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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年红颜 ...

  •   我定了定神挑开车帘,问道:“封言,怎么了?”

      只见一个壮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小的,罪该万死。这,这,冲撞了相爷……”

      原不是什么大事,我本想说无事。那大汉轮圆了胳膊,一巴掌打在倒在马车前的人脸上,高声怒骂:“都是他妈的你这混账小王八羔子,下三滥的东西还不快给相爷叩头,你作死呢?看老子回去不扒了你的皮……”

      我不由的皱眉,还没等开口,只听一声闷响,那壮汉身子栽到地上半边脸青红,眼睛肿的只剩一条缝,哽了哽呕出一大口血,吐出了颗牙。

      殷夕言倚在马车上卷着袖子,觑着眼冷冷一扫:“相爷面前,嘴巴放干净点。”

      莫看殷大圣年纪不大,但武艺练得出神入化,堪称一代宗师,这次出手太快,下手太重,那壮汉早被打蒙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狐疑的打量殷夕言,他今儿火气不小,从出门起他就像憋着一股邪火,只不知这火气打从何来?我转向封言道:“怎么回事?”

      封言指了指躺倒在地上的人说:“属下如常赶车,他突然窜出来,扑倒在马车前。”

      我点了点头,问道:“撞着了么?”

      “没。”封言道。

      我扫视一周,一伙儿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汉,地上的人水色丝绸长衫,头发蓬乱,一张脸涂着脂粉,看样子是这家勾栏院的小倌。

      那出言不逊的壮汉大圣打都打了,于是我一挥手,“罢了,走吧。”

      “谢,谢相爷。”

      打手扶起那个被打的壮汉,拖了地上的小倌,赶忙让开了路。

      小倌已经奄奄一息,被拖着像具死尸,头发荡到脸后,露出了出丰削白皙的下巴,薄唇微抿,嘴角似笑非笑。

      我心猛的一窒,这笑……像,太像了。今日刚接到他的密信,出门便遇上了这像他的小倌,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这笑,实在太传神,太像他了。

      我不及细想,脱口而出:“等等……”

      打手连忙放下人,立在一旁。

      那小倌咬着牙睁开眼,一双如水明眸一转不转的盯着我,充满希冀。

      我一时冲动不免有些后悔,他毕竟是个小倌,而我本来在这个问题上就声名狼藉。只是我若不管他恐怕就性命不保了,那笑……我犹豫再三,终究抵不过自己的心意,最终硬着头皮跨步下车。

      我道:“叫费永来。”

      “是,是。”

      不一会儿,大管事费永撩着衣摆一路小跑出来,陪着笑脸,问:“相爷有何吩咐?”

      “本相要替他赎身。”

      费永一惊,“这,这……”

      他显然是没料到我敢在这个风评大考的浪尖上和小倌扯上关系。

      费永虽有几分不解,却连忙道:“相爷折杀小的了,相爷中意,小的马上打点妥当送到相爷府上。”

      我一皱眉,抬头望了眼春宵阁的匾额,你们是想让我成为第二个周宜?给你们装点门面?要是收了你们送的小倌不光名声连官声都毁了。

      我淡淡的笑道:“不劳费管事,本相马上带人走,你只说多少银子?”

      费永有些为难,尴尬的笑道:“您看,小的也不敢做主,这就去请示东家。”

      我点头默许,殷夕言不悦的打量了小倌一眼,冷声对我说:“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路见不平吃的亏还少了?”

      殷大圣说的倒是一点也没错,进的山多了就开始怕虎了,近一年我的心也狠了,再没动过恻隐之心。都是他,莫名的一封信搅了我的心,让我失了理智乱了方寸。

      费永一路疾走,笑着回话:“回相爷的话,东家不巧刚出去了,改日再差人到相爷府上领赏。”

      我会心一笑,心里明白了几分,这是不好要我的银子,变着法的拖着。

      我也没推搪,直接上了马车,转头吩咐:“封言,先带人回府。莫忘了这档子事,明儿差人送一百两银子过来。”

      封言虽不情愿,也知劝我不住,另租驾马车带小倌回府。殷夕言驾车先行送我回府,他闷声抽打马儿,不声不响的显然是恼了。殷大圣原就不爱讲话,一恼,就连几个字都懒怠往外蹦。

