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任务》斯芬克斯MT

3、三

　　7
　　肖恩睡醒后看见了那些正安静蜷伏在自己身边的管道，看上去温柔无害，但是已经遭受过它们攻击的肖恩可不会这么认为。
　　他从睡袋里爬出，在自己身边的背包里找到了水和压缩饼干，然后离开了房间。
　　如果伍德愿意和联盟合作，或许他们会成为朋友，肖恩想，但是显然，伍德不愿意这么做，走到四楼的肖恩啃了口手中的压缩饼干，他知道昨天和伍德的谈话已经在无形中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像个朋友一样的交谈，交换自己的故事——这是他一贯的拿手好戏。
　　但是昨天不同。肖恩站在窗户边，他透过管道之间的缝隙，有些艰难地看向窗外。昨天那场谈话的主导者是伍德，而不是他，那种逐渐逼近的感觉令肖恩觉得非常不适，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伍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自己的一切他都知道。
　　幽闭的空间让肖恩产生了窒息的错觉，他用力呼吸，却只闻到了空气里腐朽潮湿的味道，即使是穿过缝隙的阳光却不足以驱散这种窒息感。
　　肖恩知道伍德在看着自己，因为他注视着房子里的每个角落。
　　“你觉得联盟会发现其实我已经被囚禁了吗？”肖恩问，由于伍德没有回答，所以他自己说了下去，“我觉得不会，因为他们没法监控到这里的动静。”
　　肖恩边说边往下走去，直到来到一楼。
　　原先的大门已经被那些管道覆盖，看上去牢固异常并且坚不可摧，肖恩放弃了从这里出去的想法，他在一楼随意行走，虽然黑暗有些影响他的判断，但是他还是确认了一个事实——
　　一楼的面积比五楼要小上一些，有什么把一楼的另外一部分给遮盖起来了——这个想法令肖恩有些兴奋，他走到那扇墙壁面前，仔细摸索观察了很久，才发现了那个隐藏在墙壁里的入口。
　　遮盖住入口的东西和墙壁同色，上面都有一些被腐蚀后的灰黑色痕迹，并且由于入口的位置极低，必须趴着才能进入，所以如果不仔细观察，几乎不会被发现。
　　肖恩才拿开那面遮盖物，一股空气长久不流通后的味道，立即灌入他的鼻腔。
　　他退后了几步，趴在地上，试图看向另外一边是什么，但是那里漆黑一片，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穿透那片黑暗，这令肖恩有了片刻的犹豫，但他还是钻了进去。
　　对面的空间十分狭小，当肖恩发现自己已经碰到墙壁的时候，他的小腿还在外面，他有些艰难的直起身子，把还在外面的腿移了进来，然后从地上爬起。
　　这里的空气十分难闻，并且由于没有光线，所以漆黑一片。
　　这个突然出现的狭小空间令肖恩疑惑，他顺着墙壁四处摸索，但是没等他发现什么，狭小的空间里就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发现了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肖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那是伍德的声音。
　　“你在这儿？”肖恩问，然后却发现自己的问题究竟有多么怪异，伍德当然在这儿，整栋大楼都在他的监视下。
　　伍德没有回答，但是肖恩却觉得有什么在向自己靠近，他有些不安地在原地走了几步，然后立即发现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下一秒，一个柔软冰冷的东西就缠上他了脚踝——
　　“这是什么？！”肖恩叫了起来，他觉得那东西的触感不像电线，也不是管道……黑暗的空间令他根本确认不了缠住他脚踝的东西。
　　“我没想到你能发现这里。”伍德没有回答肖恩的问题，他说，“你的好奇心太过旺盛了，肖恩探员。”那个冰冷的东西随着伍德的话语逐渐向上，“我想这大概是联盟探员的通病。”
　　肖恩想说些什么，但是没等他回答，他就立即被那个东西缠住了身体——
　　这里究竟有什么？
　　这是肖恩昏倒前，脑袋里唯一的念头。

