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城旧事》我是他小弟

1、第一章 紫老板引来的前世今生

　　他的臂弯里，年轻的女会员软绵绵的轻笑：“嗳，阿川，看你妹妹，又发呆了。”
　　他低着头，并没有看向我这边，声音里是不动声色的敷衍：“她么，从来都是那样子。”
　　我吸了吸鼻子，没说话。两年来很少有这般清闲的日子，落地窗隔开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屋外大雨倾盆炸在地上浇开浓烈水雾，墙根的小草借着房檐的滴水努力舒展身躯。屋内，漂亮多金的女会员躲在北川的臂弯里笑靥如花，偶尔说些有的没的。我已经见惯不惯了，倒是后面排队的女会员们，时不时的咒怨的望着他俩，看样子恐怕是还没适应。
　　台球室里别处一片苍凉，柱子跟着和常喝闲茶聊天，间隙撇瞄几眼北川，嘀咕几句。意思大概是那么多漂亮姑娘，为什么不来他这边。另一处的栋梁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牛皮纸书傻笑，旁边放了本旧的不成样子的新华字典。
　　这样的日子，北川的黑老板多半是不在店里的，所以柱子栋梁等人都乐得清闲，而我因为刚刚中考完毕，没地方可去，也不得不来这里混日子。心里盘算着再过几天阿爸祭日，是不是该回乡下了。
　　正愣神间，一辆别克商务在街对面戛然而止，副驾驶上一个全身紫色的东西在向我挥手，我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看清那应该是一个人，再看，好像还是我见过的人。猛然想起来，本能的想往后退，却一个哆嗦从凳子上翻过去，满屋子的人硬生生被我震的定住，我从地上艰难的支起一截胳膊说： “紫……紫紫……”
　　柱子抬手干了口茶：“星辰，子又曰什么了？”我摇摇头，再撑起一截胳膊，愤懑抬头几欲流泪：“不是子，是紫啊……”正说着，街对面的一伙人已经穿过长街，登堂入室了。
　　为首的彪形大汉两旁站定，后面一个全身紫色的纤瘦身影才慢慢踱进来，站在门口的仪容镜前捋了好一会头发，手下意识的掸了掸胳膊上的水滴，才回身看着球案子旁边的北川臂弯里的人儿，翘着兰花指开口道：“这小妖精长这么大了？”
　　我吐了口气，心虚的低下头。我心里盘算着他是看错了人，因为整个屋里满打满算只有我和北川认得眼前这个紫老板。以前没听说过紫老板眼神不济呀？后面的一个彪形大汉附在紫老板耳后说了句什么，他这才转头看向了我这边。听和常说我那时正在装睡的，头几乎埋到脚下，样子很不争气。
　　紫老板走到我面前，细细打量我一番，然后又翘着兰花指慢悠悠开口道：“嗯，我说么，小妖精长大了不可能那么丑，好在你没让我失望，不过这身材么……还是这么干瘪，比那个就不如了。”说着手指着愣在北川怀里的人儿。远处北川怀里的人儿明显抖了抖，然后掩面哭走。
　　我看着幸灾乐祸的紫老板半晌，眯起眼睛咧开嘴角响亮亮的的叫了句：“四叔叔好！”话音刚落，我感到眼前的紫老板也抖了抖。他说：“咳……还是叫我哥罢。”
　　“四老板，请来这边坐，阿落的哥哥，倒是只有我。”北川放下球杆从另一侧走来，不卑不亢的吐出这样一句，手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心里跟着抖了一抖，丁北川啊丁北川，你真是个挨打没够的主啊，你就不能不那么毒舌么你。谁知紫老板打了个哈哈，绕过我的板凳，径直走向了待客的茶几。栋梁有些不乐意的收了小字典，虽然不乐意，但是没表现出来。我想对栋梁这样的人来说，他是没敢表现出来。
　　因为关于眼前的紫老板，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我和丁北川之所以凑到了一起，还是因为他。
　　记得三年前我十三岁，对“解开小学生繁重课业生活”的口号喜滋滋的响应了一阵子后，也变得麻木了，一颗少女之心也慢慢世俗了，有事没事就愿意往校外跑跑，老远的凑凑高年级的热闹，偶尔看到小树林和小河边有高年级的同学谈恋爱打群架什么的，我也能饱饱眼福什么的。
　　因为阿爸工作的关系，自小我就是住校的。那天赶巧是周六，想着阿爸会来接我，于是中午时分我就安安心心的跑向小河边，想在回家前再饱饱眼福，或者摘点桑葚，饱饱口福什么的。