      “夕言,今儿……”我一时也不知如何和殷大圣解释。

      殷大圣狠狠的抽了一鞭子,也没应声。

      我陪笑道:“大圣,好好的怎么就恼了?我也没招你不是?那小倌,其实,我是……”

      半晌,殷夕言冷冷的丢下一句:“相爷不必和属下解释,府上的事,自是相爷做主。”

      他每每和我闹脾气就自称属下,相爷长相爷短的,甚是阴阳怪气。我由的长叹一声:“倒不如禁足的好。”

      殷夕言沉声呵斥:“胡言什么!那人你莫担忧了,我日夜盯着便是。”

      夕言,您还能更刀子嘴豆腐心一点么?

      我心一宽忽的笑了,“夕言,我今后绝不再犯。”

      殷夕言冷哼一声,继续赶车,对我的话全然不信。

      洛阳有多大?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我在春宵阁买了个小倌的消息,一夜之间不胫而走,整个洛阳就像炸了锅,传的街知巷闻。

      对我的猜测终于尘埃落定,当今玄机丞相果然不爱红颜爱少年。

      散朝的路上,以前户部的同僚如今的侍郎萧蕴宁把我拉到一旁,悄悄道:“洛贤弟,为兄不知如何说,你一向比别人通透沉稳,做事最是有分寸,这次怎么糊涂了?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好出这种岔子?”

      箫蕴宁含含糊糊指的当是我买小倌一事。其实权贵富户养个把男宠在洛阳早就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了,但也算不上光彩,箫蕴宁这是顾着我的面子不好言明。

      我装作不甚在意的一笑,道:“难怪人说洛阳人长的‘丑’,‘耳长,嘴大,’今儿小弟算信了,一夜之间怎么都传到萧兄耳朵里了?”

      萧蕴宁看我还有心思调侃他,急道:“亏你还笑的出来?整个洛阳还谁不知?恐怕……”说着往勤政殿打了个眼色。

      我沉思不语,皇上今儿病愈后头次上朝,竟隔起了垂帘,说是圣体欠安怕伤风,说起话也是病恹恹的,心情极坏,不管奏何事,一律都驳了,我可不想招他。

      上个月禁足前我上了本折子,他压在案头至今没批,我琢磨不是什么好兆头,现小倌这档子事儿又闹得满城风雨,难免有人想拿这个说事。历年风评大考都是主考官提拔门生,培植势力的机会。前年是箫相主考,去年是容相,每次大考之后,朝局都会有一定的变化。

      今年轮到我,风评大考在即,我是真不该在这节骨眼儿上搞出点儿桃色新闻。只是悔不该悔不该,如今也已经做了。

      萧蕴宁见我不语,以为我是犹豫不决,于是下了剂狠药,“洛贤弟,听为兄一句,尽早处理那……那人,莫要影响自己的名声仕途。”

      我收了思绪摇头笑道:“萧兄想到哪里去了。莫要听信传言,小弟只是动了恻隐之心,别无他想。你我在京为官总不能看着职责之内,有人被活活打死。然国有国法,他是卖身为娼,人家开门做生意,契、证齐全,我也不能仗势抢人,唯有出了银子先救下他,原就打算这两日伤好了就送出府的。”

      萧蕴宁长舒一口气,道:“你如此说,为兄也就放心了。”

      我岔开话题,问道:“萧相的病可好些?”

      提起萧相,箫蕴宁一脸愁容,满腹忧心,叹道:“多谢贤弟还惦记着,祖父时而明白时而糊涂,这两日又不认人了。”

      “萧相为国忧劳过度,静心调养一下,定会好起来,萧兄莫太忧心。”我宽慰两句,转身上了马车,直接回府。

      说到萧相,朝里有人议论他是年老昏聩,依我看,他看得最是明白。皇上这疑心病只怕是好不了了,越老越厉害,不知有多少人要被“猜疑”二字诛杀,还是韬光养晦的好。

      我被禁足了一月,公务堆积如山,加之又要审看今年风评大考官员的各部荐文,一连几日都没腾出空来,今日才算忙的差不多。

      算起来,那小倌应该能下床走动了,我合上公文,问道:“封言,那日春宵阁带回来的人安置在哪?”

