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顾行之

3、带她回家

　　叶秦忽然感觉自己已经老了，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最近的反应变慢了。

　　迟钝得让她有种想拿没煮熟的面条上吊的冲动。如果她不是老了，如果她反应再快一些，她就应该在这个锲而不舍的女人钻进她的车厢之前就利落的喊出她家的地址，然后中气十足的叫这个今晚明显缺觉的司机师傅开车，头也不回，绝尘而去。

　　让对方只能捶胸顿足的后悔自己脚步慢了，也懊悔自己小瞧了她。

　　但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嗯？

　　她完全被吃的死死的，一秒不差，已经完全被这小丫头摆平了。

　　于是此时的她只能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其实叶秦也知道对方这样做的目的也不过就是为了证明她的决心罢了，但冥冥之中她似乎也有些感觉到了——这更像是对方的一个阴谋，一个酝酿时间长久的阴谋。

　　车程不是很远，很快到了小区的门口。

　　小区的保安室亮着灯，今天保安小赵值班。
　　见叶秦从车中走了出来，小赵激动的开了保安室的窗户，隔着不远的距离向她喊话：“秦哥！”

　　叶秦挥了挥手算是回应，被她主动忽略的某人则轻巧的从车中跳下，绕过车子，跑到了她的身边，动作迅疾的挽住了叶秦的胳膊。

　　叶秦当然是皱着眉头挣扎了两下，但对方搂得太紧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等到小赵激动的迎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叶秦身边的某人，乐道：“哟，稀客，这好像是第一次看见秦哥带朋友回家啊。这位是……？”

　　叶秦撤掉自己对着某人不耐烦的表情，转头刚要开口，就被嘴快的小丫头抢了先。

　　“我是她学妹，关系最好的那种。”丫头见有人主动问起，再一次将她们两人的关系单方面敲定。同时为自己听到的消息暗自欣喜。

　　居然还是第一次……嘿嘿。

　　“哦……小学妹呀，哈哈，你好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那个……秦哥，我……。”小赵主动搭完讪，终于扭捏的对着叶秦开口，提起了自己的主要目的。

　　叶秦看对方窝窝囊囊的样子，不禁手扶额头，叹了口气，然后照例从外套口袋掏出一包没抽完的软中华给他扔了过去，他眼睛冒光的接住，然后笑容在脸上大大的绽放开来，开心道：“就知道秦哥最好了，秦哥你都将近半个月没回来了，我都寂寞死了。”一边说着一边掏出烟盒中的烟，迫不及待的叼上，刚要摸火机，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到叶秦正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连忙赔笑含糊道：“我不是要抽，我就叼着，就叼着。”

　　他知道叶秦最讨厌吸别人的二手烟，怕得罪她这个提供好烟的‘货源’，只能真真假假的讨好她。他头一天上班的时候，也是叶秦第一天搬到这里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是个生涩且容易害羞的大男孩儿，但是优点就是待人热情。两年相处下来，从第一天的搬家，到最近一次，家里邮来土特产，也帮了叶秦不少忙。所以两人的关系也算得上是熟人了。

　　只不过，这小子抽烟抽的凶。每次帮忙都要从叶秦这里顺点儿烟走。也是托他的福，叶秦的烟瘾已经越来越小了，只不过常常在口袋里预备一盒烟已经成了一种习惯，长久下来，也发现了不少好处。

　　比如说，求人办事的时候，有时掏出一根烟递过去就比什么好话都管用。

　　叶秦回过神，小赵还在挠头不好意思的笑，她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楼层道：“你忙吧，我回家了。”

　　“哦，好，秦哥你慢走，秦哥有事您说话！”小赵看着叶秦的背影拍拍胸脯喊道。

　　叶秦没回头，倒是小丫头特别熟稔的跟他挥了挥手。小赵也笑着挥了挥，然后乐呵呵的揣着叶秦的软中华，回了值班室。

　　小丫头打完招呼，回过头，摆出十万个为什么的劲头，看着叶秦的侧脸道：“为什么他叫你秦哥？？？不过挺好听的，不然以后我也叫你秦哥好了，嘿嘿。你真的是第一次领人回家么？那我不是太幸运了？以后，我把你家门认好，我就搬来，你说好不好？”小丫头锲而不舍的精神实在是让人佩服，叶秦一句话没说，她自己在那儿自问自答了一路，玩的不亦乐乎。

