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井的海》酡光

1、人生须有终初见

　　“请问，有泳裤吗？”
　　“哦……有的，稍等，我给您拿。”
　　窝在躺椅里打瞌睡的安井被惊醒，支吾着回答但好歹没有怠慢客人。
　　没有问尺寸和对方价位的要求，安井随手拿了件合适的泳裤。这人穿着西装出现在海边又急着买泳裤，显然是临时被同伴拉来的，再看他一身的定制的高级西装，想必他应该是那种连自己衣服型号也无须知道的出身。
　　所以对方不说，睡眼尚朦胧的安井也懒得开口，反正他的职业习惯让他看一眼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
　　“多少钱？”男人接过泳裤问，尽管他的教养让他的言行举止谦虚有礼，但眼中的淡漠疏离却不屑掩饰。
　　“８０。”阅人无数的安井对别人如何看他早已麻木，也不计较，仍好心地提醒对方，“先生可以到后面的更衣室换衣服，如果需要寄存衣物，请到那面墙上取钥匙，更衣室里有柜子出租使用。”
　　男人道了声谢，拿着东西走进了更衣室，安井打了个哈欠重新窝会躺椅里打算回笼。
　　清晨的海边并没有很多游客，时值夏末来游玩的人更是大幅度减少，安井难得的一觉睡了个够，一醒来便已是中午。
　　许是睡饱了，安井并不觉得饿，便决定省去午饭，下午要是饿了就提前关门。
　　安井的小店，开在海边，主营是淋浴室，兼营泳衣泳裤，汽水冰淇林和一些旅游纪念品。安井的小店是他是骄傲，因为在这片小商铺林立的景区里，他的店算是规模最大业务最齐全的，尽管如此，淡季来临，这对他的店一点帮助也没有。不过，他很满足就是了。
　　海边还奔跑着些零星的游客，他们怕是想趁着夏季的尾声再好好享受一把海的乐趣。天气转凉，他们不需要解暑的饮料，也不需要更换衣物，安井撑着头看他们闹了好一阵，肚子开始造反了。
　　抬头看墙上的钟，原来已经下午三点了，安井安抚了下闹情绪的肚子决定回家去。
　　不需要收拾，关了门就能走，安井蓦地想起今早上那个男人，环视海岸一圈，已经没有男人的影子，再看看墙上的钥匙，但却没有归还。
　　这片海岸线极长，这男人怕是去了更远的地方玩吧。安井想了想，走之前在门上留了张纸条，写上了他的手机号码，留言让男人打电话给他，他再回来开门给他取走衣物。
　　安井租住在离景区不远的渔村，大概十分钟的路程，在回家之前，安井拐到一处峡湾，他在那里下了网子，里面的收成可关系到他几天的温饱问题。
　　收成不错，有海虾海蟹零星几颗扇贝，最让人振奋的是还有几条大鱼。虾蟹和贝壳的数量较少，留着自己吃，鱼的话，留一条吧，剩下的交给鱼铺的阿生哥代卖。毕竟换季后生意便不在能做了，能赚一点是一点。
　　安井做着打算，边把鱼虾分类，余光不经意瞥到礁石上竟有丝丝血迹，以安井的性格他是不会理会的，今天却意外的循着血迹多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看见了今早上的那个男人。
　　搁浅在浅滩额角流着血昏迷的男人。
　　心脏蓦地紧缩，安井抛下手里的大鱼，托起男人让他趴在自己背上，就往景区的急救站去。
　　脑部受到撞击造成脑震荡，手和腿都有骨折，不是很好的状况也不算太坏，安井见惯了海边的生生死死，听了男人的情况松了口气，想起峡湾还遗留着的晚餐，就打算送神就送到这里了。
　　刚在出锅的海鲜粥上撒上葱花，安井就接到了急救站的电话，说男人醒了，但失忆了。
　　真狗狗血的，看来那些偶像剧的编剧也不尽然脱离地球，摔了脑袋的确是会失忆的，安井不合适地暗想，对电话那头说，他这边有男人寄存的衣物，应该可以找到男人的家人，他一会就送去急救站。
　　把滚烫的粥装进保温瓶里，安井提着便往急救站赶去。
　　把男人的衣物打包装好，安井直接丢给工作人员，自己则进到急救室里，男人果然醒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提溜提溜地转，看见他进来，就直接锁定了他手里的保温瓶。
　　“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安井径直坐到男人床边唯一的椅子上，摇了摇手里的保温瓶。
　　“要，饿。”男人的声音还是像早上那般醇厚，但是语气里却莫名多了几分呆气。
　　安井不觉笑笑，把粥盛好，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呼呼。男子却如孩童般渴望地追随着他的动作，无声的咽着口水。
　　“快，快，饿……唔！”男人终于心急的催促，安井也遂了他的愿直接放进他口中。心急的男人如他预料般被烫了，但那人却好像舍不得似的，硬含在口中也不吐出来，顿时雾起的眼里尽是汪汪的委屈。
　　“嘴张开。”早就料到如此安井淡淡的命令，然后凑上去轻轻呼气吹散某人嘴里的热气。
　　男人终于如愿吃下第一口粥，立即露出满足的微笑。
　　安井又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却对男人说道，“还敢不敢心急了？”
　　男人盯着勺子点点头，对上安井的眼神时又摇了摇头。
　　“想快点把粥喝完就听话。”安井搅动着粥好让热气快点散走。
　　有了前车之鉴，男人果然老实地听话等着，眼睛一瞬不差的追随着安井的动作。很快一碗粥喂完了，正好急救所的所长侧了半个身子进来，朝安井招了招手。
　　“怎么了？”出到外面的走廊里，安井轻声问。
　　“你确定……他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吗？”所长摸着下巴的胡渣，犹豫地问。
　　“你不信我？”
　　“不是的，”见安井挑眉的样子，王所长急忙解释，这一片地方不大，大家彼此都是熟人，“可是你给我的东西里没有身份证保险号等能证实他身份的东西，虽然有一个手机但是却没有卡也没有存好记录。”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在这里却是常见的事。这片海是人们休闲的地方，更是见证人性丑恶的映画。海边的断崖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推下过，或死或伤，一了百了或永远痛苦。
　　“他的情况怎样？”良久，安井终于打破凝滞的空气。
　　“手脚的骨折休养上一段时间就会好，脑部的震荡也好处理，但是他的记忆……真的说不上什么时候会好，我们这能力还达不到让他痊愈的水平……你说，把他转到市里的大医院去如何？”
　　“谁出钱？”安井轻哼一声冷笑，“你我都明白，他的事跟八点剧场里的泡沫剧没啥差别，眼下所有关于他的信息全被人为隐藏，别指望他的救世主能自动出现，呵呵……还有我们，我们有这个能力么？”
　　这个急救站不大，每个人都拿的是微薄的工资，安井更是，他的店其实只能基本解决他的温饱问题，而且一年还有好几个月是关门的！他们都没有支付巨额转院费的能力！
　　“他会好起来的。”安井叹了口气，语气却是坚定的，“在这之前就让我带着他吧。”

