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陆文章

2、【四】【五】【六】

　　【四】
　　他想，难怪如今他是个孤家寡人。因为他是个寡德之人嘛。他和美利坚做着金钱夫妻，却背地里互挖墙根。他曾经的弟弟们，现在见面似乎是一派和气，然而谁也没有真的原谅过谁——哦不对，他还有个老四跟着他呢。
　　关于最近太平洋上围绕小岛的争端，老四一本正经地说，支持大哥，打倒二菊。
　　他笑。老四至今跟随着他，只有老四一个。甚至跟着他走上了这条荆棘之路。老四真的是傻。
　　老三虽然也傻，但是至少是跟了美利坚。虽然老三现在把他教了他上千年的知识全丢进太平洋去了，并且常常说一些看似先天智障的话。但是至少老三知道跟着美利坚，在宽敞的高速公路上狂飙，而非在泥泞里匍匐。
　　老四却傻到步步紧跟着他，连他走错的脚印，他也一分不差地踏上去。
　　他想，终于有一次，我的血不是白流的了。
　　他想，我这个当哥哥的，当得这样失败，最终还是却有一个傻弟弟跟我走。
　　他想，我真真是寡德之人啊，我其实从来都不真的爱他吧，如果我爱他，怎么会让他跟着我走这样一条路呢？
　　如果是真爱，难道不是应该放手让爱人去走一条阳关道吗？
　　他嘲笑着自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五】
　　他活了五千年，却只谈过一次恋爱。
　　刻骨铭心的爱，只要一次就够了。
　　爱进灵魂的人，只要一个就够了。
　　那人曾经牵着他的手，说，我的小布尔什维克，跟我走。
　　他从来都是大哥，一向都是他张开双臂佑护着弟弟们。然而这一次，也是第一次，他伤到奄奄一息之后，有一个人站出来，愿为他挡雨遮风。
　　那人披荆斩棘，走着没有人走过的路。那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朝着没有人到过的方向。
　　那人站在前方逆着光，向他许下同生共死的诺言。
　　我的小布尔什维克，我们去所有向日葵都开放的地方。
　　去拾那一地的阳光。
　　那时候，他想过要跟他一辈子。
　　然而后来，他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清楚，那时他们从分手到反目，究竟是谁的错。
　　是他走的太快，还是我跟的太慢？是他要求的太多，还是我服从的太少？
　　还是只是因为我是我，永远不会跟随任何人。
　　他没有来及想清楚，那个人就走了。带着他未竟的梦，一去不返。
　　那个人走了，留下一条没走完的路和一堆大大小小的孩子。老大和他长得最像，甚至有着一样的脾气。前几年还把一个不听话的弟弟给揍了。
　　不过老大对他向来是和气的，甚至是频频地向他示好。
　　然而他看着他的脸，却只是笑，只是和他握手说，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有过一次海誓山盟，他再也不渴望。
　　有过一次痛彻骨血，他再也不会爱。
　　…………可是，说好的一地阳光呢？

　　【六】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寡德薄情样子的，是被倪鸿捅了刀子之后？还是他举起镰刀锤头之后？是和美利坚交往之后？还是苏联死了之后？
　　他活了这么多年之后，流过无数的血之后，终于是明白过来，以前的他太天真。
　　这世上没有人会真的爱你。他单方面的爱，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一直都错了，其实以前的他，也就只有一个人而已。他自以为是的那些弟弟，终究不过是有机会就要反咬他一口。老四也并不傻，他跟他，是因为现在这世上就只有他能罩着他，就像当年的世界上只有苏联能罩着他一样。
　　他的弟弟们也好苏联也好美利坚也好，他们爱过他，都是因为需要他。他们全都是跟着利益而走。
　　他现在想的很明白，不伤心也不难过；当他现在这样对待别人的时候，更不会羞愧。
　　他知道，自己从来是孤家寡人。没有谁是真的愿意和他同生共死，没有谁真的是为他的疼而疼，没有谁会真的为他的前途而操劳费心。
　　他的荆棘之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走。
　　他的前途是无人涉足过的土地。他不狠下心，他就要陷在这泥潭中。
　　现在，他不是为了追逐谁的背影，他是自己决定走这条路。
　　他已经走到苏联不曾达到的地方，他看见了苏联不曾看过的风景。
　　他知道目的地还很远，他一个人还要走很久很久。
　　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