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矛盾，欢宴，扑朔 （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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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丛不知名的枝叶后头，沈玦伫足听着远处传来有些嘈杂的攀谈声，风吹拂她耳边的发丝，听得不是很清楚，大概能听出有男有女，几群人影斯文有礼、笑谈风声。
真是难为他们大冷天的也那么好的兴致。
沈玦心里七想八想，脚下不停却换了个方向绕道走。她的身份说起来比较尴尬，作为燕使一方实际地位较高的人物可以算得上这场宴会的半个主人，但是就表面的个人身份而言，她连全场中官职最低的人都比不上。面对一群习惯拿出身、官职看人的赵国贵族，她何必凑上去自找没趣？别人痛不痛快不说，自己肯定会落个不痛快。
“沈小姐”一个睿王身边的内侍看见沈玦双眼一亮，边疾步赶上边用敬语喊她“殿下让我来看看小姐有什么需求，命我今日随侍小姐身边。”
沈玦客气道“多谢殿下关怀，我身边已有两位侍女，这会不过随便逛逛罢了，哪用得着劳烦韦公公。”
韦德申闻言有些犹豫，他作为睿王使赵带来的仅有三名内侍之一，当然明白这位沈姑娘可是近来殿下跟前的红人。刚刚殿下还特意忙里抽暇叮嘱他今天要跟在沈姑娘身边，免得赵国有哪位不开眼的权贵冒犯到了她。
沈玦看了眼他的神情就明白了，笑道“公公同殿下说这是我的意思就好。何况今天请得人多，我们人手本就不足，好些事宜还要等公公安排呢，哪能把公公拘在我身边呢？”
韦德申听得心里舒坦，也不再坚持“小姐言重了，不过是为殿下尽份力气，小姐若有什么事使人来与我说一声即可。”
沈玦拱了拱手“公公今日费心，等会若真有事沈玦可就不同您客气了。”
目送韦德申渐行渐远，耳边传来一道疑惑的询问。
“姑娘，我们真的不参加宴会了？”
沈玦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反正这场宴会没有她的目标，价值不大。何况她已命人采购了好些燕国难买到的书籍送回院里，相比这看似热闹繁华的宴会，她更乐意回去充实自己的知识。
阿松很惋惜地嘟哝道“殿下特特给姑娘安排了上座，这可是个大出风头的好机会，姑娘为何不领殿下心意呢？”
边上亦步亦趋不发一言的阿狮也同样不明白。作为曾经的王府侍女她可比阿松有见识多了，这种可以一步登天的机会并不多，哪怕是普通贵族子弟有这样一个机会恐怕也要激动的难以自抑、笑不拢嘴、直呼苍天保佑了。然而在她眼中急需这样一个好机会来抬高自己身价的姑娘却居然主动推辞了，姑娘行事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沈玦双目明亮有神，悠然道“没啥可惜的，这种机会得来的也不过是成就场虚名而已，靠别人出力捧上位的人就算一时风头无二也很快会成为过眼云烟、昙花一现。只有拥有与名声相匹配的实力，才能做到盛名之下名副其实，那个时候哪怕你没有响亮的名头，也不用在意了。”
阿松似懂非懂，沈玦也不在意。对于侍女她并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听话、忠心就可以了，什么都懂那还是侍女吗？
转过山石，沈玦灵敏的听觉又一次发现前方有人，她暗自埋怨着使馆地方也太小了，但飘来的几句闲言碎语却让她有了点兴趣。
“……那一位居然同意让她出来，不怕被戴绿帽子吗？”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出。
“宋姐姐这话就不对了，如果在意这个，那位头上早就绿的发紫了。”
沈玦微微移动了几步，看清是几位穿戴品级较高的年轻女子聚在一起说话，刚刚那人话音一落，其余几位都不约而同的掩唇轻笑，意味深长。
“也未必会有什么出格之事，毕竟大家都要顾忌……那位的感受呢。”
“要我看八成就是弹首破曲、念两句酸诗，老掉牙的手段了，我都腻了，也不知那些男人趋之若鹜些什么。”
“为什么？不就为那张天仙似的脸蛋呗。曲总有天听腻了，人可是百看不厌。”
