知道自己多碍别人的眼吗？可是，他怎么能如此不在乎别人的漠视……

　　“那好，能不能让我用朋友的身份说句话？”

　　“当然了，你说！”他笑得更欢了。

　　“我说你这只小猴子，”我挤出一个笑容，手朝他肩上一指，“可不可以放到包袱里？或者藏在身上，不要这么招摇？别人看到会以为你是玩杂耍的，降低你的品位。”

　　他带着几分认真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那它会闷死的……“然后他伸了伸舌头，“要不这样，你先替我照顾照顾它，人有三急，一会儿我再来找你啊。”

　　把个小猴子塞到我手里，这人几步就跑开了，根本就没有给我拒绝他的机会……我满心都是后悔，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真的好讨厌姓陆的这家伙……至于这破皮猴子，还是得喂它吃点东西，万一饿死了找我算账怎么办……

　　转了好久，总算在角落的地方发现一张没人坐的小桌子，放下小猴，再喂它吃点水果。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着猴子吃东西……看它吃得那得瑟劲儿，可真自在啊……

　　“非非，我做了新的风筝，你快来看啊。等天晴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放。”刘芹跑过来，声音满是兴奋。

　　他是刘正风的小儿子，今年十五，但其实从智商情商各方面来说，跟五岁的孩子也没太大差别。

　　“好啊。你先去，我马上就来啊。”我勉强说。

　　他像往常一样迟钝，根本察觉不到我对他的厌恶，自顾自地乐不可支，一阵风似地跑开了。

　　其实昨晚上真的没睡多久，有点困得慌，可是这里也真的好吵啊。这种环境怎么可能睡得着……哈欠。

　　“没了？猴子没了？为什么？怎么会不见？为什么会不见的？在哪里？……怎么会没有？猴子到底在哪里啊？”

　　桌上桌下，前前后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等下那人来了我怎么交差？该死！

　　一个驼子背对着我坐着，这时候突然转过身来。他脸上贴了两横一竖三道膏药，眼皮外翻，嘴角下扯，半副牙齿露在外面，丑陋惊悚……

　　“你是谁？难道你是那猴子变的？猴精？”真的是人类吗？之前根本就没发现大厅里有这号人物啊。

　　他扭曲的脸朝我跟前凑了一凑，嘴张了张，似乎想说话。

　　“你干嘛？”我吓了一跳，凳子翻倒在地上，“别过来啊。”

　　“不，你别怕。我不是……猴，猴子……你你再找也不会有的。刚刚华山派的人，来把它拿走了。”他坐回原处，低下头，伸手指了指左侧不远处的位置，结结巴巴地说。口音怪里怪气，听起来有点费劲，不过声音温和清润，略带稚气，似乎年纪不大。

　　“原来如此。”

　　顺着他指尖的路线，清楚地看到华山群弟子围坐在一桌，就在恒山派那堆尼姑的旁边。陆大有指指自己肩膀上的小皮猴，龇牙咧嘴地冲我挥手致意，再拱手称谢。我内心无语，移开视线，迅速站了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因为我的老家，很多这种东西。所以刚刚多看了一眼。”小驼子每说一个字，脸上的肌肉就扯动一下，下巴再跟着扭曲一度。好诡异，好ET。

　　“是吗？”

　　他的家乡？一定是很遥远很深山老林的地方。深山出怪人。

　　“实在是，没有空位，在下，才坐到这边。对不住，吓到姑娘你了。在下，深表，歉意。”他的脸又抽动了一次。

　　“哦。”我点点头表示接受，看他也不禁顺眼了几分。细瞅瞅，他面部的神经似乎绷得很紧，额头上似乎还有层细细的汗珠。

　　“你是不是哪里，觉得痛？”

　　“姑娘怎么知道的？”他头更低了些，声音也变得更小，像蚊子哼哼。

　　“你现在的脸色，看起来像。额头那里，全是汗。”

　　他拿袖子抹了抹额头，飞快地看我一眼，又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不是个聒噪的人，跟我认识的多数人不同。

　　“你是哪门哪派的？摔了还是被人打伤了？不然就是吃坏了东西？”

　　说完我就觉得多嘴了，知道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我……”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我，眼色狐疑。

　　问都问了，干脆好人做到底，我摸出随身携带的一小盒药膏递过去。“清凉止痛的，外敷。你凑合着用吧。”

　　他似乎有些无措，呆住了。我没什么再说的，随意笑了笑，放在桌上，让他自己选。

　　最终他伸手拿了，轻轻攥在手里握了握，却没有打开……也许等会儿我一走开，他就寻个空子把这来历不明的东西给扔了……江湖嘛，本来就是你防着我，我防着你……

　　“你，怎么还不去？我是说，赴约？刚刚不是答应人家了吗？”小驼子又开口说话了。

　　“那个，是说谎。等一百年我也不会去的。这天底下让我想看的风筝还没出世呢。”

　　我想我并不是对他另眼相看，只是单纯觉得，如果连对待一个陌生人也要撒谎处理，那就太累了。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仿佛从没撒过谎似的，细声细气地又说：“那你一开始就不要答应他，不就完了么？”

　　不答应，说得轻巧，那怎么行呢？如果一开始就不答应没脑筋的刘芹的话，他应该会抓狂吧，然后不住地边上聒噪，直到我答应为止。那就太麻烦了……不过，看着小驼子认真之极的神色，突然不那么笃定了。毕竟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刘芹了，也许他已经有所改变呢？如果他能适可而止呢？我从来也没试过不是吗……

　　“不错。小小年纪的，不以诚待人，得过且过的可不好啊。”恒山派为首的那个老尼姑看着我说。

　　“多谢师太指教，晚辈感激不尽。”我站起身来，礼貌致谢。

　　老尼姑的表情顿时舒展了，我也很欣慰。大家都是萍水相逢，表面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可是这次的事情好像没那么快结束，老尼姑看了一眼我旁边丑丑的小驼子，脸色变了变。

　　“阁下可是赛北明驼？想对这小姑娘怎么样？”然后她一阵风似地窜过来，挡在了我的身前。

　　“不，不是，我不是。我没有恶意。”小驼子连连摆手。

　　老尼姑仔细地来回打量他，许久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不是就好。”

　　陆大有阴魂不散似地跟着凑了过来插一脚。“我说你这人，没事干嘛长成这样？你爹妈对你也太不负责任了！我听我师父说过，塞北明驼木高峰是歪门邪道，我们五岳剑派最不耻的就是这种人了。”

　　小驼子有些坐不住了，嗫嗫嚅嚅地说不出话来。

　　“六猴儿，人家已经够可怜了，你干嘛这样说他？”那个满脸麻子的姑娘说。

　　小驼子身躯一震，脸涨得通红，这姑娘的话似乎碰触到了他内心最敏感的地方。

　　那姑娘有些尴尬，一时气氛有些冷了。我顺嘴打了个圆场：“长相不过是老天给的一件衣裳，好不好看在其次，合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