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勿以红茸唾檀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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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以前，柳轻如的生活堪称完美。父亲林枫是一所大学的知名教授，母亲柳芳菲是同一学校的讲师，弟弟小她2岁，一家非常和睦。
柳轻如原本叫做林芷兰，是取“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的意思，母亲非常喜欢，觉得做人就该襟怀磊落，品格高尚，怀着她的时候就和父亲约定，是女孩就叫芷兰，是男孩就叫子轩，取君子如玉，器宇轩昂之意。父亲和母亲一直非常恩爱，直到母亲生病。林芷兰16岁时，读高中二年级，那年，她知道母亲患了癌症。在母亲患病期间，芷兰和弟弟除了上学，都陪在母亲身边。父亲虽然也付出了全部的心力来照顾母亲，可是他毕竟是知名教授，有课要上，有研究要做，还要带博士生，更别提很多的社会活动。尽管因为妻子的病，他推掉了所有可以退掉的邀约，但是还有很多是必须出席的。在这种情况下，林芷兰和弟弟除了上课和睡觉的时间，几乎都在医院了。她从没听到母亲抱怨或是呻吟，仿佛那些痛苦都不存在。柳芳菲是经济学的讲师，对经济走势非常敏感，对投资也大胆独到。许多人都在买股票的时候，房地产还没兴起，卖房子还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她就将家里积蓄的大部分用来投资房产。她和丈夫收入颇高，丈夫又有大笔的稿费和咨询费，她将这些收入买了4套商用房和3套住宅，并全部出租，仅租金就是一大笔钱。最近几年，国内房价大涨，这几套房产已经价值近千万。她生病以后，陆续将夫妻联名的房产全部转到一双子女名下，并将家中存款也转成了女儿的名字。那时候，林芷兰完全沉浸在对母亲患病的恐惧和忧虑之中，根本没有意识到母亲这么做有悖常理。
林家在本市的北部有一套祖宅，周围都是三层的洋房，是林家祖辈置下的产业，在一场浩劫中曾经被没收，后来返还，现在是市里的保护性建筑，周围环境清幽。林枫和柳芳菲结婚后就住在这里，林父则住到市中心交通医疗都便利的住宅。柳芳菲患病以后，长期住在医院，为了照顾方便，一家便搬来和祖父同住，很少再回祖宅。
这天，柳芳菲交代女儿回祖宅取一份合约，有一个店铺的租约要到期了，需要重新签订合同，同时也要把相关事宜转到女儿名下。放学后，柳芳菲带着弟弟回到祖宅，令姐弟两人意外的是，门竟然开着，里面传出父亲说话的声音。
“无论如何，这个孩子不能要。”父亲的声音缓慢低沉，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沉重。姐弟两都极为惊异，不知道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怎么行！我已经34岁了，这个孩子要是不要，我以后可能都没机会了。我们都在一起6年了，我一直想给你生个孩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怎么能不要。”这是个女人的声音。
姐弟两个人都震惊得不能动了。
“不行，芳菲都这样了，我已经很对不起她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她承受这样的打击。何况还有兰儿和轩儿，我要怎么面对他们？”
“我管不了那么多！就因为柳芳菲生病，你没和她离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在还要我打掉孩子，那我怎么办？还有，你为我们的以后想过吗，柳芳菲都不行了，我的肚子要是大起来怎么办啊！”
还没等林枫回答，房门开了，接下来的混乱是林芷兰永远都不愿回想的惨痛。
弟弟踹开房门，一脚踢向了那个女人，在女人的惊叫和父亲的喝止声中，芷兰看见那个女人倒在地上。父亲还来不及对一双儿女说什么，看见地上蜷缩的女人，先叫了救护车。到了医院，孩子虽然保住了，女人的家人却哭闹不停，最后终于惊动了住院的母亲。她永远记得母亲当时的神情，有点悲凉，有点感伤，她只问了父亲一句话:“你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吗？”而父亲神态悲怆，母亲的轻声质问，竟让他踉踉跄跄，如同站立不住一样，后退几步，靠在墙上。从始至终，母亲没有看那个女人和她的家人一眼，就如同他们不存在一样。她淡然带走了自己的儿女，在林芷兰的记忆里，那是母亲和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一双儿女亟需安慰，但是柳芳菲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抚平她们心理上的创伤。