      封言闻声回道:“回公子,在西厢。”

      “嗯。”

      萧蕴宁说的不无道理,他伤势一好应当立即送出去。一来他确实来历不明,二来我也没这嗜好凭什么让人茶余饭后蜚短流长?

      只是他出了相府,洛阳这个是非之地,也大有人想拿他做我的文章,那反倒害了他,违背了我当时救下他的初衷。如何安置他,是得好好想想。

      我穿过回廊,约莫一刻钟才到西跨院。皇上拜我为相一事虽是心不甘情不愿,但却也没马虎对待,这相府置的就不小。我没家眷,下人也不多,府里好些地方我去也没去过。府上幕僚都住东厢,西厢小院一直空着。

      我一推门,瞧见殷夕言正拄着头,靠在桌上小憩。

      他也未起身,只是淡淡的和我打了声招呼,“相爷。”

      “夕言,我有事和这位公子谈,你先下去歇息吧。”

      殷夕言看着床上的人犹豫了一下,我朝他点了点头,他才起身出去。

      我在桌边坐下,打量那少年,秀眉俊眼,隆准薄唇,眉宇间确是有几分女儿态,和秦王在眉眼上确有三分相像,只是神态今日看来中规中矩,再没那似笑非笑的意味,神韵半点儿不像秦王了,我不免有些失落。

      少年看着我惊恐一闪而过,不自觉的往墙角挪了挪。

      我起手研磨,问道:“叫什么?”

      少年鼓起勇气,咬牙道:“不必装模作样,你救我回来能安什么好心?想如何便如何,干脆点,何必废话?”

      我取笔蘸墨,笑了一声,“脾气倒是不小!本相再问你一遍,名字。”

      少年声音有些发虚,老老实实的答道:“芙,芙颜。”

      我一听一身鸡皮疙瘩,一个大男人叫的这是神马名字?芙颜,芙蓉之颜,是艺名,于是又问:“本相问的是你的本名。”

      “没有。”说完,少年沉默了。

      想必他是被转来卖去,姓甚名谁,家在何处早就不知道了。当今天下战乱纷飞,打得不可开交,洛阳偏偏一枝独秀醉生梦死,而我如履薄冰,步步惊心。一时感慨,想起了《孟子》中的一句,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

      我心血来潮想赠他个名字,“既然不知,本相且替你取一个,徐援,如何?”

      少年一愣,问:“是,是哪两个字?”

      “徐,”我一迟疑,转而说:“春风徐徐的徐,援是援兵的援。你多大了?”

      “年芳十八。”

      年芳?我身子不由的一抖,打了个冷颤,提笔一气呵成,把信封好,递给少年,“你这风尘气得改改,马上收拾行装,等会儿有人来接你。”

      少年缩在墙角不肯接信,戒备的盯着我:“你要送我去哪?”

      我把信放在床边,说道:“边关。我救了你,你在洛阳便再也呆不下去,没人能护你一辈子,成与不成,看你自己了。你若不愿,今日便可自行离开相府,投亲奔友,本相送你盘缠。”

      救他的性命很简单,只消我一句话,至于流落勾栏院这种奇耻大辱只能靠他自己了。边关军营,英雄不问出处,应当是最好不过的地方。

      “边关?”少年急急的叫住我,“你……你为何救我?”

      “你若不想被我所救,便不会冒死拦我的车,既救了你就不想看你迫于生计再重操旧业,本相不是有银子没处花!”

      少年双目血红,盈着泪狠狠的说道:“我饿死街头也永远不会再做那事。”

      “莫辱了这名字。”我点了点头,推门而出。

      其实徐是徐达的徐,大明开国第一名将,只是这个时代没人知晓,大昭需要名将,而我,需要一个能对我施以援手的人。

      他的名字,不过是我的寄托。

      我一出门,发现殷夕言并未走而是半依着门框站着,于是上前调笑,“殷大圣,走吧!”

      他懒懒的白了我一眼,“倒是让你费了不少心!”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大圣你说是不是?”

      把他交给声名赫赫的镇国大将军邵远清,假以时日,谋个一官半职,总可安身立命。

      殷夕言侧目瞟了一眼房内,垂下眼,低声说:“我先回房了。”

      留下我,又是一阵莫名奇妙,怎么大圣老是和徐援过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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