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池涵月凉》司空镜

6、第 6 章

　　2012年2月12日，夏初明偷偷回到济南，偷偷住进学校附近的日租公寓，窃笑着发短信告诉她：“最遗憾的是情人节没办法跟你一起过，但记得那天别出门，在宿舍等着签收礼物。”
　　2012年2月13日，夏初明考察了学校附近的日租房和宾馆，发现日租房的条件都太简陋，而宾馆居然都不接受预定房间。
　　2012年2月14日，夏初明天没亮就赶到学校附近条件最好的宾馆开好了房间。前台服务员看她一个小女生拖着一个行李箱背着一个大背包风尘仆仆的样子，笑问她：“是来考试的？”夏初明装傻：“是呀，学生证能打折么？现在又不是旺季，怎么那么贵？”服务员用眼神把夏初明的目光往日历上递了递：“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夏初明继续装恍然大悟：“2月14日……呀！情人节是吧！唉，考试赶上这个节，算我倒霉了……”
　　夏初明到了房间，开始她的大改造。她先把床挪到一边，为“餐厅”腾出较大的空间，把桌椅按照二人餐的样子摆放好，再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电磁炉、一个锅、一个插排、两个塑料单耳海绵宝宝的碗和一对配套汤匙，两双筷子，还有她千里迢迢从家乡带回的水果酸。宾馆的床下果然是清洁的死角，床挪开后，陈年的灰尘和垃圾都暴露无遗。她从行李箱里拿出扫帚和抹布，开始清理。当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冬日的阳光也已经温柔地抚摸上了她的脸。
　　夏初明此时心跳在加速，有种酝酿并压抑了许久终于要破茧而出的感觉。回来两天，与秋水涵几乎是一墙之隔，却要忍住不能见面，这对她而言绝对是一种煎熬。
　　夏初明小心翼翼地用礼品袋包装好给秋水涵的情人节礼物，再在袋子里插上一支彩泥捏的玫瑰。那是一盒精装的双层订制巧克力，一打开里面是“宝贝，情人节快乐”几个字。这是夏初明在网上淘了半个月，对比了各家店的品质，以“盒子优雅、食物好吃、创意精致、好评如潮”为标准，最终定下的。但是如果你要问价钱，夏初明一定会一脸茫然地挠挠头，说：“呃……不记得了……”
　　夏初明换上一身新衣服，装上回来刚买的手机卡，提上礼品袋，脚底打漂地出了宾馆。此时理发店已经开门了，她进去洗了头发简单做了造型。女理发师看到她手里的礼物，以为是别人送给她的，露出艳羡的目光。她喜欢这样的目光，她想，如果是秋水涵拿着它们，一定会让更多人羡慕。她就是要让自己爱的人，因为拥有自己的爱，而被全世界嫉妒！
　　夏初明来到秋水涵的宿舍楼下，在宿舍楼口的小灌木丛后悄悄藏匿了身影。她把手机调到魔音功能，选择了男性声音，然后拨通了那个早就牢记于心的号码。对面是秋水涵有些迷糊和客气的声音，夏初明克制住自己的兴奋，故意拉长每句话的尾音：“喂，是秋水涵吗？我是送快递的，请问您是在J大的6号宿舍楼吗？我已经在您的楼下了，有您的专属快递，请您下来签收一下。”
　　此时，夏初明的心快要跳出她的嗓子眼了，在楼下等待的那几分钟，让她觉得如有数年。当那个被冬衣包裹得圆乎乎的身影出现在楼口并且东张西望的时候，她简直要激动得冲上去抱住她！她们四目交汇的那一刻，她看到秋水涵眼中的讶异和一抹意料之中的无奈。她故作镇定地踱着步子走到秋水涵面前，让面部的表情停留在一种酷酷的似笑非笑的状态，然后把礼物送到她面前，说：“您的快递，请签收。”

　　秋水涵后来跟夏初明描绘那天的心情，隐约想过夏初明是不是已经回到济南了，但又被夏初明各种明里暗里的假象给迷惑，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事实上，在夏初明卯足劲追求秋水涵的一年半里，夏初明每一次的设计，都能顺利避过秋水涵各种直觉和歪觉，最终给她一个“大红心”的惊喜。而事实上，在秋水涵卯足劲拒绝夏初明的一年半里，秋水涵每一次的反击，也都能真正刺穿夏初明的各种自以为是，最终给她一个“穿心而过”的结局。只不过，那么多次，夏初明都选择把秋水涵眼前的镜头拉近自己的脸，用一个微笑，掩盖全身被浸透的鲜血淋漓。夏初明在秋水涵眼里就是那么顽强，那么不怕痛，那么死皮赖脸。夏初明满意于这样的印象，她是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做到，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一定是陪秋水涵到最后的那个人。只是，她也知道，这些自作多情总有一个最大的前提，就是秋水涵的身边，还有一个她可以逗留的位置。如今，这个位置，已经被另一个人名正言顺地占据，而其余的空地都已被大海重重淹没，夏初明，只是在窒息中被海水越冲越远。
　　夏初明动了动鼻头，仿佛捕捉到隔壁咩咩房间里在煮的菜的味道。火锅能有多少新意呢？每次也不过这样几种，云亭的火锅底料蘸料、各种关东煮的丸子、涮羊肉或肥牛、各种青菜和菌类，要是愿意还可以买些虾和鱿鱼。一切的关键，不过是与你共进晚餐的那个人。你们一起去超市采购；她跟你说想吃什么，你就大方地把它们全都买下来，不计较大多可能会变成你不得不消灭的食物；你们一起从不同的牌子、不同的风味、不同的价格里面挑选最适合你们的东西，那些量产的东西就这样变成你们共同的标记；从此以后你本能还会选择那个牌子、那个风味，但未必还是那个价格；从此以后两个人的回忆变成一个人的独角戏，她已经走远，只有你还在原地，等待一场有些悲伤的喜剧。
　　夏初明觉得眼角有些痒，用手指去擦拭的时候反而被烟灰迷了眼。闭上眼睛，眼前还是那个粉色墙纸的房间，锅里煮着热腾腾的食物，秋水涵像孩子一样笑着说：“只有你想得出跑到宾馆里煮火锅吃！”
　　夏初明好想问问秋水涵：“我们所有的经过都由我来负责，我们唯一的结局也早已由你决定。只是为什么，你选择了用最残忍的方式来写下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