　　安井的店撑了半个月终于不得不关门休养了，他也就索性在家里照顾照顾起小言。
　　其实安井也不知道那呆子叫什么，只是偶尔梦回时常听见他喃喃道什么“子言”、“言”的，不管是谁的名字，反正是个符号，懒得给男人想名字的安井就取了“言”字给了男人。
　　“别动别动，”安井正翻动晒着的鱼干，不耐烦地拍拍身后的尾巴，指着院子里凋零的葡萄架说，“那里凉快，呆着去！”
　　英挺的男子不为所动，挂着一脸委屈，安井无视他，继续忙着手上的工作，嘴巴却一改严厉温柔地安慰，“我知道你现在不疼了，能活动了，但是你的夹板和石膏一日不拆你就一天给我好好呆着，乖，据说明天有雨，正好带你去拆，再忍一天哈。”
　　其实小言的手脚早就好利索了，安井却以要晒鱼干存过冬口粮为由一直拖着。他是故意的，谁叫那小子一见着就恨不得黏上他的那副表情太吃人，安井不习惯如此和人亲近，便想着先晾着他。反正现在这男人也好哄，也不清楚自己的状况，但最近几天男人开始有些好动烦躁了，嗯，看来是要给他解禁了。
　　从急救站出来，淅淅沥沥了一天的秋雨终于舍得歇着了，拉过抱着双臂，努力把自己缩成个球的男人的手，透骨的凉让安井不禁皱眉，“我们去给你买几件衣服吧。”
　　安井的衣服偏小，这些日子小言穿的都是从阿生哥那里淘汰来的旧衣服，眼看就要入冬，那些磨得单薄的衣料已经不能再发挥保暖的作用了。
　　渔村外有一个不大的集市，但东西齐全，价格公道。
　　小言的东西很不好买，他个子高，身量大，能装得下他还要质量好的还真不多，逛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店里的东西符合要求，懒人安井省得以后麻烦，把小言秋冬从头到脚的装备都买了几身，直到走出商店的时候，安井身上的家当就只剩下三十块了。
　　一向勤俭的安井头一次如此大手笔，懊恼着要晒多少鱼干才能换回这些钱。
　　安井闷着头走在前面，直到看见一个低价甩卖衣服的地摊时，才想起自己好些衣服也不能穿了。恩，对，就是要给自己买点东西才能平衡。
　　安井如是想，便如是做了，一头扎进抢夺衣服的大婶堆里。
　　“小言，你说我是要黑的还是蓝的好……好像蓝的有点大……”安井好不容易抢到两件，却一时不能定夺买哪件，便转身问身后拎着东西的人。
　　小言一直乖巧的跟在安井身后，但这次他的目光却没有锁定在安井身上。
　　顺着小言的目光看去，正好能看见蛋糕铺橘色的灯光，温暖的颜色下，新鲜出炉的烤蛋糕格外金黄诱人，袅袅的香气轻易地就飘进鼻尖。
　　他看见了他吞咽口水的动作以及雾蒙蒙的眼，然后，他轻轻放下了手里的衣服，牵起他的手，走向目之所地。
　　“老板，称二斤蛋糕。”安井笑着看见小言一瞬间放光的眸子，笑意更浓。
　　称好蛋糕，小言迫不及待伸出手，安井笑笑，从里面拿出一个给他。小言把蛋糕双手捧住，却递到他面前，笑得灿烂天真，“你先吃。”
　　就这小言的手，咬了一口，“恩，好吃。你也吃。”
　　最普通的烤蛋糕，没有过多的材料，甜得发腻，但这一刻安井觉得是美味的。
　　“真的很好吃！”就着安井的咬痕大咬一口，小言立刻满足的大喊,捧着蛋糕兴奋地打转。
　　光是看着他的表情，安井心里也满满胀胀的升起一股满足感，于是他扬了扬手里剩下的二十块钱，“咱还剩下二十块，想吃什么告诉我，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