几声娇笑后，有个红衣打扮的年轻少女听得不大舒服，故意用极为不屑地语气尖刻道“要我说殿下也只是玩玩而已，难不成还真放着后院里那些大家出身的夫人妾室不爱，专情于一个下三滥的贱货！”
气氛陡然僵了片刻。
“妹妹这话莫不是为你那位进了太子府做侧妃的姐姐鸣不平？我听说太子迷恋薛大家，连太子妃都冷落了呢，其他妾室更是连月难得一见，妹妹这般生气也是人之常情。”有人凉凉说道，句句直戳红衣妇人的心窝。
“她也配！”红衣少女年轻气盛，一下子有些暴躁起来，眼神透着股凶狠道“被人休了的破鞋、卖身陪笑的荡.妇，他们薛家百年书香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太子府里头最低贱的丫鬟也比她体面干净！”
沈玦听得暗暗咂舌，红衣少女话里话外怨气冲天，这得多大的仇啊，看来她的姐姐果然混得不咋样。
“出身再低，可是奈不住殿下喜欢啊，当年一舞倾城勾住了魂，也算是她的本事。”
“你……”红衣少女气急败坏地想要说点什么又一下子说不出来。
索性她还是有同盟的，一个盛装女子很有技巧、姿态十足地声援道“阿悦，你失态了。那个薛大家，呵呵，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个歌妓，我们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同她较劲就是自降身份，落了下乘，得不偿失。”
这话说的漂亮在理，得到众人的一致附和。
缓过神后的红衣妇人先朝盛装女子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众人的附和又令她气焰高涨“居姐姐说的是，我们可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哪里用得着和一个贱人费神计较。倒是听说程姐姐的娘家兄长程二爷也是薛大家的裙下之臣，见过一面后就痴心不已，姐姐这般维护，莫非私下里还要称人家一声小嫂子？”
“你胡说什么！”被踩中痛脚的程姑娘成功炸毛，心里暗暗埋怨哥哥不争气。
“你二哥那点子事大家谁不知道啊。”
和稀泥的人出声“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吧，没得为了个不相干的旁人闹得不开心……”
沈玦懒得听下去了，悄悄离开，得远些后走，跟在她身边同样听了一耳朵壁角、意犹未尽的阿松突然失落的叹口气，在静谧的小道上格外清晰。
“原来薛大家这么厉害，可惜今日有好看的歌舞却看不到了……”
沈玦嘴角微抽，阿松的大脑回路果然……不同凡响……
顿了一下，阿松又道“那几位小姐好像都不喜欢薛大家。”
沈玦心想刚才那几位贵女都是立志要做正妻的，对一切精于勾引男人的女人那绝对是严防死守、同仇敌忾。通常来说女人间有这么个高危险级别的共同敌人友情都会升华许多。
“听说赵国见过薛大家的几乎都被她风采所摄。”阿狮微微皱眉“殿下不会也被她所惑吧？”声音里有淡淡的忧虑。
阿松懵懵懂懂，沈玦猛地想起阿狮貌似说过她曾经在睿王妃跟前效力过，所以，她这是为旧主担忧么？
她心里好奇，问道“我听过一些她流传较广的事迹，只知道是薛家抄家受牵连被婆家休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阿狮不愧是常年混迹于上流社会的侍女，对赵国的八卦也如数家珍。
原来薛大家出身赵国豪门薛家，薛家以书香传世，家中女儿素来以贤良淑德、才德双全著称，为世人争相求娶。薛大家作为薛家嫡女而且本人条件格外出众（相貌好、才艺好），十五岁便高嫁给杜氏嫡子为妻，夫妻恩爱，生有一子，按理说应该是很幸福美满的。不过天有不测风云，薛家声威赫赫百年一着不慎倒起来也挺快的，薛家男丁一个也逃不掉，女人则没入贱籍。出嫁女虽然不受牵连，但是薛大家本来就是高嫁，娘家一遭逢大变，她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休了。
故事到这里都在正常范围内，就是杜家翻脸休了已经生了儿子的薛大家也最多被人说两句嘴，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堪称神展开。
