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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 一游 设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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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游
草草洗了个澡,因为身上伤实在太多,也不敢使劲揉搓,略略擦擦罢了,然后穿上已经晾干了的粗布衣裳。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料子真是太差了,磨得皮肤疼。幸好还是旧的,要是新的还要疼。
一边儿小玉也已经收拾完毕,穿上那套裙子更加衬得俊俏,只是那裙子到底不是良家妇女应该穿的样式,看着别扭得很。
“一哥,现在就出去么?”小玉到门外泼了洗澡水,回身问我。
“不了,你留下,我一个人去就成。”我摆摆手叫她留下,自己出了门。一只脚迈了出去,又回过头问她:“你的嗓子不是真坏了吧?”
小玉脸色一白,一边勉强扯出笑脸,道:“哎,其实没什么大事儿。”
我不管小玉心里惊涛骇浪,静静的道:“那就好,好好将息三天,以后还要用它呢。晚饭我待会儿带回来,你就在这儿歇着吧。”
小玉又“哎”了一声,走上前来帮我开门。我不理她,自顾自走了。
从后门出了客栈,竟到了一条颇为僻静的街上,半个人也没有看见,跟前门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简直就是两个模样。我顺着这街走出去,拐个弯儿总算看到一老一少两个坐在一户人家门口下棋,忙走上去问药铺坐落在哪儿。回我话的是那个老人,却是一口的京片子,听了我的口音像是北京地方的还以为遇到了乡亲,挺热络的让我坐下。
我本来是湖北人,曾经苦练普通话,就是本地人也听不出我的口音。后来到了北京读研,倒是学了不少那边的口音。这时候心里一盘算,决定不说实情,就当自己是北京人得了。于是笑道:“大爷别客气,您自个儿坐吧。”又看着那小孩儿道:“小哥儿今年多大了?长得倒是挺伶俐的。”
那小孩子挺害羞的,埋着脸还是玩棋子儿,也不答话。老人呵呵笑了一会儿,道:“我孙子,今年八岁了。小哥儿怎么孤身一人到这来了,背井离乡的不好过吧?”
我不好作答,只能一笑带过,道:“本来是跟着父母亲过来看亲戚的,没想到父母亲路上染了病殁了,只剩下我和妹子二人苦挣。”
大爷听了我的话脸色一变,道:“哎哟,这么苦的事儿怎么您说起来却是轻描淡写一般儿,您不是一般人哪。”
我道:“倒算是书香门第,落到这个地步,还说那个做什么。”
大爷微微点头,又叹息了一声,道:“说的也是,只盼着您能够下苦功读书,将来博个功名,再光耀门楣了。”看了我一会儿又道:“药铺就在前门大街那儿,您走出去就看得着了。我看您就住在这高升客栈,离我家近,以后有个什么事儿,只管来,也有个照应。”
我“哎”了一声,做个揖谢过大爷,往前走去找药铺了。心里琢磨着给自己买几付膏药贴贴,再买一些药丸子,治治膝盖也就罢了,却不要吃那苦得死人的中药。又寻思着要不要给小玉带两付润嗓的药。
我边走边想的,一会儿就出了脚下僻静的大街,张眼看去又是一片人声鼎沸了。辨了辨方向,发现药铺就在前面不远,忙奔了过去。
到了门口,我脚下一缓,细细打量药铺上那招牌。只见门楣上一块黑漆匾上题着济和堂三个漆金大字,这是店名。这招牌上却还有另一副大匾,红木底子,也是漆金的大字,却是题着“蔼然仁者”四个字,下边一个人名,我也不认识,便懒得细究。
进了药铺,直奔那坐堂的大夫去,谁曾想并没有一个人看诊,只有一个二十出头道士打扮的年轻人坐在哪儿翻着书。那人见我过去,只是淡淡瞅了一眼,也不搭理,直着嗓子往后堂吆喝了一声:“王大夫看诊来了哟!”
后堂门帘子一阵乱响,半晌终于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微微发福的中年人来,一边清着袍子一边冲那道士嚷:“人呢?大热天儿的,想歇个中午觉也不成。”
我冷眼看着这大夫的神气,到真像是个济世救人菩萨心肠的好人。心中一动,忙走上前去,也不言语,只是把袖子拉到大臂上,伸出去给他看。那王大夫先还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看了我的手臂,嘴里“哎哟”叫了一声,忙轻轻在胳膊底下扶着,又搀着我往内堂走,口中道:“谁下这么狠的手,真是造孽。”
我抿着嘴一笑,道:“王先生真是宅心仁厚,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就是打死了也没人管没人问。”心中想着,果然是个心慈手善的好好先生,算是我的福气。
王大夫脸色一拧,怒道:“谁说的?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谁养的谁心疼!”