她患病已经3年了，长久以来，病痛和心理上的痛苦已经将她折磨得了无生趣。只有在儿女面前，她才能表现得坚强，她希望在她故去以后，儿女能够以妈妈的坚强激励自己，再有父亲的关爱和安慰，时间会冲淡她们丧母的痛楚。然而命运以它的方式揭开了真相，儿女与父亲如今已势同水火，正直青春期的儿子一夕成长，变得沉默。而女儿也不复往昔柔弱，这样残酷的方式是柳芳菲始料未及的。她对丈夫早已全然失望，而丈夫不肯离婚，她并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女知道父亲的婚外情，她宁可保持父亲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也好让姐弟在心里和生活上都有依靠。如今，这显然已成泡影。她只得抓紧时间，在自己已然无多的时日里，安排姐弟俩以后的生活。
柳芳菲找到林枫的父亲，希望在自己死以前将老人名下的祖宅过户给儿子林子轩。老人大为意外，可是柳芳菲并不多言，老人惊异之下找到儿子。面对父亲的质问林枫无以言对，得知真相的老人怒不可遏，拎起拐杖打了44岁的儿子。将祖宅过户以后，老人一并将自己正居住的房子过户给了孙女林芷兰。然后，他当着柳芳菲的面将自己家传的几样古玩和全部存款都交给了孙子孙女。
房屋过户以后，柳芳菲为一双子女申请出国留学，让他们离开这个伤心地，以免他们在失去母亲之后再受留言的伤害。然后她联络了自己在国外的同学，请他代为照顾一双儿女，这是她最后能为子女做的。一个月以后，柳芳菲病逝。
母亲去世后，姐弟两极为痛苦。伴随着丧母之痛的，还有对父亲的绝望，这远远超出了两个孩子的心理承受力。林枫试图去安慰姐弟两个，却遭到了强烈的拒绝和敌视。姐弟两个都觉得，是父亲造成了母亲的死亡，在这个意义上，其实是父亲和情人一起逼死了母亲，这是不能容忍也不可原谅的。姐弟两个本来感情就好，在这种相依为命的状态下，更是成为彼此精神上的依赖。林芷兰告诉父亲，只要他和情人结婚，姐弟两个就会断绝和他的关系。
柳芳菲去世后，林枫的情人——苍珊要求结婚，她已经不能再等了。可是妻子刚刚离世，儿女反目成仇，林枫还沉浸在对妻子的歉疚和怀念之中，怎么能安然再娶。苍珊的家人指责林枫始乱终弃，想让好不容易才保住的胎儿成为私生子，扬言要闹上法庭。林枫无奈，只得低调的和苍珊领取了结婚证，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婚后，苍珊想要住到祖宅去——那是她一直羡慕的地方，可是房子并不属于林枫。这时候，苍珊才知道，柳芳菲在离世前就做了周密的安排，不但将所有房产都转给了儿子和女儿，还将家中存款全部交给了女儿，作为姐弟两人的留学费用。不但如此，连林枫父亲的财产也已经全部给了姐弟两人，连一毛钱也没留给林枫。她自认为很爱林枫，林枫也同样爱她，她一直都觉得林枫之所以没有和柳芳菲离婚，不过是因为善良。而现在，她得到的是一个不被祝福、不被承认、甚至一无所有的婚姻。林枫的父亲拒绝和她见面，林枫的儿女因她和林枫断绝了往来，林枫的名誉也因此受损，不得不退掉了几家邀请，尽可能不做大型的讲课和报告。她自己身为律师，收入不菲，本来并不在意钱财，但是林枫多年收入被柳芳菲投资房产，加上林枫父亲的祖宅，总资产总共有千万之巨，更别提那些古玩。现在林枫等于是净身出户，一文不名。虽然林枫的收入也很高，可是没有有效的投资，单凭咨询费等何时能积攒下这个数目。更别提祖宅，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如今永远都不可能属于她了。很显然，林枫对妻子和父亲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在处理财产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丝考虑到她和她的孩子以后的生活，理想和现实的巨大落差让她的心理渐渐失衡。
林枫在二度结婚前，在父亲的房门外跪了一夜，向老人讲述他的悔恨和苦衷，老人拒绝见他，更不可能承认他的第二次婚姻。林枫的父亲70多岁了，老人一生正直，爱惜名誉，在巨大的浩劫中都不曾低头。临到晚年，爱子却做出这样卑劣的行为，老人大受打击。林芷兰姐弟更不可能认同父亲的行为，祖孙三人相依为命半年后，苍珊生下了一个女儿，而老人则在一天夜里突发脑出血离世。爷爷的葬礼是林芷兰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依照老人生前的交代，苍珊和她的女儿不能出现在葬礼上——老人至死也没有承认这段婚姻。随后，林芷兰和弟弟改随母姓，她更名为柳轻如，弟弟更名为柳轻尘。在不到一年的时间经历了两次至亲的死亡之后，柳轻如的心一片苍茫。她遵从母亲的遗愿，带着弟弟远赴异国求学，并从此割断了和父亲的所有联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勿以红茸唾檀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