薛大家得知自己要被休，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一不哭闹，二不上吊，只坚持要求把自己的嫁妆全部带走。杜家休妻说起来还是理亏的，毕竟罪不及出嫁女，再加上名门大族并不缺钱，于是也默认了薛大家的要求。
被夫家休弃的女人该怎样生活呢？一般来说有三条出路，要么羞愤自尽，世人会赞一句还算有羞耻之心；要么深居简出，大家也觉得你总算有悔过之意；要么就是再嫁一回，这个，得承受很大的舆论压力，但是过得好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薛大家选择了第四条路。
她用嫁妆买了间清雅的院落，在墙外贴了一副对联，上联是“言之不足，嗟叹不足，咏歌不足，痴迷不足，此舞只应天上有”；下联是“啧啧难停，咀嚼难停，吟哦难停，摇荡难停，诗缘岂非绮靡来”。横批——薛思娘诗文候教。
被休出门不到三日，薛思娘就以这样令人惊愕的方式迅速完成了从弃妇到荡.妇的华丽变身。
风声很快传到杜家耳里，杜家上下倍感丢脸，薛大家的前夫杜逸云先生首先按捺不住，头上都绿云罩顶了，立刻就单枪匹马冲上门质问。
这对分手夫妻大约交流沟通的不大顺利，没多久就争执起来，事后有风言风语传出当时院子里差点上演“全武行”，说的绘声绘色。杜逸云指责前妻“不守妇道”，薛思娘就回敬前夫“干卿何事”，战火升级，最后气得杜逸云口不择言骂她"贱人"、“荡.妇”、“这才几日就耐不住寂寞要找男人”云云。
薛思娘登时大怒，发挥主场优势下令让仆人把前夫叉出门外，杜逸云风度全无，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推得踉踉跄跄兀自破口大骂不歇。那会还不是薛大家的薛思娘站在门口横眉冷对，在一圈兴奋的围观群众面前冷冷说出了一段广为流传的话语。
“前世不修，横遭劫难。三生不幸，有夫如君！天长地久，此恨难消。从今往后，恩爱两绝！”
沈玦忍不住发出声赞叹，这段话她已不是第一次听，再次听仍然觉得真是太彪悍了。
阿狮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事还没完。
阴沟里翻船，杜家怎么可能吃下这哑巴亏？都知道这位艳帜高张、传闻里“色艺双绝”的新生代偶像派歌妓是杜家曾经的儿媳妇，名门杜氏可丢不起这脸。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薛思娘无声无息的消失，然后时间会冲淡一切丑闻，毕竟邯郸权贵云集，八卦话题也是更新很快的。但是还不等杜家下手，薛思娘就先一步勾上了赵国的太子殿下。
据说，薛思娘女扮男装，上门拜访太子府，两人由是相识。
据说，薛思娘与太子以诗文相交，相见恨晚。
据说，一次偶然的机会，薛思娘为太子一舞，太子从此倾心。
据说的版本很多，反正结果是太子亲自出面警告杜家，薛思娘混得日益风生水起。
按薛大家的说法，她和太子是君子之交，并无私情。这个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把心中雪亮的邯郸人民都当傻子了，起码太子对薛大家的心思有眼睛的都看得到。尽管群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奈何当事人坚决不露口风，至于这两人到底有没有发展出什么超越友谊的关系，暂时还不得而知了。
阿狮正讲得眉飞色舞，一向温婉敛眉的脸上表情极为丰富，就在这时，从后面突然传来一串极好听地轻笑声。随后那笑声的主人又收敛了些笑意开口说话，声音不尖不急，是十分舒服的音色。
“几位姑娘既然对在下的事情如此感兴趣不妨直接相问，思娘一定坦然相告。”
阿松呆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的美艳女子；阿狮讪讪地闭口不语，连耳根都涨红了；沈玦抚额轻叹，果然不能背后道人是非，这下被抓包了吧！
只是，这么尴尬的场景该说些什么插科打诨过去呢？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矛盾，欢宴，扑朔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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