　　醒来的时候，肖恩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很久，因为室内还是一片昏暗，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就像刚刚遇到伍德时的那样。
　　“你说过我可以去大楼里的任何一个地方。”肖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似乎在叫嚣着清凉水源的滋润。
　　“但是不包括那儿。”广播里的声音回答。
　　“你之前可没有说。”肖恩低垂着头，“我想喝水，我的水在哪儿？”
　　几根线路掀开肖恩的背包，卷起一瓶水，其中的一根甚至还灵活地打开了瓶盖，把水倒进了肖恩张大的嘴巴里。
　　“咳咳。”落下的水流有些流进了肖恩的鼻腔，令他狼狈的咳嗽起来……电线不仅没有移开水瓶，反而加大了角度，更多的水直接落在肖恩的脸上，然后流到他的身体上——直到瓶子里的水被全部倒光，电线才扔开了水瓶。
　　终于停止了咳嗽的肖恩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堪，生理性的泪水和鼻涕还有那些水全部混合在了一起，潮湿的金发粘腻地搭在他的额头上，潮湿的上衣紧紧粘住他的身体，一些顺着上衣和身体流下的水，甚至还弄湿了他的内裤，让他觉得十分不适。
　　“这是惩罚？”肖恩问。
　　伍德没有回答。
　　“我需要干净的衣服。”肖恩又说，现在可不是夏天，他可不想在这儿生病。
　　“你没有衣服。”伍德终于回答了肖恩的问题。
　　肖恩看向自己的背包，想起自己原先只准备在这儿待上几天，所以并没有带多余的衣服，“我不能穿着潮湿的衣服。”
　　“所以你要赤裸着？”伍德问。
　　“我可以待在睡袋里。”肖恩说，“生病是件麻烦的事儿，我身上没有任何药品，相信你也没有。”
　　伍德似乎在思考肖恩的提议，最后才说，“好吧。”他放开了肖恩。
　　重获自由的肖恩立即脱下自己身上潮湿的外套和T恤，他把脸上的脏东西用沾水的T恤擦掉，然后脱下身上的长裤……里面的内裤就像他想的那样，因为上身留下的水流而变得有些潮湿——肖恩看了眼周围那些他看不见的监视器，“你在看吗？”他问。
　　“没有。”伍德回答，他看着肖恩把内裤脱下，然后钻进了睡袋里，“好了吗？”他问。
　　“好了。”呼了口气的肖恩回答，“那儿我不能去？”他知道伍德明白他说的是哪儿。
　　“不能。”伍德平缓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
　　“那好吧。”肖恩说，他闭上眼睛，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再在这儿待一段时间他就能回到联盟。
　　伍德的秘密和他有什么关系，那是联盟该关心的事儿，肖恩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但是却还是睁开了眼睛，“你没法儿和联盟合作？”
　　伍德看着肖恩，“我讨厌联盟。”他直白地说，为联盟工作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之列，没人想和把自己当做怪物，并且企图消灭自己的人合作，伍德也不例外。
　　“那么你会被联盟消灭。”肖恩说，他不明白伍德为什么那么固执。
　　“我已经活了很长时间。”伍德回答，他看着那个年轻人，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希望自己和联盟合作，这其实与他无关，不是吗？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目前还没法和联盟汇报而已。
　　和肖恩不同，他们是两个极端，他从未有过一个人类朋友，大部分时候，他不明白人类的情感和那些复杂的想法。
　　“如果你和联盟合作，可以活更长时间。”肖恩的声音有些急切。
　　更长的时间？伍德想，但是这43年已经够漫长了，他觉得每天都是那样的无趣，枯燥，甚至寂寞，他一个人待在这个巨大的棺材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死去了，只有他还活着，虽然联盟的一些人希望和他沟通，但是他讨厌被人当做怪物。直到后来网络开始繁荣，他才找到了一些乐趣，但是他知道，虽然他可以在网上和人交流，不过他始终和他们不同……这一切都令伍德厌倦，有些时候，他甚至想，他的一切就应该停在43年前，而不是苟延残喘到现在。
　　“那么比尔斯呢？”肖恩说，“这可是比尔斯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让伍德和联盟合作，或许他只是不想伍德消失而已。
　　“……比尔斯会很安全的。”伍德回答，他指挥那些电线向肖恩涌去，直到把他埋住，“你该睡觉了，肖恩。”他轻轻说。
　　8
　　等肖恩重新恢复意识，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上午，原本窗户上的管道已经不见踪影，温暖的阳光照进了这个房间，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肖恩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伍德？”他试图去喊那个罪魁祸首，想问问他为什么突然把那些管道从窗户上移开。
　　但是直到肖恩把自己已经晾干的衣服穿好，都没有得到伍德的回应，“我可以走了？”他又问，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他的声音，伍德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回应。
　　他逐渐向那个机械团走去，这次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肖恩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伍德的答案了。
　　杰森·伍德又回到了那种没有任何反应的状态——他拒绝了肖恩的提议，宁愿被消灭也不想和联盟合作——这让肖恩愤怒，他想对伍德说些什么，甚至他也觉得自己一定大吼出了些内容，但是等他背着自己的背包，回到营地的时候才发现。
　　原来他什么都没说。
　　但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肖恩想。他打开好久没用的酒精炉，把水和食物一起放进锅里，就像刚来的那一天一样，煮了一个大杂烩。他只是个探员，而伍德是他的任务对象，现在任务完成了，他们的关系也结束了。
　　伍德不想继续活着——这是肖恩昨天才发现的——他已经厌倦了这种日子，就算没有联盟的干预，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也会选择沉睡，而联盟的出现只是把这个时间提前了。
　　他原本以为伍德一定计划了很多，他之所以想把时间推迟，是准备制造出什么和联盟对抗的东西，但是现在来看，也许是他想多了——肖恩用勺子搅拌里锅里的东西——伍德只是想把属于比尔斯的身体放好，放到联盟找不到的地方而已。
　　他坐在原地，知道自己应该给联盟发电报，让直升机来接自己，但是始终没有动，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望些什么，但还是假装出任务没有完成，自己还在努力的模样，每隔一段时间就给联盟汇报一次讯息——他知道这属于违规动作，但是却没法停止不这么干。
　　其实也不是违规动作，肖恩想，毕竟就像他在电报里说的那样，伍德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所以他绝对继续留在这儿和他沟通，但是——
　　肖恩把最后的食物扔进锅里，开始给联盟发电报，然后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接着在帐篷后面发现了那只他刚刚来这儿时遇见的老鼠。
　　还是第一次见到的那样瘦弱。
　　肖恩把锅里的东西扔给老鼠，但是它却避开了食物，来到已经整理完所有东西的肖恩身边。
　　“你想和我走？”肖恩问，他已经听到了远处的直升机轰鸣声。
　　老鼠当然不会回答，它只是更加靠近了肖恩。
　　当直升机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降落的时候，肖恩把老鼠装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提着东西走向直升机。
　　“你怀里的是什么？”来接应肖恩的联盟成员，看着那个待在他怀里的东西有些不确定的问。
　　“一只老鼠，别那么一副吃惊的表情，你没看错。”肖恩对那名联盟成员说，“它大概是这儿唯一活着的东西了，所以我准备把它也带着。”
　　“你可真有爱心。”那人嘟嚷道，然后又开始忙自己的事。
　　肖恩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这只老鼠，“你叫杰瑞怎么样？”他想起了那部他小时候看过的动画。
　　老鼠在肖恩怀里动了动，似乎在抗议这个名字。
　　“杰瑞，别乱动。”肖恩说，他转头看着那栋逐渐远去的楼房，然后把老鼠抓在手上，“说声再见吧，杰瑞。”