　　而且，这话题越聊越广泛，直到她们两个在叶秦家门前站定，她的问题已经升级到“你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内衣？哦，对，你不穿文胸。那你总穿束胸不会感觉不舒服么？其实深颜色的内衣对身体不好哦，特别是小裤……。”没等她说完，叶秦就忍无可忍的一把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声控灯很应景的在这个时候灭了下去。叶秦已经把她压到了侧面的墙壁上，脸靠近她的耳朵，非常小声道：“你再说一句话，我就在这里把你先·奸再·杀，再·奸再·杀。”黑暗中小丫头的眼睛眨了眨，终于略显弱势的用力摇了摇头。

　　叶秦终于松了口气，放下了自己的手，转身开门。

　　打开门口的灯，终于感觉屋子有了一些生气。门没关，叶秦当然知道对方既然已经跟到了这里就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她决定省下其中僵持的过程，直接将她放进来。

　　好吧，她必须承认她确实是又心软了。但是，叶秦她也还是有自己的考虑在的。之所以敢放小丫头进她家，首先最大的原因就是叶秦其实并不怕她。就算她是狼，叶秦也从来不是待宰的小羊，就算她想吃了叶秦，最后被吃的还不一定是谁就是了。

　　叶秦换下鞋子进了屋，就直接进了厨房，开了冰箱的门，拿出一瓶果汁打开，仰头喝了几口。却发现身后静悄悄的，那小丫头居然并没有跟进来。

　　她拿着果汁，慢慢走回门口，发现对方就站在她家门的门槛外，两手交握，小脸儿泛红，似乎挺激动。

　　叶秦转头四处瞧了瞧，却没发现让这小丫头激动的源头在哪儿，但这边刚回过头，一个黑影就朝她扑了过来。

　　这一次，叶秦反应得非常及时，一个侧身躲开了黑影的人身攻击，然后家里不高不矮的门槛也帮了她的忙，绊了黑影一跤。黑影‘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她手里摇晃着溢出的果汁也在这时锦上添花的洒在了黑影的头上。于是叶秦看着地上趴着的某只落汤鸡，很不地道的却也是第一次的在她面前，笑了。

　　浴室的水声响了将近一个小时，里面的某人却依然没有出来的意思。叶秦坐在沙发上不停的按着手中的遥控器，百无聊赖的换着台，却发现她浏览的不过是一个个主角不同但都同样没新意的广告罢了。

　　当初之所以选广告这个行业，只不过因为她觉得她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有了用武之地，还兴奋了好一阵儿。但现实的鞭子抽打下来之后，她才认清，中国还是中国，发展中还是发展中，不是她改变了广告行业，而是广告行业改变了她。

　　而没有选择换工作的原因，却是因为，她恋旧。据说恋旧的人适合做个收藏家，把自己得到的东西都放到一方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中，独自欣赏，取悦自己。那么，由此可知，对待感情，她亦如此。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里确实仍有一方天地，为那个离开了她的人而留，虽然，她明知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但那里面的所有珍藏品，她却没有动过就此抹去的想法。虽然那些所谓珍藏品，就像是一个喜欢电影的人收藏的一部悲情剧，看一次，伤心一次，流泪一次，但，她贱嘛，她情愿。

　　但思绪再次回到现实中来的她才发现，其实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关于那些珍藏品的事了，可能是她已经成功的把自己糜烂在时间里了吧……

　　唉……无趣而已……

　　终于就在叶秦停止了胡思乱想之后，浴室的门应声而开，出来一抹白色的身影，在电视机屏幕上映射出来，叶秦瞟了一眼但没有回头。

　　“呼……好清爽……”某人完全无视叶秦这个准主人的存在，绕过沙发，直接坐到了她的身边，开始打量起了她的屋子。

　　淡淡的沐浴露清香和洗发水的味道混合到了一起飘了过来，对方现在也变成了跟叶秦一样的味道了。

　　她轻瞥一眼一旁的叶秦，眼见对方对她现在这副围着浴巾的打扮并不关心，她就故意又坐近了一些道：“今晚我睡在哪里？”

　　叶秦没有接话，但是视线绕过她直接落到了一旁卧室的门上，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于是小丫头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卧室，随后会意的笑了笑，然后站起身，走到叶秦卧室的门前，深吸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一拧门把手推开了门。

　　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单身的叶秦卧室里看不到随处乱扔的衣服，也没有什么怕人看见的秘密玩具，甚至都有些过分整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