那道士冷冷瞅了我一眼,忽然插嘴道:“王大夫向来都是最体恤贫苦人家的,有什么话说的。”
我心里一惊,忙赔笑道:“这我倒是不知道,我一个流落异乡的孤儿,这回也是第一次上药铺。”我现在这身体挨毒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身上的旧伤疤也不算少。只是估计前几次没有这次打得狠,硬挨住了。这次是新旧伤齐发,才让那香怜一命呜呼去了。
王大夫惊道:“怎么?到底是哪家这么歹毒,说出来我给你作主。”
我道:“我已经是了无挂碍了,何必寻那个晦气。”一面就把实情细细地说了,当然抹去了穿越那一节。再说,我就是实话实说,他们也不信。
王大夫一面给我看伤一面听我讲,末了蹙起眉头道:“想必又是京里哪个皇阿哥的门人,摸不得呀。”
我一笑:“管他什么皇阿哥不皇阿哥的,我一介平民百姓,挨不到我身上。我现在是一个光身子,不是主子,也不当奴才。”
那道士道:“这句话说得好!贫道贾文儒,不知可有机缘结识一二?”
王大夫却道:“不当主子是实话,当不当奴才却由不得你!话说大些,全天下的人哪个不是当今皇上的奴才!”说着双手一拱,颇敬畏的样子。
我听道士自言名为贾文儒,只觉这名字耳熟得很,一时倒也想不出在哪儿听过。又听见王大夫说起康熙皇帝,心里一动,道:“这话说得倒也实在。康熙爷擒鳌拜,定三藩,平葛尔丹,真乃盖世真英雄!”
贾文儒听了这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也不答话。那王大夫倒象是动了豪气,朗声道:“在下王定乾,这位小哥儿说话颇有见识,可否结个忘年交?”
他这句话引得贾文儒一笑,道:“什么小哥儿,人家正正经经的姑娘家,枉你是个大夫,这也看不出来?”
我忙道:“王先生恕我欺瞒,实在是内有隐情。本想到了内堂就亲自禀明的,倒是贾先生火眼金睛,看得毫厘不差。”一边取下头上的小毡帽。
王定乾笑道:“这我是知道的,姑娘孤身在外,行假凤虚凰之法乃是情理之中。这些暂且不提,姑娘还是先行疗伤要紧。不知姑娘……”
我知他是问我的名字,忙道:“我姓夏名幼惊。”
贾文儒道:“黄卷幼妇,大莫与京,好名字!”
我笑道:“哪里好名字,家父随口取的罢了,贻笑大方了。”
这当然只是客套话。说起来,我老爹给我起这么个饶口的名字也不是偶然,他心里却是觉得我有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命格。最离奇的是,传说我五岁时有一次老爹带着我途经一公园,向来颇偏僻的那地方其时却正好有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太太,硬是拉住老爹的自行车,非要给我算命不可,还说不要钱。我老爹被她缠得没法,只好下车让她算,没想到一算竟算出了“当为宰辅”的命格。我老爹当然听了高兴,当时就硬塞了她五块钱,后来又喜滋滋地说,这不该是要当总理的命吧?不过我老妈挺煞风景的说那个老太太是欲擒故纵,说好话骗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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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黄绢(卷)幼妇,“绝妙”二字的隐语。〖出处〗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捷悟》:“黄绢,色丝也,于字为绝。幼妇,少女也,于字为妙。外孙,女子也,于字为好。蒱臼,受辛也,于字为辞。所谓绝妙好辞也。”
〖解释〗:大莫与京,莫:没有谁;京:大。指大得无法相比。〖出处〗《左传•庄公二十二年》:“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6.设计
真舒服死了!
在王定乾的药铺泡了整整半个时辰的药澡,贾文儒竟然擅长按摩绝技,他给我推拿散淤了半个时辰,身上块块肌肉都放松了,简直可以听见骨头疏爽得“嘎吱嘎吱” 乱响的声儿。更妙的是,这次看病,我不但一毛钱没花,还连吃带拿的黑了不少膏药和药丸子。妙哉,妙哉啊!
抬头看看天上,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街上做买卖的小摊子均已撤去,只看见远远的有一个收拾的差不多的老大爷推着小车正准备走。我忙叫住他,走近一看,卖的却是凉面凉皮和硬煎饼,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各买了一些回去向小玉交差。又想起王定乾和贾文儒本来是要邀我共进晚餐的,不由叹息失了一次打牙祭的好机会。
回到客栈,小玉已经躺下了,我只得叫她起来。小玉见了吃食脸上显出松口气的神情,我暗想她定是怕我一个人在外边儿吃了忘了她,便忙招呼她去向掌柜的要几个碟子杯子碗并几双筷子。又一看屋里。靠墙角处已经放了一个三条腿的破木桌和两把凳子,便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不过一会儿,小玉便取了东西过来,麻利的分好碗筷,还是先把我的一份拣了出来,她却吃剩下的。我见自己碗里的东西多了,便扒拉了一小半儿给她,又掰了两块碎煎饼到她碗里,一边问道:“你在那班子里原来都学了些什么?”