　　肖恩回到联盟后只是简短得汇报了一下工作就立即离开，等他再次见到上司已经是一个星期后，和上次差不多的场景，只是天气更冷了点。
　　“新工作？”肖恩问，他觉得上司找自己大概只有这件事。
　　“杰森·伍德死了。”上司说。
　　肖恩皱眉，不明白上司为什么会突然和他说这个，联盟中的任务都是保密的，即使完成的是阶段性任务，知道结果的应该也只有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至于整条任务的结果，那不是他应该知道的。
　　“虽然他死了，但是联盟这次损失也非常惨重。”上司继续说，“谁都没有想到，那个大楼下面居然有很多炸药。”
　　肖恩这才明白上司对他说这个的原因，“所以我们必须加大工作量？”他问。
　　“是这样没错。”上司说，“联盟现在人手不足。”
　　“他哪儿来的炸药？”肖恩问，他想起了那个黑暗狭小的空间，那里大概就是通往地下炸药库的入口，这大概也是伍德阻止他进入那儿的原因。
　　杰森·伍德，伴随着这个名字出现在肖恩脑海里的形象，并不是那个巨大的机械团，而是他还是人类时的模样——阴郁、冰冷、看上去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这对他来说，或许是再正常不过的结局，肖恩想。坐在他对面的上司摇了下头，不知道是代表他也不知道伍德怎么获得这些炸药的，还是他虽然知道，但是却不能告诉肖恩。
　　不过无论是哪个，对肖恩来说结果都一样。
　　”他真的消失了？”肖恩还是感到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他一直觉得，伍德永远不会死去，“网络上……”
　　“为了防止伍德逃脱，网络也受到了控制。”上司打断了肖恩没有说完的问题，“所以杰森·伍德真的死了。”

　　当肖恩带着新任务回家时，还是没法消化这个事实，虽然他知道和联盟对抗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但是他以为伍德能够逃脱的，毕竟他可不是普通人类，但是上司的回答还是粉碎了他的这个想法。
　　他回到卧室，发现那只他捡来的老鼠杰瑞居然正在把自己的尾巴塞进电脑借口里——
　　“杰瑞！”肖恩大喊，准备把杰瑞抓出来。
　　“我不喜欢杰瑞这个名字。”音响里突然发出了声音。
　　这令肖恩突然停住了自己的动作，即使不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滑稽极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杰瑞面前蹲下，“那么你喜欢什么名字？”
　　“杰森·伍德。”
　　音响里的声音清楚地说。

　　尾声

　　肖恩坐在地上，和那个占据了老鼠身体的伍德交谈，“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看来我欺骗了整个联盟。”虽然音响里的声音还是听不出起伏，但是肖恩觉得，伍德现在大概是高兴的。
　　“比尔斯的身体……”肖恩有些犹豫地问。
　　“我把他埋在了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伍德回答，“他们炸掉的只是一个空壳。”
　　肖恩想到了那个毫无反应的机械团，终于知道伍德不是不想反应，而是那真的只是一个空壳了而已。
　　“你以后一直都是这个模样？”肖恩看着那个只有自己手掌那么大的伍德问。
　　“不。”伍德说，“这不方便。”他只是为了逃脱联盟的注意，才把自己放进这个机械老鼠身体里的，过段时间他会为自己重新弄具身体。
　　“你愿意做我的搭档吗？”肖恩问，但是伍德很久都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音响里才传出声音，“……我不为联盟工作。”肖恩有些失望地看着伍德，音响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过如果是和你的话，我想我愿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