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光年（四十七）祲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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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饰复古情调典雅的咖啡馆里，男记者坐在高大的落地窗旁，对面前的银发少年进行着个人采访。
“请问你是在什么样的机会下开始练琴的？”
记者一脸认真，口气里充满期待，似乎将能听到少年讲述从儿时就迸发出闪耀夺目的绮丽才华的故事。
“……”
我的故事么。
望着记者对自己不平凡的过去满是向往的神采，艾斯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黠笑。
他开口缓缓说道，清冷的声音如珠盘玉落，话语却似森然云翳，字字惴栗，弥久不散。
“因为我想杀东西。”
“咦？”记者表情突然一顿，为出乎预料的回答而惊悸。
“我记得，那是我三岁时的事吧。因为看到蚂蚁，我将地上排成一排的蚂蚁，一只只抓起来捏死，花了好长的时间。”
手中的咖啡升腾起徐徐热气，用金属长勺轻轻搅动，泛起的泡沫在深色漩涡中不断翻腾，挣扎着汇聚到中心泯灭湮没。
“接着是蝴蝶，蝉，蝗虫……抓到的全被我捏死了。五岁时，我用钢丝勒死了哈士奇犬。结果我母亲发觉事态严重……”
啪嚓——
白色的瓷杯跌落在地，瞬间摔碎四分五裂。
记者握着笔的手发出些许颤抖，呼吸窒闷发紧，他无法，也不敢记录一字一句。
“为了阻止儿子进行杀戮，于是便整天让他练钢琴。”
纤长的指遮挡住一侧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色素的银发下，冰蓝的眼睛深幽而闪烁着危险的冷焰。
少年的目光如潜伏在阴影中吐信的毒蛇。
记者喑哑着发不出声，一股战栗由心底而生，眼中渐渐流溢出骇然。
“是……是吗……”
“就是如此，”艾斯看了一眼对方略失血色的脸，侧身支起下巴，向惊恐的记者摆了摆手，语气清淡而悠然，“骗你的。”
向窗外的天际凝眸，不再言语，如诅咒般的话却在脑海中不停萦绕。
“恶魔之子啊！杀戮就是你的命运！”
神父指着年幼的自己，憎恶的神情却仿佛面对着一只怪物。
被泼洒的圣水打湿了发，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流淌而下，耳间回荡着大声诵读的圣经，银质的十字剑抵在了头顶。
离去！邪灵！
“Be gone!evil spirit!”
以天父之名，以圣子之名，以圣灵之名！
“in the name of the Father and of the Son and of the Holy
以此被赐福的十字架，
“By the sign of this holy cross，”
以我们的主耶稣基督，
“by our Lord Jesus Christ，”
上帝，圣灵，命令你！
“God，the Holy Ghost，commands you！”
殉道者的血命令你！
“The blood of the martyrs commands you！”
因主之名，魔鬼
“In God's name，demon”
我驱逐你！
“I cast you out！”
嘈杂的噪音在大脑中回响，源源不断的信息流入意识。
目光变得迷离，游走在朗读驱魔经文的神父身上。
透过黑色教会长袍，青色纹路如枝蔓般由胸口向四肢发散，盘绕在干枯苍皱的皮肤表面。
听到了，跳动的声音，这是动脉吧。衰老的心脏，竭力地收缩，将血液泵入血管，如蛛网般覆盖在脏器周围微微搏动。
近似咆哮的吟诵如狂风呼啸，夹杂着凌厉的压迫，如炬的眼神仿佛要把这罪孽之躯焚烧殆尽。
恶魔，罪人，孽障，毒子。一遍遍一层层的诅咒像钉入灵魂的烙印，能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阴寒与晦暗。
肋骨的缺口发出锥心的刺痛，随着每一声祷告，这痛楚就入木三分，啃髓噬骨。
寒冷，厌憎，疼痛，席卷成无底漆黑的狂流，吸食着意识的每一寸。
让这一切清静些吧。
大片的猩红侵蚀着视线。
只要一下就好。
只要一下就好。
唤回神智的是母亲的尖叫声，此时自己跪在地上，双手握着银剑，利刃的尖端深深埋入神父的心口。
倒下的神父瞪目裂眦，难以置信地张大着嘴。从胸腔不停喷涌出一股股热流，大滩的殷红浸染膝间，鲜活而粘稠的触感填充着毛孔。
好温暖。
事件被家族用势力压下去了，自那以后，除了作息吃饭，几乎是被监禁在琴房，母亲成天以泪洗面，直到自己的手指再也无法离开钢琴。
“艾斯，你相信神吗？”初遇卡诺恩时，他曾问过自己。
“神说我是罪人。”
不然，我们这种存在，就只能是怪物了吧。
……
“噗——咳咳，你和艾斯那家伙交往了？！！！！”香介刚喝了一口牛奶，被我的话惊得喷了出来。
“竟然是艾斯，小夏你要知道大家都以为你在和鸣海小弟交往。”理绪挠挠头，在整理事件的思路，她清楚的记得艾斯当时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要她制作出一个能毁容的炸药，那目的分分明地在直指鸣海步。