小玉将嘴里一口嚼着的煎饼吞了下去,忙道:“我们现在这年纪,其实也并没有学得许多,只是基本的差不多记熟了,看着像个样子便成。”望了我一眼又道:“他们把我们买进去,何尝又真的是为了听戏。再不行,还有几个正经班子里请过来的,哪里用得着我们小的。”
我不语,心里暗暗琢磨小玉的话。按她的意思,这四个班子明里是戏班,暗里却是要送过去当婊子的,指不定转手到那个臭男人手上,我挨了一顿毒打被撵了出来倒是交了好运了。于是便道:“那你那时候儿还并不十分愿意出来。”
小玉知我指的是我们出府当晚她对我说过的话,便涨红了脸,道:“我当初是想,就算不凭别的,就看我的脸,也不会差到什么田地去。”
我看了一眼小玉的脸,果然处处透着灵秀俊美,若不是出身不好,哪里就比不上所谓的“贵族千金”了?这样俊的人才,这么灵的性子,就是做小,也恐怕是要让正房忌她三分的。于是笑道:“我看你不是一个一辈子抱贫受穷的命,以后进大宅门的机会多着呢。”
小玉听了这话脸上现出几分喜色,笑道:“承姐姐吉言。”
我只在心里暗暗纳罕清代人果真是钉死了的主子奴才,三纲体系。女人在清朝要做出一番事业,恐怕真是痴人说梦。再了不得封个诰命夫人,还是借了丈夫的光。再有就是像孔四贞那样儿的,在战场上一显威名,但若不是合了满人忠君爱国的意,也难得青史留名。还是大唐盛世比较符合我的口味,要是真穿到了女主天下的好时候,说不好还真的能做个“宰辅”呢!
软软的往稻草铺上一歪,嘴巴里就哼上了。
“娥眉,耸参天;丰颊,满光华;气宇非凡是慧根,唐朝女皇,武则天……!”
我在这边儿哼哼唧唧,那边小玉倒是听得认真,眨巴着大眼睛盯着我的嘴巴看。
“一哥,您唱的什么啊?”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也没什么,哼哼小曲儿,你想学么?”忽然想要逗逗她。
“嗯!”小玉激动得眼泛桃花儿的。
“那你听着啊。美冠六宫粉黛,身系三千宠爱。善于计谋城府深,万丈雄心难为尼。君临天下威风凛凛,憔悴心事有谁知怜。问情何寄泪湿石榴裙,看朱成碧失情失意……纵横天下二十年,世功名利任凭添。两面评价在人间,女中豪杰武则天!(引自金佩珊《一代女皇》)”
吐血!发现我现在这把嗓子真不是盖的,该高就高该低就低,好用得不得了,难怪能被卖进戏班子呢。想想我以前那嗓子,虽然不至于惨到五毒不全――咳咳,应该是五音不全――的地步,但是跟现在这嗓子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感叹,感叹下……
“娥眉……耸参天……”小玉在旁边听了一遍,已经能够哼出来了。
啧啧,真是音乐奇才,要是放在现代,早就被什么什么外国音乐学院挖角挖跑了,还能跟着我受苦?恐怕我的后半辈子都要靠她了。
“这是唱的谁,是唱的唐朝的女皇帝么?”唱完一遍,小玉眯着眼睛一边回味一边问。
“小聪明样儿,说对了。”得意的比出一根手指,咱现代的小曲儿也不赖啊。
“哎,这可不能唱出去,外头的爷们儿不爱听。”小玉皱着一双柳眉说。
“我知道,也就是给你唱着解解闷儿。”我垂下眼睛,第一次在这个时空里感觉出烦闷,还有……压抑。这就是地地道道的男权主义的世界么?女人们的一切都是为了男人而服务,就连唱唱歌也要以男人的喜好为转移。一个字,烦!
“哎,我的嗓子不出三天就能养好了,倒时咱们……”小玉吞吞吐吐的问。
“嗓子能养好就成。”我淡淡的道,“哎,对了,今儿去药铺也顺便给你讨了几丸药,喏。”伸手递过一直塞在腰里的纸包。
“嗯……谢……”小玉竟然哽在那里。
“你自个儿歇着,我先睡了,乏。”不想理会她多余的感动,我兀自往后靠。小玉忙跟上来,替我抚平身体底下的破布单子(我俩的破衣服改的),又将充作枕头的稻草垛子使劲拍了拍。
心中暗暗叹一口气:你不知道,我原来喜欢睡高枕的。