　　然而要去小河边就要一个小网吧，一个小早点摊，一个大台球室。
　　这个小网吧我是没去过的，因为这里盘踞着整个初中学校里的混混，我很怕。早点摊子倒是经常光顾，卖包子的大妈很喜欢我，经常给我挑最大个儿的拿，有一次还问我有没有对象，家里几口人什么的。大妈的儿子偶尔还会看着我笑，我吃了人家的大包子，自然是要报以微笑的，笑来笑去，就认识了，想不到初二的时候，我们的班主任跳了槽，我和大妈的儿子胖墩还分到了一个班级，那时候我才知道胖墩有个很不落凡尘的名字，叫少君。不过那是后话了。
　　至于这个台球室，对我来说就是一片空白的，因为门口那一排黑衣的彪形大汉总是让我的腿不听使唤，可是这一天，我却在台球室门前停住了脚步。因为一阵噼里啪啦的殴打声吸引住了我。傻站在台球室门口半天，才听看热闹的人说是紫老板在教训谁，正要凑上前一步，却被谁一把扯到旁边，回头看是胖墩在默默冲我摇头。
　　我说：“你认识？”
　　胖墩点点头：“四叔叔平时对我很好，只是打人的时候很凶，你别过去。”
　　我说：“四叔叔？”
　　他用那只肉乎乎的手指给我看：“就是那个，穿紫色衣服的那个，很苗条很优雅的那个。”说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戳了戳手指头，眼里羞涩崇拜神情让我一个哆嗦。
　　我边哆嗦着边随手抓起半个油条塞进嘴里，预备老远看看热闹。
　　谁知他四叔叔打完人还不痛快，扯住那半死不活的人的头发就拽到了我身旁蒸包子的大炉子前，我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要毁尸灭迹？
　　只见他四叔叔把那被打的像破布一样的人往地上一摔道：“你给我看好了！”说着一伸手，旁边的黑衣大汉递上来一个球杆，他接过球杆随手就投进了大炉子里，接着发出撼动天地的狂笑，我默默看了看胖墩，这是优雅？这真的是优雅？
　　地上半死不活的破布人突然跳起来把他压倒在地，上去就是一拳，他四叔叔的脸登时就花了。旁边的彪形大汉也愣住了，愣了一会马上反应过来，几个人乌压压的过来再次把那人按倒在地。身旁的紫老板一截胳膊拄在地上抖着嗓子尖叫：“别打脸，千万别打脸！”
　　其中一个最魁梧的大汉照着地上的破布人就是一脚，那人一个翻身就滚到我的脚下。仰在我脚上的人，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鼻血正汩汩的淌在我的小白鞋上。顿了顿，我“啊”的一声尖叫蹲下来死死趴在那人身上，头上的胖墩一只手直直的在空气里抓了抓，抓了又抓，抖了抖，抖了又抖。
　　脸埋他胸口抖了很久，才听到身后胖墩妈说话了：“老四，就算了吧，这孩子有心脏病，再看恐怕是要犯病了，出人命就不好了。”胖墩在旁边附和着：“对呀对呀，四叔叔，这丫头不仅是心脏病，而且脑袋也有问题……”
　　身后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来：“好，看在这小妖精的份上，我今天就饶了你，你给我记住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至此，这就是我小妖精的由来，也是整个初中里，被胖墩说成“没脑子缺心眼智商低”的由来，诚然，在他这样的人眼里，他的人生目标除了“小黄书和吃东西”之外，是没有见义勇为可言的，虽然我不是真的想见义勇为，但是效果达到了。
　　自此的很多年后我一直和北川在一起，当然心里也时时刻刻记挂着胖墩母子对我的大恩大德。所以其间有几次胖墩问过我为什么要救北川，是不是被他威武不屈的精神给感动了还是看上了人家那一张比他稍微逊色的俊俏脸？开始的几次我总是好脾气的点点头，说是被感动了。胖墩似乎很不满意我的回答，总想要我说其实我是被北川那张俊脸给吸引住了，仿佛我承认了这一点就同时承认了胖墩很俊的样子。终于有一次我被他问的不胜其烦，才怒吼着道出实话：我晕血！
　　对么，当时我看到半死不活的破布北川满脸血的时候，我抖着嗓子尖叫着趴在他身上，不是因为我想保护他，而是因为一向威武善战的我，那一刻因为晕血，腿儿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