“不要误会我和阿步的纯洁友情，我俩可是铁杆好基友！”我信誓旦旦地宣言。
“喂喂，你真把自己当男生了吗，”亮子揉揉太阳穴，“卡诺恩还说要我们把你培养成标准淑女。”
“哎呀，真是的，人家现在不是个甜美可爱的女高中生吗？”
“他终于说出来了，”香介用纸巾擦了擦迸溅到身上的牛奶，“我是担心你和艾斯谁脑袋坏了。”
“嘛意思？”
“是他眼睛歪了还是你耳朵聋了。”
“卧槽香介，尼玛是你嘴长屁股上吧！”我顺手将吃剩的包装袋向香介掷去。
香介灵活地边躲边嚷，“看看，看看，本性露出来了吧。”
“不过，也是呢，”理绪靠在桌前，双手托腮，目光柔和地望向我，“小夏的身上有让人温暖的味道。”
“卡诺恩也是，这个最执拗的家伙现在竟然能说出守护两个字。”亮子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后背，“之前我还以为总有一天会和他刀刃相见，他比谁都憎恨着水城刃的血脉。”
“谢谢你了，小夏，”理绪握住我的手，露出璀璨的笑，“让那两个人改变的，正是你的温柔。”
“要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啊。”将理绪的手贴在脸上，感受着柔软的温热。
最初不是这样的。
最初的我，孤独而冰冷。
一直觉得，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支蜡烛。我们在那微弱的光芒下摸索着前进在人生的道路上。那个火焰，一会被风吹动，一会又因为走错了路，变弱或者消失。
而后一度消失的火焰却很难用自己的力量再次燃烧，所以要从其他某个人那里分一点火过来。
我以前也是不明白啊。
爱关心别人的家伙的感受什么的。
那个时候，在人生道路的旅途中，我的蜡烛的火焰熄灭了。
在那种时候，在我即将坠落深渊的时刻。
被拉住了。
然后有人把他微量不多的焰火分给了我，有人为我的人生点起了灯火，有人遮挡风寒看护我的烛焰不被吹灭。
因为阻止我的那一只手，拉住自己活下去，之后才遇到了无数感动内心的灵魂。
直到现在，每每岁月流逝，我也会变得，觉得是不是可以成为那样的人。
从那个人手中，传递着灯火，光芒，是不是也能传承给别人。
像从前的自己那样迷了路，在黑暗中逞强，装作没事的样子固执着。
向自己所接受的那样，想成为一个可以点亮别人灯火的人。
火焰并不能像蜡烛点燃那样容易地照亮这片黑暗，但传承的灯火一定也会在某个地方被其他人再次传承。
就这样广泛的传承着，眺望着，温暖而绚丽的灯火。
这样祈祷着，总有一天，会照亮我们身处的夜晚。
追逐不到星星，就化作一盏灯火吧，用烛火融化沉寂的心灵，用烛泪抚慰彼此的悲伤。
所以最初的那个人，即使已经熄灭，我也要带着传承的火焰，将其点燃。
我会继续前行，直到再会给了我第一份光的那个人。
愿你的灯火在星空之下，澄净安宁。
……
“我一直以来，心里都只喜欢艾斯你一个人哦！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每每回想少女对自己倾诉的话，心跳总会不可抑制地悸动。
那一晚自己有意无意地暴露出尖锐的利齿。可即使在那种状态，在那种能将她立即捏碎吞剥的状态下，她仍然令自己无比清楚地意识到。
喜欢。
无论是作为罪人的自己，还是作为怪物的自己。无论是纯粹的喜爱，还是像玩偶似的摆弄。
都不可否认，他贪恋着这份温热的生命所带来的愉悦与安然。
明明警告过了，可结果她还是选择继续下去。
透过少女明媚而执着的眼，他仿佛目睹了她在燃烧。她的身影漫延整个天际，化作红霞黯淡云霄。
可即使再美丽，再眷恋，也终会消散。
肋骨的疼痛刺透心神，像涡流翻卷吞噬着意识的每一寸。
痛苦愈加剧烈，就愈能感到逐渐逼近的幽冥之暗。无比憎恨着恶魔的触须，却又缠绕桎梏无法挣脱，他宁愿这不安的预感从未成真过。
怎样阻止她擅自离开。
越喜欢越想勒紧，不是吗？
怎样留住她，连你都没有办法吧！
所以，才需要借助魔鬼的力量啊。
不然，在永远的失却前，把她杀掉好不好？
环住她纤细柔嫩的脖颈，用力捏紧，看着那张因窒息而粉红的脸蛋变成冰冷的雪白。
“闭嘴……”
这样她就属于你了。
流如深寒的眼神像要把一切冻结。
白皙的指尖被咬出血痕，握紧的拳头重重撞击在玻璃幕墙上。
蛊惑的黑暗耳语勾动着意识深处肆虐的杀意。
看向钢琴架上摆放的白色药瓶，里面放置着抑制剂。
右手按住肋骨之上，压制着倾覆神志的冲击，支撑着身体踱步而去。
在清醒的自我摇摇欲坠时，颈间的十字架从领口滑出，银色的金属中间反射着幽蓝的光，伸手拾起，轻轻将其抵在唇边。
手腕顿了顿，最终还是停下了取药的动作。
因为喜欢啊，喜欢到为此沉沦。
所以，借用我的力量吧，即使变成魔鬼，也没关系吧。
望着玻璃中映出的脸，艾斯嘴角微微上扬，妖如魔魅。
明明，我就是你。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光年（四十七）祲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